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花羊]歧路灯

作者:青溪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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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卜辞


      第五章卜辞
      见他这样大呼小叫,众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致。可一呼之后又没了下文,沈雍最是急性子,已经在一旁不耐道:“卜得了什么,倒是快说。”
      沈砚庐不紧不慢,缓缓说道:“此卦名曰中孚,卦形外实内虚,喻君子处事,诚信立身。”
      “倒是正与陆道长的‘谌’字相配。此卦还算有些准头。”
      “哈哈哈,多谢阿止兄捧场。——此卦乃是大吉,象为白鹤唳于树荫,一鹤应声而邀,说道:我有美酒一爵,愿与你共享其乐。此等琴瑟和鸣,当真令人艳羡。恭喜陆师兄了。”
      陆谌双眸微动。
      一缕慌乱在他的双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惊涛骇浪,震风陵雨。
      一刹那间,撞入陆谌脑海的并不是其他。而是半载之前的华山落雁峰上,他持剑迎风,龙吟四野,如雪的剑光从他手中寒刃上绽然而起。猛地回眸望去,只见一个黑衣青年倚在树上,双眼之中满是温润和煦,对他轻轻一笑。
      “我有美酒一爵,愿与你共享其乐。”
      ……姻缘么?
      世间之事,何处不是因缘际会。幼时失祜是如此,凛风一战成名是如此,从因缘中带来的种种后果,他一概面不改色地扛下来了。哪怕是形影相吊,人人避之不及,他也未曾有半分动摇。
      行心中所向之事,只计恩仇,无关善恶,有何不妥。
      直到那天在落雁峰上,剑风披离的背后,他看到了那个人在飞雪中极为清浅的一笑,心中登时升起了一种陌生且难以名状的彷徨。再一凝眸,这才发觉自己已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旗鼓相当,意气相投。得对手如此,得挚友如此。当真是陆谌之幸。
      他在心底暗暗想着,末了,却又没来由地窜出了一句。
      可是,倘若,得姻缘如此呢?
      心底霎时纷乱如麻。
      姻缘么?这世间姻缘不知从何处而起,不知从何处而生,偏偏引出了无穷的贪念。经文有言: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正因有此等痴妄与魔障,故而……
      思至此,陆谌脑中终于升起了一股清明。
      是了,魔障。既是魔障,便不可令其乱我心神。
      陆谌眉间微动,平日里的道心如铁、无坚不摧又回到了脸上。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心中默默念道: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这一念倒好,陆谌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思过崖上,小道士神清目澈,直直地望到了他的心里。
      “陆师兄,你对顾止,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何谓喜欢,何谓不喜。
      脑中有火光一闪而灭,陆谌双目紧闭,默默饮下了一盏琼浆。
      并非不想、不是、不愿,而是不敢。陆谌,得挚友如此,你还嫌不够么。
      想通此节,陆谌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沉默如海,一如往昔。
      方才他心中的天人交战,旁人自然是无法窥探。只见沈砚庐眼眸一转,又将目光恶狠狠地落在了沈雍身上,愤愤地道:“刚才就你废话多,看我不给你算出个凶卦来解解气。”
      沈雍却是不怕:“凶卦就凶卦。方才兄长已经用了十二成的功力,再往后的都算不得数了。”
      沈砚庐哼了一声,复又一掷。掐算过后,他的眼中立即浮现起了一丝惊疑,随后又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迷茫。三巡之后仍是如此,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闷声说道:
      “主卦为乾,客卦为巽。此卦名为小畜。”
      “何解?”
      沈砚庐白眼一甩,悻悻地道:“还要什么解法,就是字面的意思呗。你啊,小畜生一个,若是好好照顾你兄长,便是大吉大利。若是欺负了他,便是凶上加凶。是吉是凶,沈校尉不妨自己掂量掂量。”
      沈雍笑得前仰后合:“兄长这是公报私仇了。好吧好吧,往后我要是不对你好,便是小畜生一个。”说着又笑吟吟地伸手揉乱了他的发顶,沈砚庐杏目圆瞪,一边扶着自己歪倒的道冠,一边哇呀呀乱叫着和他打闹起来:“还说对我好!你个小畜生!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二人这一番追逐打闹,又惹得院中女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止倚在凭几上摇着纨扇,哂笑道:“他们兄弟二人从前就是如此,只要凑在一处,没有一刻不是吵闹的。……陆道长喜静,只怕不大喜欢。”
      “……无妨。沈校尉常来纯阳宫,师弟师妹也爱与他一同玩耍。至于砚庐,他一贯顽皮善变,诡计多端,贫道虽然无可奈何,但也习惯了。”陆谌轻呷一口淡酒,面无表情。
      “诡计多端?”
