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猛士

作者:贫道咩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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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6千秋世交


      006千秋世交

      武人的世界何其单纯,无论是扬鞭奋蹄、斩敌酋首级献祭宗庙,还是开疆拓土、以军功封侯荣耀祖宗,或是驻守一方、以勇武震慑异族不敢来犯——甚至就算只是在敌强我弱之下抛头颅、洒热血,将性命付于使命、将后背交托袍泽,悍勇搏杀以求反败为胜……何其壮怀激荡!

      所以,夏点书不喜欢从前那个复杂的世界,同样也不喜欢如今这个初露繁复的世界。

      趟雷——夏点书喜欢这个江湖味道浓重的说法,听着就有一股写血书请战赴死的壮烈。

      吉普车轻轻鸣笛,车灯远远照着眼前‘灯火管制’的山间院落闪了几下,很快就有一个披着薄风衣的老头佝偻着脊背推开院门迎了出来。

      夏点书下车迎了上去,按照左守常教的说法对切口:“老乡,会什么手艺?”

      “小老儿复姓雕漆,小名一个丹字。姑娘从哪里来?进屋喝口水吧?”老人拄着棍子缓缓走近站定,口上回着话、眼光望向吉普车,不熄火的发动机在静夜里‘突突’排气声明显。

      夏点书的切口对得实在简单粗暴:“中州乡下,守坟的。”

      佝偻老儿嘿嘿一笑,前行几步,装作对车里的人招手打招呼,略微压低了声音:“院子里有司马家的人,你们需要些什么?”

      夏点书听着耳机里的动静:“都准备有什么?”

      老儿呵呵一笑,傲然挺直了脊背:“我雕漆家虽然混得不行,但祖宗的遗训还是记得的。院子里面有能买命的珠宝,有能救急的赤脚医生,有成堆成堆的饮水食物,有行走江湖的趁手家伙,有足足两桶油料补给——只是采买的时候惊动了司马家的人,他们拿住了我孙子,被我暂时稳住了。”

      小院里传来一声小男孩的痛呼,一闪而过强自忍住的感觉。

      老儿语声降低语速加快:“里面有三个拿枪的想要吞掉我的货,被我以等人来起出从前藏起来的珍品雕漆木器为名暂时稳住了,珠宝藏在等下进屋的第一个窗扇暗盒里。我雕漆家能逃的人都已经在我开始办事之前启程逃往中州去了,请九爷关照。我孙子能救就救……”

      “司马……”左守常只是在通讯中淡淡念着这个名字。

      小畜的车还在后面山路拐角处,传来的声音何其相似于左守常之前的懒散:“我来?几枪就搞掉了。”

      “爷爷,我怕……”小男孩童音中透着藏不尽的恐惧,毛贼的粗陋手段不是下三滥便是猖獗,最恨两者皆有!

      夏点书感觉自己急需泄愤,外族人带来的愤怒不能忍,自己人手足相残的愤怒忍不了:“双管齐下,我冲锋,小畜掩护。”

      夏点书言罢抽出枪来一马当先,老儿喊一声:“平平,爷爷就来,不怕。”

      左守常发话了:“千岁,走慢点!等等小畜。他们求财,抓活的问问。”

      夏点书回头看到左守常下车来‘嘭’的一声大力关上车门,回声在夜里激荡,有点意外这个男人怎么肯亲身赴险……

      小男孩在玻璃窗口探头张望,使劲做着眼色。

      雕漆老人推门进屋时忽的一个踉跄,跌进门去扶着地面才没倒地,十来岁的小男孩赶忙上去搀扶。

      夏点书趁机快步蹲身进门,避过侧面指向脑袋的枪口,暴起一脚将斜对面举枪的壮汉踢飞——让另外两个枪口指了过来,举手缓缓后退,弓腰塌背蓄势着一触即发。

      被踢飞的壮汉贴着墙面落地,明显昏厥得失了神智。

      “停停停,大家都是求财的,何必……”左守常嘴里懒散说着进门,两只枪口同时一颤,左守常和夏点书同时动了。

      夏点书身形虚晃,晃得开枪的那颗子弹预估失误,大步上去、双手握住持枪的那手往右侧猛力一带。那人失了重心前跌,夏点书借势撤步转身整劲拧转手中手臂,只听肘关节和肩关节被生生卸掉的清脆响声和吃痛的闷哼……

      左守常一个侧身大跳步接近,云手拨开枪口那条手臂,又一个趟步近身,毫不留情一个膝撞实实在在顶在要害处!还在借力揉身准备蓄力而退的空档,抽空将右手掌根从下往上一拖下巴、再屈指从上往下从人家脸上划拉下来……

      两人对视。

      夏点书露出洁白贝齿,泄愤似的痛快一声冷哼。

      左守常甩着右手埋怨:“真是,啥都带了没带指甲刀……吓死我了!”

