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山纪事

作者:池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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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莲华(二)



      要横渡东海到达莲华山要跨过一道大海沟。

      海沟比正常的海深很多,是海洋形成之前,地壳的相互运动中挤压出来的海底天堑。这海底天堑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所以其中承载的就是普通地壳所没有的能量,那些来自大自然地底的怒气都等着适当的时候从这里一蹦而出,因此海沟底下地壳的运动相当频繁,海水的冷热温度不均,海水下面经常是暗流涌动。

      在表面看来,那海沟的位置就常常是海底漩涡的发源地。像一个隐形的涡轮,在暗中和你较劲,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让你的小船缴械投降,听从它的驱使,最后整个把你吞没,骨头渣都不剩一个。

      所以,人们常说:“每一道海沟都是一个鬼门关。”

      而且祸不单行,海底的漩涡总是伴随着海面的飓风一起出现,试想你的小船刚刚在海面的飓风中死里逃生,任哪个都会筋疲力竭,疏于防范,这个时候海底的漩涡再出来补上一刀,恐怕十个里有九个都要认栽了。

      当年,双城派从泾渭城迁往莲华山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泾渭城在阳春城的北方,当时所走路线和一非他们的不同,但是海沟是沿着大陆东侧海岸线横贯南北的,无论怎么走,都还是要遇到。

      不过双城派的武学秘籍就是一招满城风絮,需要的正是有风,所以飓风中功法一出,人便身轻如絮,船中众人一起运力,连船也一起身轻如絮,堪堪从上面飘越过去,海沟便不能奈何了。但是这也是他们当时提前发现了危险,而且幸运使然。

      毕竟当年那么多的门派都曾想到莲华山分一杯羹,但是能顺利到达的就寥寥无几。这样看,那海沟倒也像是九色莲的守护者了。

      此时,一非他们遇到的正是海沟之前的飓风。

      然而只有飓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海水总是飓风的帮凶。

      那滔天的海浪就像一座愤怒的小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小船上空拍下来。是的,小船,在汪洋大海和那像山一样大的海浪面前,只有一座回春阁大小的船真的还不如杯中草芥。

      茶杯跌落船板“啪”的一声,惊醒了正在出神的众人。

      甫一醒转,命悬一线!

      那船头的位置瞬间就已经近乎九十度地直立了起来,竟是被那海浪生生给抬起来了。

      脚下一滑,已经无法站稳。抬头就见那海浪像怒极的凶兽,咆哮着朝小船张开了血盆大口。

      眼看那浪头就要砸上船头。

      若这一浪头砸下来,先不说船头能否承受得了,到时候小船必然头重脚轻,船尾就得飞离海面,接着被那海浪拍住,直接倒扣下来,整艘船可就要翻扣着冲进海里。

      众人恐怕都要被扣在水底世界,被那从上而下的海浪给打进深海,接着就要着了那海底漩涡的道,挣扎无用,命丧黄泉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袭白影忽然闪离了众人,对着那血盆大口飞了过去,瞬间落在了船头的最边沿,迎上那海浪就是一掌。

      这怒极的凶兽竟像突然见到了久别的主人,愣愣地立在那里忘了动作。

      接着那人在漫天的海浪面前缓缓伸出一指,指尖流光闪烁,仙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等着宠物来亲吻。

      那人一指流光出,滔天的巨浪霎时偃旗息鼓。化作了千万颗水珠,接天连海,挂在小船的正前方。

      就像在海面上凭空立起了一道水做的通天帘幕,一颗一颗的珠子透明的,滚圆的,连绵不绝、壮丽异常。

      接着那水帘像忽然断了线,千万颗珠子同一时间刷地一下落下来,在海面上激起层层汹涌的白雾。

      伴随着荡耳的轰鸣,雾气终于蔓延开,一阵海风吹过,不见了踪影。海面再次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船在原地抖了一抖,好似小狗洗了个冷水澡,要尽情地甩一甩身上湿漉漉的毛。

