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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
这几天得到我的同意,他终于和杨熙回了公司。每天回来,都是一脸的兴奋。我也从原来的问候“累了没”,变成了现在的“开心不开心”。
眨眼,子萱安航的婚礼就在后天。他们已经要忙得昏过了头。勉强同意让子岩帮着跟我一起取婚纱、确认宾客名单、看新房。他可是很有干劲,电梯坏了,坚持自己扛着婚纱从一楼爬到七楼。
“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了。”我以为他已经睡了。
“是啊。等把他们的办完,咱们的也快了。”我翻个身,在夜里看着他:“不过咱们先说好,到时候所有事宜我说了算,听见没?你不许插手,只能提提建议什么的。”
他笑了笑,亲亲我,声音有些疲惫:“好。我累了,咱们快睡吧。”
我点点头。过了很久他又问我:“安远,你开心吗?”
“开心。”我点点头:“你别这么累,我更开心。”
他笑起来,紧紧搂住了我。他的气息均匀地从耳边传来,我也安心闭上了眼睛。
我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也许他一大早就不是很舒服,但还是撑到了晚上结束。送完妈妈,元元和舟舟,我们十点三十六分到家。去洗澡前,他先进了卧室。十几分钟后,我没有听见任何动静。等打开门,看到的是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重新见到George医生的时候,子岩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拎出一袋茶叶,很是调皮地笑:“老牛(这是他给George取的一个中国姓氏),我们又见面了。”
他特地为他留下了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等他睡了,我找到George:“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和以前的预估相比,太快。”他过了很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问:“那现在……他……”
“以前曾经确定的方案可能要改。因为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而且……”
“你说。”
“而且扩散速度很快。不过请你先放宽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尽快为他定出更合理的治疗方案。如果一切都好,效果还是很可观。”
我笑:“不要安慰我。我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正如您之前说的,我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相。”
他叹了口气:“你要相信我们,相信Bill。同时……我还是那句话,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天。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但我相信上帝会一定保佑他。”
他刚做完化疗,杨熙来看望,带来一个好消息:索尔在英国的分公司不久就要落成了,离以前的公寓很近。出院以后,步行不久就可以到。他点点头,笑了笑,看起来兴致很不错。我出去了,留他们说话。不久,杨熙出来与我告别。
“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他。”
“以前你也是这么做的。”我笑。
“安远,加油,我相信子岩会好起来的。”
我只是笑,他望着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本以为幸福就在彼岸不远,可它还是残忍地夭折,甚至连让我们挣扎与抗争的余地也没有。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是力有余而心不足,只是你没办法,你只是没办法。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在沙漏里流逝,抓都抓不住。
他用肩膀抵住我的额头,任凭我肆意发泄:“等你哭好了,再卯足精神去照顾他。别把眼泪给他看。我相信你,沈安远。因为你够坚强。”
我收起眼泪,抬起头:“谢谢你,我好多了。”
他拍拍我的肩:“要我再陪你一会儿吗?”
“不用了,我现在就进去。谢谢你,杨熙。”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我打开门,子岩望着我:“他走了?”
“嗯!”我笑:“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摇摇头,抬起手。我走过去握住。他说:“安远,我不想化疗了。”
“你想让我捶你吗?”我笑。
他也笑起来。过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地说:“化疗会掉头发。到时候我会变得很丑。”
“你再丑也是我的人,我沈安远的人。”我挑起他的下巴,“更何况……我觉得你换个发型会更好。”
他笑着点点头。等他睡了之后,我继续收拾行李。突然在他带来的大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对戒指。小心取出,每只内环都刻了一句小小的“FOREVER”。呆呆地坐了很久,我突然意识到,不能再延迟我们的婚礼了。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明天,就是明天,我们的婚礼就定在明天。
第二天一早,来到病房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坐着看书。我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笑,弄得他早饭吃得一脸懵逼。
十点多,杨熙来了,抱着昨天晚上挑好的婚纱:“他们按照你说的改过了,一会儿护士会帮你在厕所换好。放心,词儿我都背出来了。只是——安远,你们的结婚证什么时候办?”
“先不说这个,证好办,关键是今天。不能让他提前知道,整个流程不能让他劳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捧过婚纱一溜烟儿地进了厕所。护士一面按照我说的帮我穿,一面笑:“这真的是我见过最特别并且一生难忘的婚礼。”
我笑,是的,必须得一生难忘啊!
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逗笑了我——最后他也笑了起来,目光里满是温柔,看着我从门口走到他床边。
没有音乐,没有花瓣,甚至是只有照顾子岩的护士,George医生,杨熙三个人作为嘉宾出席了这场独一无二的婚礼,但我觉得我收到了全世界最真挚的祝福。
“我愿意。”
尽管他很努力地笑着,但还是哭了。我从杨熙手中接过戒指——他很是吃惊,但随即还是笑起来,对我用力点点头。我握住他的手,笑:“陈先生,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陈太太’了。”
他抬起目光:“在我的心里,你从来都是。”
他没有在众人面前亲吻我——他尊重我并不想这样。留下了几张珍贵的照片,我便脱下了婚纱——已经到了午饭和午休的时间,不能让他太过劳累。
他睡了,睫毛微微颤动着。我俯下身,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
“陈先生,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伴你一路走过,哪怕是到最后一秒,最后一步。我愿意,我都愿意。”
这几天终于想起要找George医生做个体检。昏昏沉沉好几天,食欲也大减。我可不能先子岩倒下。
他说我是太累,叮嘱我一定放松,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子岩最近很配合治疗,癌细胞的扩散得到了一定控制。“你要相信,Bill会好的。”我也就回去,承想第二天,他为我介绍了一位同院的Linda一声。那是位黑色头发的中国姑娘,一见我便笑吟吟地用中文交流。除了和子岩,杨熙之外,多了一个说乡音的人让我舒服了许多。
Linda要带我去做个检查。我不太懂,也就没多问,只跟着一路说笑着走。但当她把我领到“OBSTETRICS”,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种感觉好像自己被上帝抛到了空中。
我把手合拢在心口。告别了Linda,独自一人缩在医院花园的一个角落哭了一场。这是半个月来我这样痛痛快快地哭过——距离上次和杨熙在病房门口。但愿泪水能够把一切过往的罪恶和悲伤洗清。
觉得自己不会在见到子岩时再哭出来,我站起身,往回走。双脚踏在地上的感觉真好——我觉得世界正拥抱我。
但,太慢了,我走得太慢了。霍地想起什么,我奋力向前跑去。像是在云中穿行,是上帝他用双手又接住了我——我对这个人间的深深眷恋。
推开门,他正坐在床上看书。阳光洒在他的发上,肩上,眼中……他太起头,温暖地笑了。
我冲过去,扑进他怀里。他紧紧抱住我惊惶得有些失措。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仍是泪如雨下。他加大了力度,身体微微颤抖着。我知道,他在害怕,但他又不愿意问我,只能用这种“笨笨傻傻”的方法告诉我,别怕,一切有我……
我尽力憋住了泪水,他把我搂在怀里。过了许久,终于还是问:“远儿……怎么了?”
我抬起手,把他的手握在手中。凝迟了些许,我把他的手,连同我的,一起,放在了小腹上。
他的目光闪烁着,我感到腹上的手微微颤动着。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是我。
我又一次紧紧抱住他,用我今生从未用过的力气——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仿佛我只要稍一松懈,它们便会离我而去——但,不要紧,只要有你们陪伴在我身边就好。
微微直起身子,附在他耳边,流着泪却依旧笑着:“是的,陈先生,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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