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残次品

　　血のにじんだ足迹
　　置いていかれた记忆も
　　谁にだってあるだろ
　　隠すつもりもないけど
　　——高架線

　　※
　　太阳消失在了远山的背后，深蓝色天鹅绒般的夜空里镶嵌了数不尽的星星，秋意渐渐深了，凛冽的风自后吹来，少女的长发在风中翻飞。

　　少女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踢踢踏踏的走，身后的黑衣男子不满地抱怨：

　　“你原来还没满16岁吗，被警察叫来接你的时候我可是在接待客人啊，难得见到的大生意呢。”

　　“我想自己走的啊，谁知道白石警官这么敬业，非要我找监护人来。”夕夏耸耸肩，回过头瞥他一眼，“我是个15岁的青春少女还真是抱歉咯。”

　　“喂不要污染15岁这个年龄啊，你这样的在我们地球上可不能被称作少女啊。”

　　“愚蠢的萝莉控，早点被警察抓到监狱里去吧，我会定期去看你的哦。”

　　“……”

　　微妙的沉默。

　　“鹿井裕怎么也昏倒了？和鹿井优是一样的症状？”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手法。

　　“你这是……心虚了？天呐你不会真对萝莉下手了吧？”

　　男人狠狠瞪她一记，少女心情大好，也明白不能继续招惹他，正经地回答：

　　“嗯，都是突然昏倒且生理功能一切正常，找不到原因。”

　　“那么，就是妖怪所为了。”

　　“但是我一整天下来，都没有感受到妖怪的气息。”女孩皱起眉头，”也没有谁像是被附身了……”

　　“能够隐藏气息的妖怪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鹿井裕请来的那个僧侣是怎么发现的呢？喂闲院，僧侣感知妖怪的方法和我们不同吗？”

　　“好歹对大人尊敬一点啊你。”

　　“はい～はい～闲院尼桑～”

　　“得了吧，”闲院作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再说了，我又不是僧人，你问我做什么。既然是他发现的，就去问他好了。”

　　“嘛……也是呢。”

　　“那个鹿井夫人，很奇怪。”夕夏向闲院讲述了自己看见的事，闲院思考了一会，仗着身高优势，斜睨着她：

　　“为了锻炼你的能力，我就不插手了。”他一脸大义凛然地拍拍她的肩，神色转向凝重，“不过，你多小心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反正多小心总是没错的。”

　　……

　　好想揍他。

　　“话说回来，绯去哪里了。”

　　“不知道，中午的时候她说有事要办就离开了。”

　　中午……那就是事件发生后没多久。

　　“对待式神还真是宽容啊，夕夏。你不是最讨厌妖怪了吗。”

　　“因为绯是不同的。”女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说不同什么的……也太任性了吧，妖怪也不一定都是坏的啊，以偏概全就说不过去了。”闲院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男人走到她身边，被她一把抓住袖口。

　　夕夏没有看他，只是伸出另一条手臂，直直地指向天空。

　　“呐，你看，那是什么。”

　　满天的星斗倒映在她的眼眸里，像一个小小的宇宙。

　　闲院也仰起头，嘴角上扬。

　　没有等他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光传递的速度接近三十万公里每秒，也就是说那些星星，离地球的距离远到光需要千百年来到达。我们此刻看到的星球，都只不过是千百年前存在过的，虚幻的影像罢了。那些曾经运行过而今已化为尘埃的，或者如今依旧沿着轨道运行的那些小小星球，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到达这片土地上，被人们看到。”

　　“多么的了不起啊。”

　　虽然在赞叹，女孩的语气却越发平静。闲院低下头，俯视着她的眸子。那双烟灰色的眼眸在夜空下亮得像是明灯，他能看见其中的小小宇宙。

　　“现实是历史的最末端，它的演绎，永远受着过去的支配。人是没有未来的，”夕夏以一种几乎可以说残酷的语调讲述着自己的理念，“所有的可能的未知，其实都是已知的事物。它们潜藏在过去的角落里，从不出声，直至那些固执的人像翻阅旧纸堆一样搜寻的时候，才会跳出来，张牙舞爪地炫耀自己的存在。”

　　“我们以为的现实，不过是过去的浮华幻影；我们以为的未来，也只是经验之上的想象。”

　　“能够相信的，只有过去。”

　　她张开五指，想是想要握住些什么，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几乎到达了神经质的程度：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妖怪，妖怪对我做过的事我不可能原谅，不要说什么其他的是无辜的，我永远不会相信。只要有妖怪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受伤，我们可都是除妖师啊，你应该最了解这件事了不是吗？作为除妖师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大言不惭了一点吗？”

　　她在笑，却有晶亮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路延伸到衣领。女孩似乎毫无感觉，语气平淡的像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妖怪，只要他们还存在一天，我的这份恨意就永远不会消失。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未来一定会再次发生，只要妖怪还存在一天。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黑衣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了少女。女孩身形娇小，此时几乎是埋在了他的怀里。

　　“绝对、绝对……”少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男人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胸口处濡湿的感觉渐渐扩大，他有些无奈。

