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残次品

　　正しいのか分からないんだ
　　朝日がそっと照らせばもっと
　　悲しくなるよ全てが
　　見えるから
　　——Pierrot

　　※
　　隐约有些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如果……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同？他不会被迫辗转于亲戚之间，作为「被诅咒的孩子」受人冷眼；不会每天小心翼翼揣度着他人的想法，用重复的拙劣的谎言伪装自己，表现的好像一个最普通的孩子；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曾经温暖却短暂的家庭，以致当幸福真正出现时，也要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做好了再次被伤害的觉悟伸出手去。

　　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如果」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药。它带给人们虚妄的希望，却不曾告知人们后果只是永恒轮回的自我厌弃。求而不得，多少人的梦魇，然而只要想想如果，就会被片刻虚幻的幸福包裹，哪怕接下来的只可能是更深的痛楚。

　　它是最廉价的致幻剂。

　　可他们就是没有办法拒绝。飞鸟夕夏沉浸在了梦里，他……在别人的梦里做起了自己的梦。

　　少年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个拥抱中——他感到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域，随着水波上下起伏，睡意潮水般涌上来……

　　又在下一秒退去。

　　夏目瞪大了双眼，忘记了自己动弹不得的事实——

　　像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女人的形象在刹那间破碎成斑驳的碎片，她像是一件被打碎的精美瓷器，女孩无措地伸出手，可无论如何都拢不住那些碎片……恐慌拥抱住女孩，声音在耳边徘徊，黑翳笼罩了整个视野，唯余中心一点光芒延伸至此，温暖一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透心的凉意。属于她的凉意。

　　飞鸟振翅，却逃不过黑暗的速度。

　　光怪陆离的阴影在黑色的幕布上毫无头绪地蔓延，像某种无解的病症，一旦传播开去就只余颓唐的气息。粉尘般的碎片在面前飞舞，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心脏处有细微的疼痛丝丝缕缕传来，又在瞬间化为齑粉，只余一片空空荡荡的无力。

　　有什么潜藏在梦境深处的东西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喃喃着没有人知晓的故事。他听见歌声，听见哭泣、呐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到底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黑暗卷撷而去，像是过早的认清了生命的无意义，连抗争都不愿继续。

　　坚强的，扭曲的，温柔的，病态的，温暖的，苍白的，妖冶的，恍惚的，混乱的，杂乱无章的情绪从黑暗的更深处爆发，就像终于在睡梦中卸下心房，无所顾忌地撇下全部武装，混合了世界上最晦暗的欲念和最纯真的柔软，奔腾而去，向着命运的边缘坠落。

　　你在逃避什么呢？夏目默念。

　　世界在一瞬间沉入海底。

　　……

　　好重……好热……喘不上气……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胸口？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放大了的招财猫的脸——

　　夏目贵志条件反射地一拳怼了上去。

　　“笨蛋！我可是在好心好意喊你起床！”斑毫不留情地回击，“你又做奇怪的梦了吧，吵死了。”

　　夏目失神了片刻，任由猫咪的爪子拍到脸上才反应过来。“痛——”他看看窗外的天色，已是破晓时分，“确实挺奇怪的……”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梦到她的事呢？

　　※
　　由于前一晚的梦，起晚了的夏目几乎是踏着铃声进入教室的，紧随在拿着教案的柴琦身后。

　　接受了班导善意的调侃，他微红着脸走回座位。后座的西村戳了戳他的背，趁着柴琦回头写板书的时候低声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夏目有些尴尬地笑：“昨晚做了噩梦……早上就睡过头了。”

　　应该算是噩梦吧……少年转回头，有意无意地看向左边空荡荡的座位——「噩梦」的真正主人，飞鸟夕夏还没有来。

　　是因为那个梦吗……跟他一样睡过头了？还是没心情上学？好像哪个都很有可能。他略微有些担忧。

　　不过，真正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他会梦见关于飞鸟的事情，以往也有这样的经历，但那仅限于归还妖怪的名字之后，做的梦也是属于妖怪的。可是为什么会进入她的梦呢……

　　他一手撑头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动铅笔。台上的柴琦写完了板书，转过身，说：“飞鸟同学的监护人向我请了假，她由于身体原因不能来上课。”顿了顿，他接下去道，“有哪位同学愿意放学后帮她带一下作业的吗？”

