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唔。”我托着腮帮子看着摊在我面前有可能是方寸山所在的地图们。现在离子时还有，嗯，三个小时，可是我连方寸山到底在哪里都不确定！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真是好久没有看过那么久的地图了，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有毅力到一个地方就画一张仔细到连地主家有几块地都标得清清楚楚的地图。
　　“方回、九寸、方丈、方棋……”就是没有方寸，我的脑袋快炸了，今天摸到了那么多东西，每一样都恨不得把它们经过的所有事情塞到我脑子里，上一刻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匹布，下一刻又涌上来坐在大殿上看万众膜拜的画面，香火气息熏得脑仁都疼了。有一瞬我仿佛听到神魂撕裂的声音，但出乎意料地，我撑了下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我的神魂已经修复到能承受这么多记忆了吗，真是要谢谢镇海石呢。
　　伯苗自从见了窗户上的神秘黑羽后一直在研究那么多羽毛是怎么神奇地粘在窗户上还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画，期间还跃跃欲试想薅点四喜身上的毛，现在估计正在后院追猫呢吧。
　　豆芽悄无声息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轻盈地跳上了桌，两条尾巴摇摇晃晃，我一点都没在意他在我宝贝的地图上踩出一个个爪印，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难道要把摊了一地的地图再重新看一遍？
　　“喵”豆芽停在一张洒金花笺上，往我这边推过来一些。我疑惑地拿起那张巴掌大的图，这张我刚才看过，没有看到任何与方寸山沾边的标注。豆芽淡淡的爪印下三个小字清晰可见——金阶岭。是这里吗？
　　豆芽没有再给我肯定的答案，坐在那里舔自己的爪子。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死马当活马医，那只不知是豆芽的爹还是娘的巨兽曾说过豆芽命中曾有一劫是要上方寸山解的，或许曾经的我带豆芽去过吧。
　　我无视了一个月梦里那个催促我上方寸山的声音，最终却还是要去这个地方，而且还是按它所说的带上了张知一给我的钥匙。
　　地图上标的金阶岭离我大概有100公里——直线距离，我选择了一条冒险的捷径，土遁过去，土遁术在赶路以及逃跑时表现很杰出，但现在却随时面临可能因为妖力不支被困在地下的窘境。别无选择的我只能赌一把自己的运气，看能不能在妖力用完前赶到了。
　　然而我走之前才发现还有一个问题，我不能把伯苗就这么留在这，带他一起去也不现实，很有可能两个人都被埋在地下不知何年何月能挖出来。
　　“小安，我送你去隔壁林婶那呆两天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起另一件事，让目前看来状态最好的大白兔替我去地府给小阎王送个信让他来接伯苗，免得到时候林大妈以为我把伯苗扔给她就不管了。
　　店里的事只能让阿豹撑一阵子，看着一屋子恋恋不舍的猫猫狗狗，我深深吸了口气，掐着许久不曾用过的土遁诀一头扎进了深深的地下。
　　灵气稀缺的地下带来久违的窒息感，将自己融合在土里那种微妙感总算让我有了一点我还是个妖怪的感觉。地下没有光亮，我却能清晰看见土壤中蓬勃的生命，庞大错杂的树根，蠕动的甲虫，往下渗透的水流，滴落到地下河中的滴答声，透明的小鱼甩甩尾巴，品尝到来自地面的味道，也吸引了跟在我身后悠闲自在的黑猫！
　　豆芽怎么跟来了？！惊诧之余我差点撞上横在面前的花岗岩。豆芽却像个没事猫一般伸爪捞了捞小鱼，小鱼灵敏地扭着身子钻到了岩石缝隙中，豆芽遗憾地抖了抖爪子，继续跟着我往前走。
　　很快我就无心再去想豆芽的事了，如果妖力有读数表的话，我现在的残存的妖力妥妥的已经是指针落到红线以下的位置了。身子渐渐从泥土中脱离开，清晰地感觉到周遭对我的挤压，不出一刻我就要成为无数土遁术用得不是那么纯熟的万千道友中的一员。
　　视线模糊了一瞬，我感觉自己被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成吨的重量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勉力调动最后一丝妖力续上断掉的灵诀，我心中已经有了今天大概就只能走到这的预感。
　　艰难地迈步前进，我的脚踝却被缠上了，绒绒的触觉转瞬即逝，化作坚硬的链条收缩拉紧，我身不由己地被链条拖着走，源源不断的妖力顺着锁链传了过来。我终于得以喘息，还不等看清脚下的状况，就被大头朝下拎了起来。
　　回到地面的一瞬间我还在恍惚，趴在树枝上有点懵，豆芽蹲坐在一旁的枝桠上若无其事地磨爪子。刚才是豆芽把我吊上来的吧，脑袋里突然多出那么多不属于自己但又似曾相识的记忆，我终于知道豆芽为什么一直不让我摸他了。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梳理那些真真假假的画面，强忍着脑袋的炸裂感和不怎么听使唤的手脚，我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明白了为什么这里叫做金阶山。
　　群山静默，连虫都进入了沉眠，一条金带围绕着山腰盘旋曲折，在月光下时隐时现，没入夜色中。我正坐在一片密林中最高的一棵树上，离那山那路仿佛隔着天堑。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那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的陌生感觉让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不自知。心底忽然涌上难以忽视的抗拒，叫嚣着不要上去，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为什么心跳得那么激烈，又看了一眼其实就在不远处的金阶山，脑袋里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不要上去”。是谁在说话，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像我的声音。“不要上去，他们都在骗你。”那个声音坚持不懈想让我放弃上山的念头。