      众人这厢才从刚刚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便都不禁细细端详起那仍然立在船头的身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要说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要在刚才的危机中自救也不是全不可能。但是扪心自问,他们也只能是自救,断无一人能像船头那人一般于危难中挺身而出,舍身犯险,并能险中求生,既保自身性命,又保众人安危,还能让这船不被那海浪摧毁。

      所以此时众人的端详里竟是充满了敬畏的心思。敬的是他敢于以一己之身与那滔天巨浪对抗,救下一船的人;畏的是这人仅一掌一指就轻松将那巨浪化解,这等修为在日后的莲台之战中怕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那人回过身,背着身后的越来越耀眼的日光,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对,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个慈悲。

      不是一非,还能是谁?

      迎面吹来的海风鼓荡起他宽大的袖袍,左右翻飞,在朝阳的映照下,烈烈生威。他还是一只手握着檀木手珠一颗一颗地数,就像从来没有停过,另一手竖在胸前,岿然不动。

      眉眼低垂,却也看见了莫心在角落里关切的眼神,嘴角一松,一非竟然笑了一下,心道:这人在危急关头倒是没有哭。

      这和尚一笑就像是阳春三月的融雪,跟那一身的战力很不相称。莫心这样嘀咕着,本想也回他一个笑,却还是笑不出来。心如擂鼓。

      “一非大师的武功修为,令在下着实佩服!”说话的正是号称“南海第一人”的不周山山主周子彦。

      “是啊!一非大师果然厉害!”古峥嵘也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多谢大师相救!”离箬和绿绮两个女声从角落里响起。众人这才想起来,人家这可就算是救命之恩了,一时间都赶过来拱手称谢。

      “请问无情长老可在寺中?”

      “原来是耿施主,您请稍候。贫僧这就进去通报。”

      “有劳了。”

      莲华寺,不愧是传说中的千年古刹。
      屹立在莲华山的东部,修在最高的山峰上,面西而立,越过起伏的山势,和大陆遥遥相望。

      莲华寺有东西两扇大门。

      朝西的大门是百年才开一次,就是每要到九色莲盛开的时节才会打开,因为寺中莲池的所在就正对着西大门,所以开西门是为了将莲气释放到西面的山体中,滋润万物。是故,那西门的外面并无人行的路,只有丛山峻岭。

      那寺中平时敞开走动的是朝东的大门,东大门前面也并不是一片坦途,而是蜿蜒的山路。

      为了行走方便,这条路上也铺了石阶,和自在山上的寒音寺倒有那么几分神似。只是自在山上的石阶只是九九八十一个,而这莲华寺可要大气磅礴得多了,整整九百九十九个石阶,一直通到山下的浅滩,沿途长满了菩提树,葱葱茏茏。

      此时耿一庭就是从南面的双城派莲台一路向北,然后沿着半山腰的石阶开始向上爬。说来也是奇怪,这条石阶是只能用体力来爬的,如果不信邪,想用轻功飞上去,你就会发现甫一运力,你的两脚就软绵绵的好像陷进了流沙里,根本没有着力之点。

      要知道轻功再厉害,也还是要有着力点然后才能四两拨千斤的。这脚下没了支点,管你运出多深厚的内力也是无用。而且不管运起多少内力,都似石沉大海,无有影踪。连在海水上都能畅行无阻的满城风絮都无可奈何。

      耿一庭是看见过山脚下石阶旁边的石碑,知晓个中缘由的,不过也终究是亲身尝试了好几次无果之后,才潜心用力地向上爬。

      爬到山顶迎面就是莲华寺的东门,一个扫地的小和尚赶过来问询,听说是要找无情长老,放下手中扫帚,快步往门中去了。

      耿一庭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父亲没死时,他很自由,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到处撒野,这莲华寺他没事就来,不过也只是在门外溜达,从来没有正式进去过,毕竟这里是要守护莲池,外来人等不能随意入内的。明知故犯,那可就罪无可恕了。

      这里他正在东张西望,就听见一把内力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就看见一身血色的袈裟。无情长老正在对他微微颔首,赶忙抱拳起来给人回礼。

      “耿施主前来可是为了那五月初九的‘莲台之约’?”