　　手一滑，自动铅笔在桌上磕出一声轻响。

　　夏目想了想，缓缓举起手。

　　正巧，他有些事情想问。

　　坐在飞鸟前面的女孩也举起了手。

　　“那么就夏目和……小林吧，麻烦你们了。”他冲两人点点头，“好，言归正传，现在开始上课。请把书翻到第35页……”

　　夏目对上小林友美投来的视线，那里面有惊诧、有好奇，后来都渐渐转为了然的笑意，小林向他眨了眨眼。

　　了然……？她明白什么了？他疑惑地想。

　　※
　　睁开眼，依然是一片黑色。

　　像漂浮在宇宙深处，一切光源全被黑洞吸收、折射——

　　吞噬。

　　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放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乖巧得像是个漂亮的人偶。

　　——尤其是那对烟灰色的眼睛，满是玻璃珠子般的质感，诡异的不似真人。

　　她的额发被整整齐齐拨到两侧，露出光洁的额头，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慵懒又柔软，长而翘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浅色的唇，纤细的颈，有些苍白的脸，如果不看进那双眼睛，这明明是个很美的孩子。

　　金色的阳光穿透乳白的轻纱照进屋内，把松软的棉被一角晒的暖融融的，少女发了好一会呆，才慢吞吞拥着被子坐起，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缓慢地脱下罩衫，随手丢到地上。浅褐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披在她裸露的后背上，遮挡住了绷带的痕迹。混沌的大脑昏昏沉沉，她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今天是上学的日子。

　　深蓝色的水手服被挂在了衣柜外侧，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像初生的幼崽辨认着眼前的世界。

　　换上，然后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洗漱。

　　走出卫生间，饭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起床了？快点来吃早饭。”

　　式神一如既往充满元气的声音，正常到诡异，好像那么多天的不告而别都是错觉。

　　少女走到桌前坐好，绯端上早餐——简单的清粥小菜，她依旧穿着那件小黄鸭的围裙，在夕夏对面坐下。

　　“好吃吗？”看少女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她托着腮，一脸期待地问。

　　夕夏点点头，眼里渐渐有了神采。她飞快地抬起眼看了对面一眼，绯笑得眉眼弯弯，正侃侃而谈自己如何对原本平淡无奇的菜谱加以改良，得以做出美味的饭菜。女孩配合地点着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去做了什么？

　　不是不好奇，只是她莫名其妙的有种预感，绯是不会回答的。

　　绯只会笑意盈盈地用笨拙的方式转移话题，追问也没有意义，无非是更多的借口，更多的理由罢了。她不在意借口有多拙劣，真正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完全拒绝的姿态。

　　“小夕夏不用担心哦，早上我拜托闲院帮你请了假，小夕夏就好好休息吧。”

　　胃部莫名的翻滚起来。

　　少女缓缓咽下口中的粥，用食指推开碗碟，示意自己吃不下了。她抽出纸擦了擦嘴角，冷眼看着套着小黄鸭围裙的美貌女子清理桌面，待女子走进厨房，她突然出声了。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长久沉默之后，声带有些嘶哑，像融进了深秋的最后一阵风的凉意，透支了过于冗长的梦境。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此刻的感受，刚刚吃下去的食物仿佛全部涌到了胃的顶端，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格外缓慢，像悬垂在丝线上，一旦加速就会坠落，砸成血肉模糊的一片。她半垂着眼看自己的掌心，结了痂的伤口止不住的瘙痒，她忍不住伸手去抠。

　　厨房里流水的声音忽的停了，式神的声音隔着玻璃门传来，奇妙的平静：“闲院彰通知我去接你的。啊对了，我等会出去采购，小夕夏有什么想吃的吗？”

　　滔天的疲惫感潮水般将她淹没，心中无由地生出无力感，她抿住唇，原本就浅淡的唇色更白了，少女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本木讷淡漠的神色一扫而空，她安静地笑起来，烟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透着些晶莹的绿。

　　“想吃草莓大福。”

　　她抽纸擦掉掌心渗出来的血，揉了揉后脑蓬松的长发，打了个哈欠。

　　“那么，我出去散步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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