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爱——致陈先生

　　没有让他陪我上去，对他说：“今天真的很感激你，天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慢些，咱们明天联系。”
　　他点点头，朝我挥挥手，坐进了车里。
　　我站着，他的车没有动。看不清玻璃窗后的他在干什么。最后，他把车窗摇下来：“你先上去。”
　　已经是九点多。张阿姨还没有走，她换好了衣服，正和妈妈坐着聊天。我知道她是怕妈妈孤单。转身进了厨房，拿出冰箱里昨天刚买的两条鱼：“您吃吧，妈妈和我吃不完。”走到窗边，陈子岩的车刚刚发动，消失在视野里。
　　“今天去干什么啦？”妈妈的兴致很好，问我。
　　我笑着搂住她的脖子，说，我今天出去玩儿去了，很开心。
　　她拍拍我的肩膀，坐了下来。看着全家福，那仅有的一丝笑容一点点淡去，最后化成眼泪。
　　我给她打开电热毯，说：“妈妈，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好，搬你的枕头过来吧。”
　　我躺下，听着她的呼吸声，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妈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那么多分分合合，忧伤悲哀呢？为什么长大了就有那么多烦恼呢？……”枕着妈妈的胳膊，听着窗外的夏蝉虫鸣，想着不久之后的分别，心里悄悄说，陈子岩，我们终没有分在一个班。
　　“因为啊，人都是不断在长大的。人总会改变的。”
　　我相信妈妈的话。我相信，我们是变了。我努力试着让自己去喜欢上了当时也喜欢着我的许清。
　　“妈妈，如果他们又回头了呢？”
　　妈妈没有回答。她已经睡了。不知是不是她睡前刚服下的安眠药的作用？
　　我挨紧了她，体会到让我心安的温暖。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我告诉妈妈，下周我就要上班去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家可好。张阿姨也尽量别让人家多来啦，省下些钱你在外面用。”她絮絮叨叨说着：“多给安航打打电话。他昨天一天都没打来。别忘了，嗯。”
　　吃完饭，按了免提和妈妈坐在一起打了电话给安航。他正在上课，压低了声音说了两句就挂了，说一会儿会打过来。妈妈满足地去卧室里叠衣服，我则给张阿姨偷偷发了个短信，叮嘱无论妈妈对她说什么减工的话，都千万还是要两个时间都来。
　　张阿姨拖地时小声告诉我她记住了。听说她也有个读大学的女儿，我便把回国带来那两条给自己的围巾放进了她的包里。
　　安航还是没有打来电话，陈子岩却打了来。他现在在我们家楼下，想带我先去公司里看看，提前布置，也就不用下周急匆匆的了。
　　我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就跟妈妈说了时间下楼。
　　一打开车门，就被后座上的几盆盆栽惊住了，尤其是一株洁白的兰花，已经有了好几个骨朵，还有好几盆仙人掌，不禁笑问：“这是要干嘛？”
　　“放在办公室，减少一点辐射。”他笑。
　　办公区在大厦的三十到四十层。陈子岩打了电话让几个同事下来一起搬植物和书架。其中一个叫杨熙，微笑着打了招呼。陈子岩介绍说，他是财务部经理，也是Cambridge过来的，好哥们儿之一。只不过，他读的是本科和硕士。看着他年轻的面容，我感到吃惊。
　　进了办公区，氛围安安静静，井然有序。走过大办公室，陈子岩把我带到了一个十几平米的玻璃间。里面摆了两张桌子，其中一个是空着的，刚好在大落地窗边，风景和采光都很好。他把兰花和仙人掌摆在桌子上：“你就在这里办公。”
　　我有些怔怔，等杨熙几个出去，拉住他：“我不应该坐在这里的。”
　　“怎么会？”他挪了挪仙人掌的位置，说：“这个办公室就是给财务副经理坐的。这张桌子坐的是陈雨泽，是光华来的毕业生，也是前不久刚到。”
　　“我还没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副经理。”我说：“我很感谢陈总对我的信任，但我觉得我还需要……”
　　“‘陈总’？”他笑起来：“太别扭了！以后叫伯父！”
　　我说：“不行！在公司里都得这么叫。不然会被人嚼舌根的。”