      雕漆老人动作麻利的将三人身上武器搜刮一个干净,这才哎呦一声坐到炕上,从怀里掏出治伤的药粉往老腿上洒。刚刚的流弹刮出了一条血槽,房间里开枪就是这么危险。

      “不错,老爹传下来的拳脚不是水货。”左守常自卖自夸,其实是在给小畜信号。

      老人抖了半瓶白药糊住血槽,吸着冷气对傻眼的小男孩道:“平平,去,叫人,叫九爷九娘。”

      夏点书欲言又止,醒来后第一次看到同族的后人小孩、机灵得在枪口下还没忘了使眼色的聪明小孩,真不想让这已经傻眼的孩子再受刺激。

      左守常解了围:“雕老爷子,干净了吧?赤脚医生呢?”

      “早就被他们带走了,我猜是被司马家当做礼物送给东北张家了……嘶……就赤脚医生那点手艺,除了穷乡僻壤的山民吊命,也就军中的战场之上多个帮手吧……九爷见谅,要让正经医家在这种时候要在沦陷之地呆上月余,我雕漆家真没那么大本事。”

      “没事,”左守常没有追究,“其他东西在哪里?”

      “就堆在隔壁屋呢,他们有枪,我就没藏了。”老人努努嘴,小男孩乖巧的从陈旧窗扇的一角拆出几小块玉石玛瑙和十几颗金豆子,捧着看了看,选择走到夏点书面前,童音天真道:“九娘,给。”

      夏点书蹲下来一手接过一手抚摸小男孩脑袋:“叫夏姐姐就好,夏天的夏。”

      “嗯哼,”左守常咳嗽着将手摊开伸过来了,不耐烦道,“拿来拿来。”

      夏点书斜着一个眼神上去,对上毫不退缩的眼神和即将指到鼻子的手掌,无奈起身一把将东西塞了过去:“这样做好吗?缺钱吗?”

      “你知道个屁哦,真是高看你了!看什么看!去吧车开进来加油!去外面放风,小畜要检修车子!”

      夏点书被左守常突如其来又毫不留情的辞令激得几乎怒火沸腾,还好一眼扫过天真的眼神,收敛着不愿在小孩面前爆发凶狠.

      左守常将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挑出两颗金豆子捏在手上递了过去,大咧咧吩咐道:“拿着,藏鞋底、藏腰带、藏头发里、藏舌头底下都行,走散了可以拿出来应个急、换点东西吃,倒霉了可以拿出来试试能不能买条活路,天下太平了就是东山再起的本钱!”

      夏点书知道被捉弄了,再善良的心意也掩饰不了你先挖坑设计的坏心,还好老娘没有上当发脾气!呸!这种语气——幼稚!

      耳机里传来小畜忍笑的掺和:“得了得了,先把正事办完!”

      夏点书懒得纠缠,挥手道:“小畜开车进来加油检修补给,我替你警戒!让他审讯,我们带着耳朵听着就是!”

      “遵命,嫂子!”

      夏点书准备抽空想想,一定想个办法捏点这两人的把柄在手里才行!

      雕漆平平真是乖巧,看到左守常老是把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自个儿去偏房水缸打了半盆水端来。左守常就着肥皂反复搓洗指甲里的东西,洗得水浑了仍不满意,勉强了事,用脏水将三人淋醒,玩着枪坐在炕上大咧咧问小孩:“平平啊,他们欺负你和你爷爷没有啊?”

      三人中壮硕的两人一个差点被顶爆了卵蛋一个差点被废了一条右臂,现在还疼得冷汗直流,看起来稍微年轻机灵点那个可能是一个小头头,被踢中胸口后现在连喘气急了都在捂兄。平平不怕了,小心道:“没打人,也没骂人,就是吓唬我和爷爷,说要你找不到祖上传下来的雕漆木器,就要狠狠收拾我们,那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厉害。”

      机灵点的那个捂着胸口顺气,小心翼翼道:“这位爷,江湖上不兴赶尽杀绝。”

      这话逗得左守常一笑,坦荡道:“你们心里怎么打算的先不说,是不是东西到手之后再下手也暂时不说。至少这爷孙当下的状况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我也不想造什么杀孽。你们自个儿给个交代吧。”

      “司马家的名号够不够这位爷高抬贵手一回?”江湖上的‘交代’动辄便是‘三刀六洞’的规矩,这人衡量之下不得不抬出了司马家族的名号。

      左守常一笑,淡淡鄙视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司马家的什么人物?为何没有随着张氏的四十万大军撤到北州去呢?对野人不战而退,对这老幼爷孙耍起了威风,果然是北地人物真英雄啊!”

