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猛士

作者:贫道咩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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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6人间多情


      046人间多情

      丘陵起伏绿意,日出东山,炊烟的最后一缕飘散。柴火灶上的浓粥还在余热之下‘咕咚’着继续熬制,鸡蛋已经捞出来浸古老的水瓢里了。

      小染和寡妇在晨光里缓缓比划着那一套太极拳,远远未到触及精髓的火候,以极度的缓慢来熟悉动作、锻炼与之相关的每一条肌肉筋骨。

      伶伶去看过小儿子,又去帮小染纠正动作,就是不亲自下场比划,只是含了一口生水在口中仰首吐气如熬制浓粥般‘咕咚’着。

      一只猎狗肉垫脚掌着地,悄无声息的溜过来邀功,将叼着的那只田鼠放到伶伶脚下,抬头‘呜呜’一声。

      伶伶一看跳脚,尖声摔了水杯。

      猎狗一看惹祸了,叼起田鼠撒腿就逃。

      小染和寡妇先是一惊,又突然同时面露惊喜。

      伶伶捂嘴蕴泪,震荡声带再鼻音助鸣,翘起兰花指催心,一声极其含糊却韵味十足的念白:“哎呀呀……扫尽狼烟归汉统,人云男儿大英雄!”

      “帐收千员将,胸藏百万兵……”屏幕上的羽扇老生念白得抑扬顿挫,一出京剧空城计拉开帷幕,一个男人带着耳机听戏。

      这是昆仑关下不知何处的广阔地下空间,一米多宽的狭长通道顶上封闭的管道粗细不一、排列整齐,两侧的一排排气密舱门上标示着仍未腐朽的铭牌,这一间的铭牌是‘丁区三级五等调度室’。

      远处有轨道电车运行的声音,又变成脚步声回荡,将刚刚自动熄灭的灯光点亮。

      一个长得和羊花子有三分神似的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懒懒散散的走来,在那个铭牌的舱门前按下‘门铃’,将脑袋凑到摄像跟前。

      放着京剧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因为凑得过近而变形的妇人脸蛋,男人连忙操作电脑最小化当前屏幕,又打开控制界面,操纵电磁锁开启‘舱门’——这是一间调度中心内的总调度室,开门便是空间很大的调度室,一侧是数字化的电脑控制台面、七八个小年轻守在那里,另一侧是封存起来的各种闸刀和老式仪表组成的工作台、应当是手动的紧急配电系统……

      男人迎出来:“老婆,有事吗?”

      女人关上门:“哎呦,这不是黎岁边黎公子吗?巧了啊……借你房间一用。”

      “羊花花羊小姐,您随意,”男人磊落大方,又狡猾的凑趣道,“老婆,喝点什么?需不需要小生的,嗯,服务?”

      众小年轻偷笑,女人也笑,软和道:“去去,少跟我油嘴滑舌,我有话跟小晚说。”

      控制台前的黎岁晚站起来,消瘦的身段和白皙的皮肤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马尾利落干净、满脸不染铅华,只是那眼角的鱼尾纹和眼中的风轻云淡让人一望可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在场的都是自家人,特别是黎岁边这样的聪明人一下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却无法阻拦,只能跟进去听了。

      “我叫羊花花,祖籍东南,嫁过来小二十年了,黎兜兜就是我儿子。”羊花花伸手,自我介绍。

      黎岁晚伸手一握,声音温柔轻巧:“嫂子,有正事?”

      黎岁边关上小房间的门,拉上玻璃窗的帘子。

      羊花花盯着黎岁晚的眼睛:“坐着听,别装了。”

      黎岁晚身子一软,又勉力支撑住了,缓缓移到配置给访客的凳子上坐下,抬起头来的那种眼神,有无数的期盼、恐惧、措手不及的惶恐……

      羊花花点点头的心意支持,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也足够聪明人猜出一点东西了。第一,申屠家的长房长子被人远距离狙杀在昆仑关上平台;第二,申屠家派了很多人手,去埋着卜家人的那座乱葬坑附近搜索过;第三,申屠家和唐家除了办后事,没有在明面上提过追凶的事儿。”

      黎岁晚眼中蓄着满满的泪水,为了不让泪水流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清瘦的手掌握拳、瘦骨嶙峋的观感,喉音哽咽:“不够。”

      黎岁边赶忙来劝:“妹妹,别、别,这些都是你嫂子乱猜的。她,她不懂事,等我回去再慢慢收拾她!”