　　他随我去，但还是坚持：“反正你就在这儿吧！这也不是我爸一个人决定的。管招聘的看了你的简历本来就比较感兴趣。你英语好，更没问题。”他蹲下身子，检查了下电脑线，说：“你的电脑周末就可以装好，下周一来就可以用。你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去一次商场，买些东西把这里装饰一下？”
　　我看看表，点头答应。回过头正要去结账，购物车里多了许多我不曾想到的办公用品。他又给我挑了一盏护眼灯，一个可以按摩的靠座，甚至还要帮我付钱，被我拒绝了。
　　他大概也觉得不妥，笑了笑，到外面帮我提东西。等布置完了办公室，这里才真的有了太阳的温度。不再是第一眼进来时看见的灰黑绒线地板、米黄色壁纸墙和没有生气的黑色柜子，灰色天花板。
　　他把百叶窗放下来，挡住反射在玻璃上耀眼的阳光。
　　“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去吧。要不你中午去我家吃饭，妈妈今天会包饺子。”
　　他没有拒绝，爽快应邀。张阿姨开门的时候，妈妈正在“轰轰烈烈”擀皮。她看见陈子岩，笑说“他我见过的”。陈子岩叫了“伯母”，就挽起袖子帮着剁馅，我替妈妈擀皮。看着他熟练的刀法，笑：“你们那儿吃饺子多么？”
　　“不多，但我可喜欢吃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我记得，你妈做的饺子特别好吃！”
　　我微微怔了怔。以前高中的时候，妈妈只要包了饺子，总会给我作为中午饭带上一餐盒。我总是和陈子岩一起吃。他一边和我共蘸一碟醋，一边夸说：“哇，俺未来丈母娘做的饺子忒好吃了！”
　　“谢谢”。
　　他恍若未闻，只是吩咐我把刚擀好的皮拿去。张阿姨已经走了。他又帮我们洗了碗，才转身离去。临走前说：“下周一见。”

　　晚上睡觉，依旧和妈妈躺在一起。夜里，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说梦见爸爸了。他依旧夜里醒来悄悄为她关掉电热毯，但睁开眼，却看见身边躺的是我。
　　我心疼地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静静地流泪。把妈妈哄睡，我再也无法安静，穿了睡衣，独自一人来到阳台上。空气是冰冷的，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了。拿出手机，又看到了那张和许清的合影。现在的英国还是下午，夕阳明媚。
　　竟然拨通了他的电话。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等待接听。
　　刚换了一个号，正心想他会不会接，那边却已经传来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您是？”
　　张张嘴，刚想说话，眼泪却一滴又一滴往下掉，怎么也收不住。
　　“许清……”
　　他怔了一两秒，问：“是安远吗？”
　　我开始放声哭起来。他的声音很平静：“你怎么了？”
　　我挂了电话。进了屋子，在沙发上坐下。谁能料想，从此，天涯海角，我便是一个再与他无关的路人。
　　不想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卑微展示自己那可怜的心，我为自己当时的傻气而耻辱。默默感谢自己，没有告诉父母我去了英国六年，整整六年的真实原因。倘若他们知道，我想他们一定会恨我，或者是让我更恨自己。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条□□信息飞进。是陈子岩发来的。
　　“我想你了。”
　　我坐起身子。凌晨两点二十六。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放弃了想要回复他的念头。
　　“我真的想你了。”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信息飞来。我只静静坐着。
　　“我后悔了。”
　　看着屏幕上四个字，我苦笑了一声。后悔？倘若这世界上，所有的后悔都可以换回重新来过，那我只求从来不要遇见过许清。起码是，不要在我喜欢着他时，遇到许清。
　　爱了就爱了，从来就没有原因。
　　第二天，拿起手机，发现消息全都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他撤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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