　　不，我要上去，我心里默默对那个声音说，脑中想着的是小酒，即使是个陷阱，看来我也只能选择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好吧，现在我也的确先要从树上跳下去。
　　出了密林，金阶山近在眼前，或者应该叫它——方寸山。金色的台阶走近看才发现是一群群飞舞的萤火虫和长在路两旁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蘑菇，好在这里位于群山深处，不然这里早就被无所不至的游客占领了吧。
　　我正准备迈上台阶，却一头撞上了无形的壁垒，以撞击点为中心，细细的波纹荡漾开，连带着就在眼前的景色一阵扭曲。我伸手按了一下，冰凉的触感从空气中传来，平整而坚硬，我摸了好大一圈才确定整座山大概都笼罩在这样的壁垒下。
　　妖力已经透支的我没有办法探测维持壁垒的法阵中心，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是以人身入的妖道，不用担心会无法维持人形。正在我思索是不是再次土遁从地下金山时，黑猫从我身侧如若无物般跳上了台阶。
　　我诧异地看着黑猫循着台阶往上走，萤火虫聚在他身边，守卫军一般跟随着他，他每上一阶，两旁的蘑菇就会亮一点。
　　我试探着伸脚迈上台阶，果然没有了阻碍，但是萤火虫和蘑菇却给了截然相反的待遇，我所经之地蘑菇依次熄灭，萤火虫扇动着小翅膀潜入宽大的树叶或草叶背后。周围陷入了黑暗中，难道它们身上有什么探测器，还对来客区别待遇，我无奈地摇摇头，拖动自己乏力的双腿紧紧跟随前面的发光体。
　　不知爬了多久，豆芽停下了脚步，身侧跟随他的已经有一个萤火虫军团了，将他身后古朴石门映照地一清二楚。
　　兀然伫立在石阶前的大门密密实实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高耸的树木在两侧守卫着，一点缝隙都不留。绵延的树墙由近而远浸没在光亮无法触及的黑暗中，让我放弃了沿着树墙寻找另一入口的想法。
　　随着我逐渐逼近大门，豆芽身侧的大军开始溃散，等我到了他身边，唯有寥寥几只还坚守在豆芽身边，微弱的光一闪一烁，在远离我的一侧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两扇门板由截然不同的材质组成，一扇是冰凉的青铜，另一方是温润的和玉，在月亮的光泽下反射出铁色和莹白。我顿时了解了张知一给我的钥匙应该用在哪里了，然而门上没有任何锁眼，我低头看了一眼豆芽，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看来他也不知道了。
　　“别碰。”在我要上手去门上摸一摸有什么机关时，身后传来熟悉而略带疲惫的声音。
　　我惊讶地回头，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拾阶而上，正是莫名消失了许久的太白。
　　“你怎么在这里？”我适当地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从地府过来的。”太白淡淡回答了我的问题，上前从我手里拿走了钥匙，顺便拉了我一把让我离那古怪的大门远一些。
　　“你这些天都在地府？”他不是最讨厌那里了吗，怎么突然有心情去做客？
　　太白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道：“是。你上这里来做什么？”
　　我把早晨看到传令羽的事和他简单讲了一下，正要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我又不会阻止他出门做客。
　　“假的，小酒和她娘在北方大漠。”太白打断了我要问出口的话，“柳念卿每天有给我传消息。”
　　那你看着我每天都在担心小酒还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简直无话可说，正要谴责他时墙头传来一串笑声，我被噎得怒火上升，一个两个都不让人把话说完，有没有礼貌！
　　“哟，这是谁呀，我亲爱的师父呢。”张知一翘腿坐在大门上笑得志满意得，“都到这了，不进来喝杯茶吗？”艳丽的姑娘眼睛里流转着狡黠和得逞的笑意。
　　“不了，贵府的大门实在难开。”放下心的我婉言拒绝了孽徒的邀请。
　　“你不记得了吗？”哀怨的声音从后背钻入耳朵，止住了我离开的脚步。
　　我伫立在原地，背对着大门，心头有东西轰然坍塌。门，钥匙，张知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幕幕画面，这都是刚从豆芽那得到的记忆，一点一滴拼凑出了过往的模样，正在我快要触及真相时，后脑传来一阵疼痛，身子一软就要倒地，陷入昏迷前只记得有人接住了我。
　　“你不想让他回来吗？”吊儿郎当坐在大门上的女子面若冰霜看着匆忙出手敲晕了她师父的男人。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不是在这里。”男人冷冰冰地回答，抱起昏迷的人下山。
　　“喵”黑猫无奈地歪了歪脑袋，跟着一起走了。
　　“在哪里不一样呢，你又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声，目送消失在山阶上的人，翻身跳入了门内。
　　【打烊日记：廿七日，好累啊，跑那么远过去给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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