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嘉篱

　　自打上次被陶夜认出公子身份，那三个人与嘉篱的距离便逐渐走远。再加上之前因为养虫子的事情被关了半个多月，感情更加疏离，再见面踢球也没了以往你朝我踢一脚我把你往死里弄的热情，畏畏缩缩碍手碍脚。嘉篱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也减了往马场跑的次数。

　　詹先生见他又恢复刚入宫时的无精打采，中秋节一过，就带他到栗子林里面采栗子。嘉篱坐在马车上看栗子树硕果累累，总算起了点精神，与宫人一道采摘了几日，又兀自跑到隔壁的枫树林看遍野的香山红叶。

　　枫树叶是巴掌大小的，有些是翠绿中带一点红，有些则完全是火烧一般的热烈沸腾。他回去将叶子用药水煮了一遍，制成一串串的书签，挂在书阁的几扇大窗户上。

　　金秋农忙时节，躺在载满稻子的牛车上看远山落日。牛车缓慢，笛声悠扬，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稍些抬眸，看见头顶咻咻飞过的几张手，坐起身看，那三个人已经骑马从身侧飞驰而过，踩了一地的泥水溅在牛车上。

　　“嘉篱——嘉篱，你最近怎么不去马场找我们玩儿？”

　　嘉篱笑着不说话，只从稻草窝里捧出几个熟透的果子朝远处的三个人砸。他们边接果子边朝水坝上躲，陪嘉篱玩了片刻才策马朝枫树林方向跑开。待到秋去冬来，河边芦苇已成白霜迤逦之势。这一次又听说有人在落水的河边打南飞的鸟儿，便又要跑过去多管闲事，定要人将河岸的芦苇丛用网拦住了，不肯任何人走过去。

　　薇媞夫人的产期日渐临近，詹先生说应该是在二月份生产，约莫春节的几日，今年宫里怕是过不成节了。嘉篱神色悲戚：“我还要抄三个月的佛经！”

　　“不如教婢子们帮公子抄。”

　　“可是她认识我的字。”

　　薇媞不知从哪处得知嘉篱也会写拈花小楷，便求太妃肯准嘉篱为她抄写佛经直到孩子出来为止。太妃知她无理取闹便让她去问王爷，齐鹤轩也被烦得郁闷，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平宫上下都念她是个大肚子孕妇，不与她计较，每过几日定将佛经完整地奉上。如此往来，日子终于熬到了来年的开春二月。

　　北定王宫的人永远都记得那场百年难见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整整下了三个日夜。仲秋道长的车从进王宫以后就不曾回去过，北定宫上下再一次陷入疯狂的窒息与痛苦之中。

　　难产！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听人说已经在问保大还是保小，王爷的回答是保大，太妃则要保小。又过了一阵，王爷觉得仲秋不可能已经回天无术，他是名震天下的医圣，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下定夺，毕竟是一尸两命的事情，如有半丝差错，定要整座白云长观为死去的人做陪葬！

　　仲秋道长受迫回诊，以金针吊命，拼尽全力才在子夜时刻将卡在腹中的小郡主救了出来。小郡主只有四斤多一点，生下来就觉气息微弱，体征衰退。齐鹤轩将她抱在怀中，看她额间一点朱红色的砂痣，心头柔柔软软，恨不能将整个世界都赠给怀里骨肉相连的孩子。

　　婢子从房中跑出，跪在地上嚎哭：“王爷，仲秋道长说他已拿夫人没办法，不肯再施救，求您再去劝劝道长吧！”齐鹤轩临到此刻已经心中生疑，命人将医庐中的人全数请过来会诊，而将仲秋单独软禁起来，稍后问话。

　　医庐中几位长老将薇媞夫人仔细地查看，知道是血崩，估计命不久矣，每个人都以为仲秋道长的诊治手段并没有差错，夫人走到这一步已经大罗神仙都难救，加上她先前一直不肯安心养胎，忌医讳药，导致身子骨孱弱无力，纵使医圣大人为她试输人血，夫人也没有元气耗到那一步。

　　东方日头稍出，一盏白色灯笼在廊里缓缓吊升。

　　嘉篱原本还为今后不再抄佛经感到高兴，不想，早上到太妃宫里请安就见太妃眼睛红肿地跟自己说：“嘉篱，薇媞今早儿因难产去了。”

　　心中一骇，觉得应该不至于，又听到太妃继续哭道：“可怜我那刚出生的小孙女，才一出生，也是跟她母亲一样多病多痛的命，哎呦，我这个老太婆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要遭这等的罪哟……”

　　嘉篱问：“小郡主怎么了？”

　　太妃只哭不说话，一旁的婢子悄声道：“郡主当下也是危在旦夕，皇宫里头都派了太医院的人过来，听芷阳宫的绾香姐姐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问怎么个凶多吉少法，又说不大清楚。

　　嘉篱往宫外雪地上走，一步一脚印。他走了几步，觉得胸口压抑的厉害，头很晕，一屁股摊在雪地上，目光呆滞。

　　又是难产啊，他无奈地想。记忆中，那个皇宫深阁中的美丽女人，生前活得那般潇洒风流，到头来竟也如此一般难产而逝，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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