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嘉篱

作者:蓝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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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



      齐鹤轩问顾清让:“你这是做什么?”顾清让刚挨了二十鞭,背脊上全是血,跪都没法跪。王爷命人赐座,听他言辞激昂地将自己的策划讲述了一番。

      他听了,觉得二十鞭恐怕还嫌少,应该再加个一倍,心中也对他失望透顶。他眼睛已经看不见,命不久矣,本来还指望唯一信任得过的人尽早安排好遗嘱一事,好早日了结一桩心事。没想到顾清让分不清大局,不思正事,竟然想着要把太平宫的少年往自己床上塞。

      他对顾清让口中所述的重置母蛊一事也兴趣乏然,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法子没用过,他早就没了当初的信念。他见惯了生死,便不怕死,既然已经穷途末路,那就要随遇而安。

      于是革除了顾清让的职务,命古九圣暂理内阁,传话告诉苍和说即日起连同慕容家与裴家的一干人等也不再见,此番旨意在众人眼中无异于“等死”二字。苍和听了传话,当即便当真哭了一场,翌日跟变了人似的,沉默地整理人马,往北疆去了,说是不肯再回来。

      齐鹤轩也不管他,坐在寒水苑的池水旁静默了很久。他双目失明,听觉却很敏锐,坐一下午能听闻很多事物,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有沙滓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死水荡开涟漪的动静,涟漪有几层水纹都似乎能够数得出来。

      然后,黑暗的世界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挣扎声,偶尔夹杂几句低骂。齐鹤轩问身旁的人:“太平宫的那位怎么还没走?”

      “回王爷,金丝锁链缠住了公子的手脚,请来的工匠说该锁链非钥匙打不开,可是,钥匙却在顾清让大人的手上……”

      “顾清让不肯给钥匙?”

      “是。”

      “再派人去找他要。”

      没有用。顾清让革职之后依旧不改初心,誓死要追随王爷左右。他对人说,凡对王爷有利之事他一定会在所不辞地去做,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绝不后悔。

      影卫不敢冒犯于他,只敢略微搜索了顾清让的府邸,并未搜出钥匙来。如此,太平宫的小公子被绑在王爷床上好几个日夜。嘉篱原本还有些耐性等那些匠人慢条斯理地想办法,到了后来,那些人干脆便不过来了,令他好是难过。他后来破口大骂过好几回,也哭了几次。他在梦中总能梦见自己摆脱了这破链子,一睁眼,却还是在齐鹤轩的床上。

      嘉篱被噩梦惊醒,一摸脸,都是水,看到金丝链子还在,倒在床上嗷嗷大叫:“来人呐!——来人呐!——”

      喊了半日也不见人影,他便将枕头扔了,被子踢了,口中骂着:“卑鄙小人!阴险小人!无耻小人!”骂来骂去都是某某小人。齐鹤轩觉得他神烦,太阳穴都疼。

      又过一会儿,少年累了,床上又有低泣的声音。

      他极不喜欢听人哭泣,尤其是男子,见梅嘉篱居然又在自己床上哭,心头便来了火。他扒出书桌上的一个暗屉,将里面的一把匕首取了出来。

      他拿着龙鳞匕首,朝床上的人缓缓踱去,脚步沉稳方向准确,丝毫不像失明之人。嘉篱翻过身,看到他手执凶器朝自己走来,顿时止了哭泣,浑身僵硬。他想着,这人命人绑了自己就罢了,居然还要杀人灭口,一时心口凉得跟浸了冰水的白布一样。

      男人在他身旁坐下,拔出匕首,拿那刀尖在嘉篱面前晃了晃。他的双眸被一条黑色的缎带遮着,神色平静,那张薄唇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说:“梅嘉篱,你若是再哭,我就用这刀割了你的嘴。”

      嘉篱拿手捂住嘴巴,神色哀戚。

      然后,他看见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正要挣扎,听到他轻声说:“别动。”然后腕上的链子被他抓了去,龙鳞匕首夯住链子摩擦,效果却不见多好。男人便朝他说:“你靠近我一些。”

      嘉篱便朝他挪动了一点,齐鹤轩在力道上加了一份巧劲,刀锋劈到链子上时稍微有些转弯的弧度,只听一声崩裂的闷响,链子便断了。

      “断了!”嘉篱不敢相信地低声叹道。齐鹤轩捏住他的另一只手如此实行,最后终于助他摆脱了这张床。

      他坐在床上,欣喜地活动一番四肢,刚想抬头对男人说一声“谢谢”,又猛地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二话不说就往床下滚。