      “一边去!”羊花花没好气,就差要动手将人弄成标本的气势将黎岁边扒开,拉过来一张板凳对坐,拉过来黎岁晚的手用力握着,诚恳道:“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一开始,有人传话问我,问黎家有没有一个叫岁晚的姑娘,我还以为他们又想要联姻,就把你的情况给我妹妹羊花子老老实实说了。没谱的事我也不敢惊动别人,就一直憋在心里。不想,我妹妹在今天早上给我转发来一条邮件,你看看吧。”

      手机滑动到邮件的图片页面递过去:小畜收拾得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坐在掌柜的房间里吃早饭,房间和家具摆设都很简单朴实、桌子上的豆花已经吃光、一大盘咸蛋搁在那里,其他人的面目和穿着细节都被模糊化了,只有小畜难得一见的笑容显得有有些生涩无赖——正是那天早上盘柜偷拍的。

      黎岁晚泪如雨下,抽泣着忙乱擦拭双眼,泪太多——那眉目依然,已几经寒暑风霜?

      “是他,对吧?”羊花花小心翼翼问道。

      黎岁晚哽咽堵塞喉咙,连连点头。

      “他混得不好喔,你看这……”

      黎岁晚摇头抛飞热泪……

      黎岁边有些感动,也有些不高兴,毕竟,他才是黎家未来的家主。

      羊花花自然了解自家男人的秉性,根本不用察言观色便拿出了恰到好处的应对方式:收回手机,把刚才录下来的视频片段发给羊花子,发送成功后打通电话确认:“花子,收到了?”

      “收到了,等消息吧。姐娘,过一点时间回娘家来看。”

      “好,我还有事,先挂了。”羊花花挂掉电话,劝慰岁晚:“那边还不知道已经联系上你了呢,先别哭了,还要等你刚才的视频转手过去,等到人家中间人认可了才会把更多关于他的消息传过来。都是成年了,先去调整心情,接下来你该考虑……”

      “我要……去找他。”黎岁晚一把握住羊花花的手,骨节突出的消瘦。

      羊花花母爱泛滥得也有泪花闪烁,轻轻拍打那手:“急不得,乖!嫂子我也只是个转了几手的中间人……”

      黎岁边实在忍不住,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婆,为岁晚穿针引线的哪一位,会不会就是帮你家找到基地的那一位啊?”

      羊花花翻着大大白眼转头,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黎岁边!你这个蠢货!猜到了就行了得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我问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一点城府都没有!一点事儿都憋不住!你跟你爹一个德性,难怪连个什么鸟申屠家都敢欺负上门来!人家杀了你亲妹妹的未婚夫,你憋了十来年都没憋出一个屁来!给老娘我气得哦……黎兜兜再敢像这样,老娘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呸……”

      羊花子将刚才收到的视频看完了,摇着头修改文件后缀、又伪装又压缩、将之转发到中转邮箱——车辆在狗蛋铁蛋的驾驶和护卫下,已经到了亢宿城火车站。

      长贵和长命领着二十多个瘸腿的西北州军伤残等在站台上,神鬼辟易的铁血杀气凝成一股合力,往来行人绕行。

      羊花子满心欣喜的来迎,长贵甩着一只膀子、满脸羞愧的迎上来,自暴其短:“羊、羊小姐,实、实在对不住。听说您将铁蛋的瘸腿治好了,咱就起了私心,给您挑了二十几个瘸腿的兄弟过来。给、给您添麻烦了。”

      羊花子诧然呆立。

      长贵弯了腰杆,躬身哽咽:“小姐,咱实在是不忍心兄弟们……”长贵一惊一乍的挺直了,“小姐,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哪个手上要没有几条敌人的人命,那也没得受伤的机会!小姐要能把他们的瘸腿治好了,他们肯定忠心得很,如果实在不行,我去求……”

      羊花子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止住了长贵说话,轻轻揉了揉胸口郁结,温柔道:“别急,其实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先应下了。九爷……”

      长贵松了一口大气又紧张起来,忙道:“小姐放心,九爷招呼过,所有带来给羊家帮工的人都不能听过他老人家的名号,铁蛋狗蛋都要带走,不能让羊家有丝毫难做。”

      羊花子伸手拍拍长贵肩膀:“唉,那位爷可真是……肯定是给你撂下一句话便去当甩手掌柜去了吧?”

