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人到大四的，仿佛已经有一只脚踏出了大学的校门、踏进了社会的小染缸，生化和曾经的轻松无忧再没有半点关系。

　　即便是缺心少肺的叶尔柯，也逐渐感觉到了这一点。

　　至少他曾经再怎么乱花钱，也总能吃得饱饭，然而如今发过誓不再与父母伸手后，两三天就糟蹋掉了仅有的积蓄，自然而然要开始为生计发愁了。

　　所以此时楚涵那个遛狗的工作，对他而言才格外重要。

　　毕竟每日的一百元钱，包含了二柯以及他那猫猫狗狗鼠鼠鱼鱼们的所有口粮。

　　——

　　这天晚上叶尔柯又一次艰难地完成了带楚嘟嘟出门锻炼的任务，他擦着汗把狗钱回去，见到楚晗遍自吹自擂：“你看，带着小家伙到附近玩玩，它是不是精神多了？而且你平时在家陪它的时候，也不要不理它，时不时讲讲话、来个小游戏，嘟嘟就会开朗起来的，狗可比人简单多了。”

　　楚涵总是穿着浅色系的家居服或衬衫，看起来永远整洁可靠，他弯起那双美丽的眼睛，点头道：“嗯，多谢你。”

　　叶尔柯宁愿跟王嘉那种口无遮拦的家伙凑在一起，也不愿意跟彬彬有礼的对象多打交道，顿时紧张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没想到楚晗却在犹豫的神色中叫住他：“小叶，你能不能去帮我买瓶黑色的钢笔墨水来，我给你钱和路费。”

　　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有手有脚、又相貌堂堂，怎么会这么不愿意出门？

　　叶尔柯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怪当时楚晗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租下这个房子，多半是避免跟酒店人来人往的打交道吧？

　　充满好奇的小兽医片刻前的躲避心情瞬间不见，反而同情又担心：“我发现楚嘟嘟就是跟你学的吧？老是赖在这房檐下，哪儿也不想去，其实该出门溜达的不是它，而是你！”

　　楚凡回答道：“我有事在忙，而且对附近路线也不熟悉，不想耽搁时间在买东西上面。”

　　“快拉倒吧，难道我每次见到你，你都忙？自从搬进这房子以后，看你走的最远的路就是到马路对面的垃圾桶旁边。”叶尔柯壮起狗胆拉住他的衬衫：“走走走，我带你认下路，这附近就有家挺不错的晨光文具店，什么都卖，还卖生活用品呢。”

　　楚晗不自在地收回胳膊，思索之后淡笑：“那好，麻烦你了。”

　　“哎哟喂，我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如果你觉得我这人还行，就别整天说什么谢谢、麻烦之类的，那样我反而会有心理压力，出发吧，我顺便去买晚饭吃。”叶尔柯摆手回答。

　　——

　　一片老房，一路星光。

　　两个截然不同、格格不入的男人并排走着，当然没什么话题好讲。

　　所幸楚晗还有养狗的爱好，表现也还算周到，时不时便询问些关于宠物医院的问题。

　　叶尔柯骄傲地解释：“像我们学兽医的，如果不去防疫站做公务员，就会想去宠物院了，现在的人特别舍得为宠物花钱，比对儿子女儿还贴心呢，其实我倒也不是为了赚钱，主要在宠物医院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够救很多可爱的小动物，每次为它们做点好事儿，就特别有成就感——嘿嘿，你还没看过我的宠物们吧？”

　　楚晗颔首：“如果医院离我那不远，你可以带你的狗来和楚嘟嘟玩，它从来都没有朋友。”

　　“嗨，我的狗可不像嘟嘟那么漂亮，等它身体好些，带来也是可以的。”叶尔柯傻笑。

　　楚晗当然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养得是怎样的一只哈士奇，依然风平浪静地看着他青春洋溢的笑脸。

　　叶尔柯忽然打听：楚先生，你搬来东川做什么啊？”

　　楚晗学着他刚才讲话的语气：“我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行，就别叫我先生，叫我楚晗就好——我是来画画的。”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叫叶尔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小子也不太喜欢刨根问底儿，扭头见到街道拐角处的晨光文具店便说：“那里就可以买钢笔水，如果需要笔和颜料什么的，也可以挑挑，不过真奇怪——现在大家都网购呀？你直接在淘宝上搜不就好了？”

　　楚晗微笑：“我视力不太好，很少看电子设备，电脑也没买过。”

　　叶尔柯忍不住盯着他，眼睛大眨呀眨。

　　楚晗疑惑：“怎么了？”

　　叶尔柯说道：“你可真不像这个年代的人，如同穿越来的。”

　　幸好楚晗不是个老古董，没有问他穿越是什么意思，只是轻声道：“也许吧。”

　　然后就大步走进了文具店。

　　在旁边打着哈欠陪同的叶尔柯默默观察，发现楚寒待人接物并没有什么障碍，反而很讨店员小姑娘的欢心，更不能理解他的生活习惯。

　　但是话说回来，没准人家只是怕麻烦，懒得整天唠唠叨叨所以才躲在家里，一个人一个性格，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叶尔柯却这样劝着自己，就摸着下巴释然了。