      诛心之言气得三人呼吸急促脸色骤变,两个壮硕的更是殷红了脸皮连痛哼都不敢出声了,机灵点的缓了好一阵才开口:“朋友划下道来,我们仨接着就是!”

      左守常肯定是早有定计,还是淡淡道:“外敌当前,三刀六洞、断指明誓这些招数都免了,万一哪一天你们想起去跟野人拼命呢?不过,既然你们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那就自己扇自己耳光吧。扇到我说停为止!”

      大耳刮子声清脆的响起,那是多么解气!不战而逃的四十万人!把一州国土一州生民拱手丢弃于异族之口屠戮生食的恨事!

      北地英雄,这四个字从此成为了耻辱的代名词。

      夏点书不再腹诽左守常的墨迹,在耳刮子声中稍吐胸中愤愤不平的怨气……

      良久,被自己打成猪头的三人终于被喊停了,左守常突然冷笑着嗤之以鼻道:“差不多了,玩笑就开到这里了,”枪口遥遥指向机灵点的那个,“说吧,你是谁?指使你办这事的人是谁?你们怎么联系?他是怎么要求你办这事的——我要听他说的原话。明白了吗?”

      那人被打肿的脸上掩盖了表情变化,眼中的惶恐却是真切的闪烁,另外两人眼中对于被戏弄的愤怒渐渐被对于同伙的怀疑替代……

      “我知道了,”左守常偏偏脑袋,枪口一动不动的防备着那人暴起发难,“你们摆在明处的是在司马家的名下混饭吃,这两个打手可能是被你虚言骗来的,究竟是谁在暗处指使呢?”

      左守常仔细观察着三人的反应,说话的速度极其缓慢:“是张家?不可能。我一个无名之辈,哪有本事招惹到他们哟。是司马家?他们如果突然做梦睡醒了,突然想起来哪里听说过九爷的名号,绝对不会只派你们三个小小虾米来送死的。”

      左守常小小一顿,竟然将枪收了起来,断然道:“肯定是范家。范家寒门上位百年仍不可与张家和司马家同日而语,可谓根基浅薄。张家撤了,司马家跟着张家撤了,他们走不走呢?要不要多留下点人手搏一搏呢?趁着天下大乱的绝好时机试试浑水摸鱼,将我先逼上贼船再说——你说对吧?雕漆家主。”

      “不愧为九爷之名!”雕漆老儿击掌大赞:“虽是初次相见,小老儿仍佩服得五体投地!历代家主口耳相传之事果然!”

      夏点书一直站在门外两边关照着,至从左守常改了口气、小畜又使来眼色便警惕起来,还试探着向雕漆平平招了招手、注意到小孩是被那老儿捂头抱在胸口、似乎不愿孩子看到血腥,听到这里哪能不了解这是一场闹剧?

      可惜后面没有更精彩的了,老少两只狐狸都不愿意说破,客套几句后告辞的时间稳稳掐在小畜忙活完所有东西之后。

      两辆吉普车连夜上路,又临时改变了去往下一个补给点的路线。

      车上,小畜说着:“我掀了一个两百升的油桶在后排,十升油百公里,一个车两千公里、两个车一千公里,到北州境内足足的够了,再这么补给一次油料就可以窜进东南州了,到时候怎么都好办了。其他东西都没要。”

      左守常将凝固的笑容换下,应道:“嗯哼,要不要都没关系。他雕漆家子嗣繁茂,也有不少人在中州盆地混饭吃,事情做绝了他玩不过我孤家寡人。再说,跟我玩阴谋诡计没得手,那也不算丢人。”

      夏点书早就理清了思绪,猜得出现在面对又是一个以姓氏划分族群、以高门寒门这种门阀控制的世界,心情怎么能好?嘲弄道:“看把你能耐得!”

      左守常一脚把车刹住,扯出地图翻看:“待本道爷来寻龙点穴,找条龙脉洗个夜澡,选一处风水宝地睡一觉……今日用脑过度,明天早上要炖点肉吃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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