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嘉篱

　　嘉篱坐上前往寒水苑的车，一路顺畅无阻，四周安静得只听到蝉鸣的声音。

　　是夜月凉如水，林中小道曲径通幽，他的马车上亮着两点灯火，在崇山峻朗间宛若几点灿烂的流萤。车到两尊石像前停下，两行婢子提琉璃盏走过来。嘉篱跳下马车，朝为首的女官点头示意，一道往山上树林中走去。

　　路两旁一簇簇夜来香芬芳四溢，嘉篱低头看山脚下的北定王宫，夜色中的宫宇依山傍水，退去白日里的巍峨庄严，夜色之中的它被鹅黄色的灯火笼罩成温柔迷人的景象。

　　他走到寒水苑，顿时被此中尚且开花的梨树林惊了一番，婢子为他披了一件外衣，如此便也察觉其中温度异常冰凉。明明是春季，寒水苑的一潭池水没有一丝鲜活生机，水面不见浮草，只看得见其中倒映的一座石拱桥与邻水的一片房屋，沁在明亮的光晕中，驻足看水的桥上行人身影迷离，恍若置身梦境。

　　嘉篱看到寒水苑的外貌如同最古老的破旧建筑，进去之后才发现与想象中的有着天壤之别。它的外观虽然古老质朴，内里却是最辉煌甚至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鬼斧神工。

　　他抬头仰望月色之中的藻井，伞盖形，由细密斗拱承托，上绘彩画与浮雕，周围一圈圆周上雕有二十四个黄梨花头灯座。灯座底部牵引条条红色飞带，拖着黄底青叶红花的环形顶盖。另有一个由内向外渐次放大的圆周，上有莲花灯百盏，又有各种神像几千座。

　　藻井，圆形，其下竟是一潭方池，对应天圆地方的理念。他走到方池边打探，周围没有灯，很黑，那池冷水死气沉沉，好似潜伏在黑夜中的一张巨口，令人胆战心惊，不敢在其旁多待片刻。

　　身旁婢子对他讲道：“公子，这是寒水苑中的冷池。”

　　“冷池？”

　　“北定王宫开山建宫时从这里的山脉中挖出一眼活水。此水看似鲜活却不养任何活物，温度冰凉刺骨，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尝有寻水源的匠人来此查探，见到此后水大喜过望，说此水乃是百年难遇的冷水，开辟为池，早晚浸之，有输血活络延年益寿的奇效。所以先王命人在水源上建造了宫邸，命名为寒水苑，宫中若有人重病缠身，经常会到寒水苑中来养病。”

　　嘉篱问女官自己何时才能为王爷看诊，那女官笑而不语，将他带到一处温暖的厢房，房中洗沐之具一应俱全，几名婢子围上来，竟然是要为他更衣沐浴。

　　嘉篱吓了一跳，抓住自己的领子死活不放，瞪着女孩儿问：“你脱我衣服干什么？我过来是做什么的，好好的干嘛让我洗澡？”

　　婢子们见他不依连忙跪下，让她们起来也没一个人肯起，他有些生气，一甩袖子想要不理这些人，却看见女官挡住了门，对自己笑靥如花，直笑得他心里发怵。他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见那女官福了一躬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这是寒水苑很早就有的规矩。寒水苑不比王宫他处，乃是圣水所在、神仙保佑的福地，往寒水苑里面来的人都是要洗尽浑身风尘之后放得入内的。您待会儿就要接见王爷，我们首先要为您接风洗尘才是。”

　　嘉篱信了女官的话，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然后又朝跪在地上的人说：“你们早点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一上来就扒我衣服，可吓人。快起来吧，地上凉。”

　　他洗完澡，婢子又要给他换一身艳色的衣服，他又觉得这些人在发神经，说：“寒水苑温度低，我穿这绸缎做的薄衣会着凉，好姐姐，您将我来时的衣服拿来让我穿吧，我来时刚换的，不嫌脏。”

　　婢子道：“公子莫怕，等到了王爷睡房，那里面有暖炉，只会让您觉得热不会觉得冷。而且，您的衣服已经叫人拿走了，现在只能穿眼前这些了。”说着一行人抱着衣服走进来，都是差不多的款式，嘉篱懊恼不已，只好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闷闷不乐地往外走。

　　临到门口又被女官给挡住了，他无奈地道：“又怎么了？”

　　女官跪伏在地，然后将一樽酒呈到眼前。嘉篱摇头：“我不会喝酒。”

　　她抬头笑着说：“这也是规矩。”

　　嘉篱将她看了片刻，见她始终面色不改，保持着呈酒的姿势一动不动。于是取了那酒喝了下去，酒劲颇烈，刚入口便觉得呛人。他刚想着这什么破酒，就要将酒杯放下，却被那女官突然捏住了脖子，几个婢子也迎了上来将其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强迫他喝到一滴不剩为止。

　　嘉篱挣扎，手膀却被两人拉住，那可恶的女人见他尚有神智，忙朝围观的奴才道：“将整壶酒都拿来！”

　　奴才不忍睁眼看，双眼一闭，将好大的酒壶递过去。这一下直灌到嘉篱头昏眼花，神志不清，不多时便陷入昏迷。

　　嘉篱——嘉篱——？

　　你怎么还在睡？都火烧屁股了还在睡……

　　少年双目虽然闭着，却装模作样地钻进了无常怀里，故意发出打呼的声音。无常摸他的耳朵，轻声道：“别睡了，快点醒来罢……”说着，指甲凶狠地掐入他的耳垂，剧烈的痛刺激地他大叫。

　　嘉篱猛地睁开眼，偌大的床，黑纱萝帐。空气中浮动一股清冷的檀香，凛冽而陌生。他枕在十分柔软的枕头上，身覆羽被，一股陌生至极的气息包围他，他震惊到失语。

　　他动了动手脚，却听到一阵金属敲击的声响，他抬手，一条细弱的金链缠绕手腕，再一抬脚，脚腕处也是如此。大脑顿时如遭雷击混沌一片，他迅速地便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境地，想到了自己曾说的母蛊一事，行房一事。

　　整个人都忍不住地发抖。

　　黑色的帘幕遮断大片光线，床里面昏暗温暖，床外面亮堂如白昼。嘉篱在柔软的被子中躺了片刻，然后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儿眼眶就发红，烫得厉害，有液体从眼睛里面无声地滚出来。

　　他听到了男人与婢子偶尔交谈的声音，抹了下眼睛，仔细地瞧他，只见那人的双眼已然失明，一条丝带遮住了双眸。婢子朝他说：“王爷，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

　　男人躺在太师椅中，手抚额头，疲惫地道：“床上有人，你让本王如何睡？”

　　婢子低头不语，房中突然静得出奇。嘉篱瞪大眼睛将那失明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哭泣声委屈异常，那少年故意叫得撕心裂肺。齐鹤轩有些震惊地坐在椅中听他哭嚎了一阵，他认出了床中人是谁，略一低头，对婢子说：“叫顾清让过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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