      “不瞒大师,晚辈此行正是为了此事。”

      “耿施主随老衲进寺说话吧。”说着,无情法师已经转身缓缓往里走去。

      进门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台,长有两百米,宽约五十米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香炉,冉冉升起的是香烟缭绕在整个平台上。平台左右都是禅房,各有数十间,一眼望过去,有的门开着,有的掩着。

      禅房的尽头是正殿,与大门遥相呼应,猜得到,那殿中必然是一众佛像,不过殿后面是什么不猜也能知道个大概,想来就是那莲池的所在了罢。

      耿一庭正想着,就见无情法师已经从左侧一间禅房向里拐进去,原来那禅房后面还有一间大的侧殿,殿门正上方悬有一匾曰“云何堂”取的却是《楞严经》中的“云何获圆通”之意,想来是众弟子研习心法,辩道论经的所在了。

      “耿施主请坐”两个蒲团,无情法师自己坐下了。耿一庭跟着也坐下了。

      “大师,晚辈此来有一不情之请。”

      “哦?不妨说来听听,若能帮忙,老衲自当效力。”

      “大师,眼看这莲台之约在即,晚辈想请您和另外两位长老出任此次比武的裁判,不知您可愿意?一来,这对一众参赛人员来说较为公平,二来您和戒心长老、不二长老都是得道高僧,德高望重,能够为大家主持公道,江湖人也都会信服。”

      “耿施主年纪轻轻,考虑事情就能这样大气全面,你父亲在天之灵该是要欣慰非常了。这也不算是不情之请,趁老衲还有这个精力,这一届的比武就按照耿施主说的办吧。”

      “多谢大师!这本是我们江湖众人的事,却还要劳烦您和二位长老,真是十分抱歉,不过能有您三位长老莅临现场,主持公道,我辈幸甚!”

      却说耿一庭自莲华寺出来,大事办完了,心情更加明媚,一路起起落落飞回了双城派。找萧公子下个琪?还是请萧公子喝酒?或者陪萧公子练剑?不知萧公子喜欢哪个……

      心里想着,脚就不听使唤,这眼前出现的可不就是水字一号的大门。一只手抬起来,放下,再抬起。敲,还是不敲,这是一个问题。

      “耿城主这是在干嘛?”清脆而带着点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啊…咳咳…原来萧公子不在房内……不知……是打哪儿回来?”

      “土字一号。”

      果然如此,把他俩分开真是分对了。

      “哈哈,是吧,章兄还好吧,我这两天都没过来,不知可还住的习惯?”

      “还行,就是离得太远,说话办事不太方便。”

      说话……还办事?……是办什么事?……耿一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但也只能忍住,强颜欢笑。

      “萧兄可有兴致下棋?”

      “恕在下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我请你喝酒怎样?……还不行么?上次是我造次了,还望萧兄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席话说出口,好不真诚,好吧,耿一庭承认,这套话他自己肚子里已经念叨好几天了。

      “呵!我可不是你萧兄,在下今年二十四岁,不知耿城主今年贵庚几何?”

      听萧寒这样回答,这是已经有了松口,刚快继续诚恳地说道:“哈哈,那确实是在下弄错了,该叫一声贤弟才对。在下已经二十有六。”

      “这莲华山上还有喝酒的地方吗?”看来萧公子对喝酒很有兴趣。

      “有是有的,不过路有点远,要去莲台的西面,翻过两个山头,才有酒家。”

      “早听说耿兄的满城风絮走起路来很是厉害,这回有机会见识一下了。”萧寒的心情也不错,刚刚跟章长楼比试打赢了,能不高兴嘛,那小子从小就比自己厉害,真是窝火,终于扳回一局。他俩是在为五月初九的“莲台之约”练习。

      来到这人生地不熟,除了练功也没什么干的,这会儿见耿一庭也是各种认错,那么就原谅他吧,想来他是一时糊涂而已,这人倒也诚恳爽快,做个朋友还是不错的。

      如果他知道了耿一庭一心还是想泡他,估计就不会这样想了,呵呵。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发了。

      “萧公子你可知道这树的来历?”