　　结完帐后，楚涵再度真诚表示：“我来这里，你总是帮我的忙，刚才不是说饿了吗？你想吃什么，不如我给你买？”

　　其实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清高，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吧？

　　叶尔柯顿生好感，摇头道：“总让你花钱，好像我特别爱占便宜特别财迷一样，要不然咱俩去前面那个炒面店，如果你不嫌脏的话。”

　　他说完就窃笑：“嘿，你穿的都是名牌。”

　　楚晗朝二柯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估算那里和自己租的房子到底有多少距离，然后答应：“可以。”

　　在宠物医院当了一天苦工、早就饥肠辘辘的叶尔柯立刻拽着他冲过去：“我住这里的时候老去那里吃饭，觉得老板炒的面特别好吃，你肯定也会迷恋上的！”

　　——

　　事实证明，楚晗接受小兽医的邀请是一种客套。

　　他在家里就喜欢擦擦这擦擦那，坐到位子上手也没闲着，竟然从身上摸出了湿纸巾，将桌子上的油点抹得干干净净，又把餐巾纸盒摆放整齐，然后才端正地坐在那儿等待晚餐。

　　总是邋里邋遢的叶尔柯看得目瞪口呆，瞪着大眼睛问：“楚涵，你不会是处女座吧？你的洁癖度爆表啊！”

　　楚晗问：“这个我可以不承认吗？好像大家都不太喜欢处女座。”

　　“嗯……”叶尔柯嫌弃地缩缩脖子：“反正你别挑我的毛病就好。”

　　“不会。”楚晗回答。

　　他这人也说不清像从哪里走出来的，坐在充满烟火气的小店里显得格格不入，幸好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与敌意，甚至等老板端来两盘炒面的时候，先礼貌道谢，然后才拿起筷子、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的叶尔柯与其成为鲜明的对比，他不小心把面掉在身上，发现楚晗并没有露出唾弃的样子，反而仍旧带着微笑，像看弄脏毛的楚嘟嘟一样非常宽容，就没有那么提防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了，忍不住说道：“哎，我觉得你是处女座中比较好的那种，只对自己严格要求，却不找别人毛病。”

　　楚晗不置可否，关心到：“小叶，你是东川人吗？为什么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大的房子，还可以把它租出去？”

　　果然彼此熟悉起来就会有危险的事发生！

　　叶尔柯紧张：“房子我奶奶给我的，我养了太多宠物，想赚点儿零花钱，总之你就别打听了，我知道我不靠谱。”

　　楚晗慢慢点头，也不知道是否接受了这种说法。

　　叶尔柯赶紧还转移话题：“你别叫我小叶，叫的我像送报纸的人一样，叫我二柯吧，一二三四的二，因为尔柯河二柯念起来很像啊，加上大家总说我缺心眼儿，就叫我二柯，这么多年我就习惯了。”

　　楚晗皱眉：“我觉得你很聪明伶俐呀，并不……二。”

　　叶尔柯顿时被对面呛道，然后鼓掌说：“有眼光，有眼光！来来，我请你喝可乐！”

　　说完他就喊：“老板，来两个冰镇可乐！”

　　楚晗依然做在那慢慢吃饭。

　　叶尔柯友好地问：“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别看店面小。”

　　楚晗点头。

　　叶尔柯又想到什么似的：“那你平时不出门买菜，吃什么呀？难道会做饭？”

　　楚晗说：“朋友定时来给我送面包、麦片和各种水果。”

　　叶尔柯顿时着急：“老吃那些不恶心吗？给，这家店的外卖电话，你饿了跟老板打个电话就好，我偷偷进厨房研究过，他用的可不是地沟油，不会吃出问题来的。”

　　楚晗默默地接过他递来的外卖名片：“谢谢。”

　　叶尔柯道：“我不是跟你讲过别谢我了吗？看你这一晚上谢了多少次？！”

　　楚晗愣了下。

　　叶尔柯又说：“我没骂你，我就是急性子。”

　　楚晗倒也不生气，竟然问：“你可以在遛狗的时候顺便给我送饭吗，我——”

　　“别别别！”叶尔柯紧张：“照这个发展节奏你的衣食住行就都该被我包了，你还是多出来透透气吧？要不然我还得以为你暗恋我呢，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霸道总裁看上英俊少年，就用金钱收买他纯洁的灵魂。”

　　这下楚晗被面梗住，过了好几秒才疑惑：“英俊少年？”

　　“你什么意思，你不质疑自己不是霸道总裁，质疑我的英俊干吗？”叶尔柯不乐意。

　　“你看得都是什么书啊，怎么听起来性向不太对？”楚晗叹息，点点头说：“性向我不关心，倒是明白你的绰号是哪里来的了。”

　　“都是女同学教我的，我是直男，直的！”叶尔柯悔不当初。

　　“我说了不关心，我不歧视任何人。”楚晗低头吃面。

　　叶尔柯满脸郁闷，戳起筷子继续饕餮。

　　这时楚晗才抬眸瞧向他，再度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