      顾止莞尔一笑。
      “陆道长所指的是砚庐么?在下看来,他的心思倒不难猜。”
      “是么?”
      顾止眉眼一弯,目含春水:“陆道长若不信,你我不如打赌。——方才他已算了两卦,定不会再算第三卦。过会回来,只怕又要装醉耍赖了。这一点,陆道长可信?”
      “何以见得?”
      “卜算之法极费心力,砚庐禀赋不佳,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两卦而已,何至于如此。”
      顾止摇首一笑:“仅仅两卦而已么?”
      陆谌略一思量,随即了然,喃喃道:“小畜……”
      方才沈砚庐一算未果,又卜三次,自然是大费心神。况且卜算之人,若逢吉卦便可借势,若遇凶卦,则会大大折损自己的运势修为。
      至于小畜卦。《象》有云:“月几望,君子征凶。”正是战死沙场、有去无回的凶兆。
      陆谌皱起眉头,沉吟了许久,终究未发一言。
      半晌之后,他眸子微动,又冷冷一笑,沉声说道:“倘若,我要他非算不可呢?”
      “道长会这样做么?”顾止一哂。
      “落星剑客冷血无情,不会这样做么?”
      顾止定定地望向他,毫无犹疑:“这不过是旁人的说辞。在下看来,陆道长绝非冷血嗜杀之辈。”
      陆谌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哦?公子以为如何?”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心之所向,纵与世道相违,亦无怨怼。我心中的陆道长,便是这样为气任侠之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笃定无疑,恍若一只利箭,斩破风声,穿破铠甲,直直地射入了他的心间。陆谌表面上虽是波澜不惊,但藏在袍袖中的手指,却已然默默蜷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轻舒手指,几不可闻地叹道:
      “贫道何德何能。”
      顾止一笑未答,只略略弯了眼眸,移向了在庭院中追逐打闹的沈家兄弟。沈砚庐发髻散乱,一手提着衣裾,一手挽着拂尘。破军道袍本就透着一股慵懒劲儿,他这一穿,更有一种破落不羁之感。那边厢沈雍战甲嶙峋,玄色铁衣几乎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偶尔映出一丝灯光的影子。只一瞬,便被拂尘打了个正着。
      两人边追边斗,衣袂翩飞,相互缠斗了数百招。竟是沈砚庐占了上风。
      陆谌在一旁冷冷看了几眼,随即收回了目光。不置一词。
      “还有十招。”顾止捧起酒盏,轻吹盏中稍烫的琼浆,缓缓言道,“十招之后,砚庐自己便嫌无趣。更何况,他今日意趣本不在此的。”
      陆谌眉尖一扬:“依公子所言,沈师弟今夜的把戏,是有所指了?”
      “自是如此。”
      “呵……人称易学玄妙,在贫道看来,顾公子的心思倒比卦象更幽深几分。”
      顾止微微一哂:“陆道长谬赞了。在下不过胡乱猜测,怎敢与易经比肩。——道长与砚庐相识数载,可知何事是他平生所好?”
      “哼。他么?不过是偷鸡摸狗,话本轶事。”
      “哈哈,正是。而今正有一桩天大的轶事摆在他眼前,依砚庐的脾气,怎会放过。”顾止语声溶溶,纨扇轻摆,十足是一副闲散公子的模样。
      陆谌却不解其意,他眉头轻蹙,冷声问道:“既是如此,何不索性言明?这般遮遮掩掩,实在无聊。”
      “陆道长心思明澈,自是不会做这拐弯抹角之事。”他微微一笑,俯身在陆谌杯中斟满了酒,悠然说道,“其实砚庐也并非婉曲之人,若可直言,他早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哦?看来此事说不得了?”陆谌眉峰一挑,显然已被提起了兴趣,“贫道倒想听听,他是要向何人,问起何事。”
      顾止垂眸哂笑。
      “巧了。在下也想知道。”
      他抬起双眸望向漆黑的天幕,眼底已在不知何时收敛了笑意,倒让他从平日里的温润儒雅中,显露出了一股肃穆与凛然。
      “方才杏花提到的,那位坏事做尽、恶名昭著的剑客,究竟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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