      “不知。”

      “这是菩提树,相传是当年莲华寺的建寺大师上善长老从南海移植回来的,开始只是几株,可是上善长老涅槃后,一夜之间这莲华山上就长满了菩提,千年不死。都说那上善长老是修成了菩萨。”

      “这莲华山倒真是佛门圣地啊。”萧寒见耿一庭说了这许多,神乎其神,感慨了一句。

      说着已经翻过一个山头,脚下是列列的海风,粗大的菩提树的根须,茂密的叶子,一片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色,一口气吸进去,整个身体都倍感清爽,这莲华山也是习武之人的天堂啊。

      已经可以看见那酒家就坐落在第二个山头上,鲜红的酒旗迎风招展,映在这铺天盖地的绿色里好不威风。

      二层的小酒楼,走上来人就不多了。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清风徐来。

      “来两壶上好的菩提子酒,半斤酱牛肉,一份卤黑鸭,一盘一清二白,一碟花生米。”耿一庭熟练地点菜。

      “这的卤黑鸭真是一绝我跟你讲,这水汽这么大的地方来点辣的发发汗格外痛快,而且菩提子酒是取这土生土长的菩提子酿的,既能除湿排毒,又能清热降火,是咱们练武之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萧老弟你就好好享受一下吧哈!”

      “不知耿兄酒量如何?”

      “一般一般,哈哈哈……”

      海面恢复平静之后,眼前的景象就万分的迷人了,静若处子。满眼能看见的除了蔚蓝还是蔚蓝,好像一条巨大的蓝色绸缎铺在小船前行的路上,这样走了二十多天。

      这一日,天刚放亮,就见那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一非还在做早课,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握上了自己的肩膀,然后一息热气喷在了左侧的耳朵上,“和尚,我们怕是要到了”。

      一睁眼,果然是莫心在和自己说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黑点已经开始慢慢放大了,看来不出这两日,就能到达莲华山了。

      他自那一日化解了海浪之后,就一直在调息。

      当时情况紧急,出的正是师父单传于他的“佛光乍现掌”,才能先将那海浪镇住。

      那海浪其实是有了几分人性的,不过被迫受驱于海底的怒气,它们仿佛知道什么人是有魔性的,而什么人是有佛性的,所以面对有佛性之人,便也不会那么嚣张。

      只是那佛光乍现掌和拈花指接连并出,于一非现在的武功修为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了,要知道那两式可是要普通人一辈子都练不成的,不管是内力的修习还是心法的领悟都要求极高,现在他能够那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使出,已经是一个奇迹。

      只是众人看见的不过是漫天的海浪在一非面前有如乖巧的小兽,并不知他这一战的万分凶险。

      所以一非那一日的铤而走险,没人知道。

      但是他不得不那样做,仿佛那当头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一去的代价就是他要连续调息至少一个月,还不知能恢复几成。不过应该来得及吧,离那莲台之约还有两个月呢。

      说来也奇怪,一非发现莫心近来好像都不怎么高兴,说话的时候都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安秋水、古峥嵘两个闲下来会跟他聊聊,也是你问我答,或者你问我也不答。

      所以莫心这会儿主动过来说话,还是这个姿势。

      和尚第一次,有点紧张。

      一转头,却发现莫心还在,而且姿势也没动,一双灰色眼眸就近在咫尺。一非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竟是愣住了。

      莫心笑了。

      这是一非这么多天第一次见眼前这人笑。这一笑,好像那九天之上洒下的月光,明丽清幽,动人心魄。

      但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这人却又不是在笑,好像刚刚那个笑也根本不存在一样,两条眉毛分明蹙了起来。

      握在肩膀上的手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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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非终于小试牛刀~~~~不知写出了几分~~~~~~双城派的武功总是出来口口,所以改名了,改叫满城风絮,看还口不口~!!咆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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