      低着脑袋往地上找鞋子,却是什么都没有,便赤脚往外跑。

      他的身上仍然是很久之前穿的那件青色长衫,一头墨发,飞速的奔跑中,撞翻了廊里许多手端东西的婢子。身后有人焦急地喊:“公子——公子——您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废——话!但愿再不回这破地方。

      嘉篱愤恨地想,他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低头看被大理石地面冰得发红的脚趾头。

      手脚腕上的链子虽然断了,却仍留着一小节带锁的部分套在腕上。他驻足,瞧着那一小截链子发了呆,眼前,莫名地闪过齐鹤轩帮自己脱困的情景。

      心中顿时一片复杂。

      婢子扶齐鹤轩到邻水的水榭中休憩,齐鹤轩耳边重又恢复往日平静,倍感舒适。他问身旁的女孩儿可识得字,女孩儿朝他望一望,脸色染霞,小声地道:“奴婢认得几个字。”

      “你将这书从头开始念给我听罢。”齐鹤轩伸手从一旁架子上取出一本书,交给她。

      女孩儿点头说是,拿到手中看书名,是《竹书纪年》,翻开其中扉页念道:“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舜放尧于平阳……”

      女孩儿声音软若无骨,仿佛一股清关流淌在山涧之中。

      可惜静谧却没能维持多久,一阵零碎急促的脚步声就打破了它。那声音越来越近,其中还带了一丝金链子的摩擦细响,然后静止,停留在身后的不远处。

      齐鹤轩抬手,示意女孩儿停下。侧过脸,神色不悦。

      他听到梅嘉篱发出因小跑而产生的低喘,然后听见他边靠近边说:“您生病了以后,太妃娘娘经常将嘉篱喊到身边说体己的话……”

      “嘉篱亲眼见到太妃娘娘每日亲手为您抄写的佛经,而且,她还为您跪过佛堂,甚至冒着太阳跪完了及佛寺的每一层石阶。”

      “太妃她……真的很挂念王爷您……她若是知道您已经忌医讳药,不肯问诊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齐鹤轩回头,身体陷入长椅之中,许久,才发出一声低叹。

      少年在他身侧跪下,小心地跪伏到他的面前,一双小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为他把脉。齐鹤轩任由他动作,不动声色,似乎放弃了拒绝。那少年切完脉,又紧张地轻声问:“我、我能看看您的眼睛吗?”

      齐鹤轩朝他转头,嘉篱愣了两秒,然后将手伸到他的脑后解下了黑色缎带,他的双眸便离鼻尖只有几寸的距离。

      “疼吗?”手指在泛黑的眼皮上摩挲。齐鹤轩捉住他的手,不耐烦地扔开。

      少年便安静地在身旁跪着,一直到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时辰。

      立,见使。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立夏。

      天气诡谲多变,抱着东西走到半山腰,不长眼的天就轰隆下起瓢泼大雨。嘉篱把老太妃拜托转传的佛经塞进衣服,躲在一块石头下面稍微躲雨。一身落汤鸡。

      路上泥泞湿润,一踩一个脚印。加上碾落的花泥,真看不出原先的鞋子到底是个什么样了。嘉篱走到寒水苑门口时被打伞的女官迎了上来,他沮丧地叫:“还打什么伞,也没什么差别了。”说着推开了她,兀自在渐歇的雨丝中走自己的路。

      好在佛经没有被湿透,仍然看得出原先的样子。嘉篱换了身衣服出来,悄悄地走到房中,听到女孩儿在念佛经上的几则佛家故事。

      “您今天眼睛好些了吗?”嘉篱悄悄地挪到茶几旁,挑盘子里的点心吃。婢子倒茶给他喝,他不喝,那女孩儿靠近他小声地说:“不是龙井,知道您怕苦,换成花茶了,不信您闻闻。”

      嘉篱把半张脸都埋在茶壶中,闻。然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

      “好几种呢,跟您说不清,总之不苦,您一定喜欢。”

      嘉篱便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喝,那女孩儿不开心地道:“您这是怎么喝茶!牛嚼牡丹!”

      他无语,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口吃的,噎得翻白眼。然后听到榻上的人有点恼意地喊他名字:“梅嘉篱!”

      “哎——”嘉篱停住爪子,瞪大眼睛回了一声。他走到榻边掀床帘,齐鹤轩捏着拳顶住太阳穴,眼色迷离地道:“过来,你惹的祸!”

      “头很疼吗?”嘉篱脱掉鞋子爬上床,扶他起来,然后给他揉捏太阳穴。

      按摩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施针,在几个关键的穴位上下手。再服一剂汤药,嘉篱扶他躺下,至此便从头到尾地全身按摩,输血活络,一直如此持续六个时辰,不曾间断。

      等到寅时卯刻,按摩方才结束,又喂他喝一副药,如此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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