　　夕夏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日里两人经常吵闹，他却是真真切切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他明白她过去经历过什么，也理解她偶尔表现出的偏执。只是像今天这样露骨的情绪，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来。

　　大约是受了刺激吧。

　　他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顶，像她还年幼时做过的那样——温暖而坚定。

　　“就算是闲院这样说，我也会生气的哦。”

　　“嗯。”

　　“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我都明白的。”

　　“嗯。”

　　“但是啊，绯是不一样的。”夕夏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好像在说服着谁一样，哭泣着的少女重复着。

　　※
　　前一天晚上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半夜才勉强睡去，飞鸟夕夏揉揉太阳穴，感觉浑身无力，脑袋酸胀的几近炸裂。

　　她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的隐藏自己的情感，尽量不表现出露骨的态度。这一方面是天性使然，一方面也和她曾经身处的环境有关。

　　只是昨天白天被鹿井夫人勾起了回忆，晚上又受了闲院的刺激，终于情绪崩溃。

　　实际上，从回到这里开始，她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来之前她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到回忆的力量强大如斯，鬼魅般隔了那样长的年月涉水而来，又一次缠绕住她。

　　这是无解的局。

　　头依旧昏沉。她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浅褐色的长发凌乱的散着，有几缕粘在她的脸颊上。前座的小林回过头担心地问：“飞鸟同学，你还好吗？”

　　夕夏懒洋洋地趴着，对她露出笑容：“多谢关心，我只是有点睡眠不足罢了。”

　　小林友美看着少女青黑的眼圈和苍白的面容，怎么也不觉得这只是睡眠不足的情况。但想了想，她还是点点头转了回去。

　　她们俩的关系还没好到询问原因的地步。

　　少女又趴了下去，她觉得有些空虚。

　　虽然她知道这和别人毫无关系。

　　人毕竟是社交动物，她也从来不是沉默寡言的类型，绯自从离开了就没再回来，习惯了陪伴的少女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一时有些恍惚。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夕夏觉得自己越发矫情起来，鼻头酸酸的，视线有些模糊。

　　好像只有她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想及此，她在内心里很是鄙夷了自己一番。

　　夕夏到校不算早，现在教室里已经坐了许多人，吵吵嚷嚷的让她心烦。

　　少女习惯性地伸手想掏出衣兜里的耳机，才发现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了。她有些懊恼。

　　怀着侥幸的心理翻翻书包，也没有。

　　头疼愈发强烈了。

　　就在这时，右边伸过来一只手，白皙修长，夕夏多看了几眼。

　　对，她是个隐形手控。

　　那只手形状很漂亮，骨节纤细，手指修长，却不缺乏力量感。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尖莹润。攥着东西的时候，手背上隐隐看得见凸起的经络，她觉得这一点很性感。

　　真美啊。

　　“飞鸟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女才回过神来。

　　夏目贵志困惑地看着她，像在询问为什么她突然发起了呆。

　　少年背着光坐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夕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量起这个少年，他的面容俊秀，气质清朗，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班里的女生经常会议论他的事。不论何时，帅气的男生总是受欢迎的，更别提夏目性格又温和有礼。

　　她素来是不屑于参与这类讨论的，现在想来，她们说的倒是没错。

　　“飞鸟？”少年又出声了，换了个更亲密的称呼，脸上是真挚的担忧。

　　视线下移——他的手里是白色的耳机。

　　女孩有些狼狈地坐直，用手捋捋凌乱的长发，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面容——面白如纸，双目无神，形容枯槁……她有些后悔早上没有请假。

　　手指相触的一瞬间，温暖的感觉传递到她的手上，女孩几乎是死死克制住自己颤动的指尖，平稳的接过耳机。

　　“谢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

　　飞快的转过身插上耳机，随意播放了一首歌，她背朝着少年趴下，脸埋在手臂弯曲搭建的空间里。

　　少女舒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感受自己突如其来的异样。

　　清亮的女声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世界は恋に落ちてる/光の矢 胸をさす...」

　　（“我的世界已坠入爱河/闪光的箭刺中了我的心脏...”）

　　少女飞快地切歌。

　　「桜の蕾はもう花となり/散り始めたよ...」

　　耳机里忧郁的男人唱着别离的歌，她终于平静下来，没多久又忍不住悄悄偏头，维持着隐蔽的姿势看向右边的少年。

　　他正和朋友笑着说些什么，眼角弯成漂亮的弧度。

　　侧面也好好看啊……

　　在意识到自己正做什么之后，她逃一般又把脸藏进胳膊间。

　　搞什么嘛，这不就和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

　　脸上烫烫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被无限放大，几乎要盖过歌声。

　　好了好了，不要想夏目了，想想鹿井优和鹿井裕的昏迷，想想鹿井夫人的异样，想想那个僧侣……还有绯……绯怎么还没有回来呀，昨天中午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呢……

　　她把音量又调大了一些，调整呼吸，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她像是被包裹在温柔的海水里，意识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少女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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