      “羊小姐英明。”长贵心里压着的大石落了地,马屁功夫简直是异类,才不像铁蛋狗蛋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羊花子看着那几乎是衣衫褴褛的二十几个瘸腿汉子,回头问道:“长贵,他们,都没有行李吗?”

      长贵吁气:“不怕小姐笑话,他们呀,能留给家里的东西都留在家里了,像我长贵这样没家没口的孤魂野鬼我都不敢要,为小姐挑的都是有家有口有牵挂的良家子。不过,小姐也别小瞧,他们都是在生死之间的沙场上打过几年滚的,还没死的要么本事逆天要么运气逆天……”

      羊花子也吁气,转身道:“铁蛋,去吧,先带他们去买衣服洗澡,然后找个像样的酒店为他们接风洗尘……”

      回程的列车飞驰在铁道,加挂在尾端的车头和一节专列看似普通却戒备森严,其内装饰奢华。夏点书陷在柔软的单人大沙发里翻看阅读器上的资料,绑在小腿外侧的匕首没有扣上扣子,绑在大腿外侧的硬货处在上膛并打开保险的状态……站在吧台里的少女少妇和几名服务人员一直保持着适度的微笑,眼中却有昨夜里私下讨论的痕迹:“这两人,男的不吃饭,女的不睡觉……”

      左守常从上车便四仰八叉的睡在吧台对面的长沙发上,每天醒来的那两个小时便是夏点书打坐的时间,等夏点书打坐醒来他又开始埋头大睡,中间灌上几杯水。少妇也曾端庄姿态的去问过‘需不需要服务’,左守常将柜台上的酒瓶逐一审视,要了小小一杯‘三鞭酒’和着一大杯白水下肚。然后,继续呼呼大睡。少妇几番观察,没等到任何激凸,能在唐阀家主座车上服务的女人自然知道分寸,再无撩拨。

      此刻,左守常又睡醒了,先是迷蒙着睡眼灌进大杯白水,然后夹着腿眯着眼寻找厕所。夏点书瞟过一眼,看那守在厕所门外的女侍者代为开门,软绵绵道:“先生,这边请。”

      左守常进去、侍者轻轻关门,又是剧烈的放水声穿过墙壁的隔音来刺激人的神经,每一次都能让人那么哭笑不得,又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梦游状态、反正尿过了马上又能回来继续呼呼睡……夏点书没有明说,服务人员自然也不好去提醒……

      只是,这次放水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久得女侍者实在忍不住轻轻敲门。

      几番敲门不应,女死者掏出异形钥匙打开厕所门,空空如也,只有一台破手机放着尿液激烈冲击的声音……

      夏点书早就猜到他会溜,竟然也猜到了他溜走的方式,抿嘴一笑,提膝抽刀、刀柄悬在手心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刀花又无声归鞘,一手拿着阅读器、玩刀的那手总是悬在枪套附近……

      “夏小姐,麻烦您将武器暂时放在这里。”刘氏家主的书房花园门外,一个小侍女捧来一个托盘。

      夏点书一顿,掏出四把枪一把匕首放在托盘上,在另一位娇小侍女的引导下缓缓而入;冯摇掏出一把枪一把匕首放上去,身上仍藏有匕首。

      所谓书房,是一排三间雅舍,沿路曲径生幽、翠鸟鸣叫;小侍女远远停步,一指当中房门,语声清脆:“就那里了,”又压低声音,好意提醒,“门外的是长房嫡孙,名彩文公子。”

      刘彩文生得俊俏,也未穿着宽袍大袖,平易近人的点头便算招呼过了,叩门推门:“爷爷,客来了。”

      夏点书进门,从容扫过一眼,满室书本茶具,那唐阀少主与其子坐于一侧,另外的壮年人和老者穿着大袖宽袍轻薄,抱拳半圈、自报姓名:“我叫夏点书,炎夏雪峰的夏,点将出征的点,兵书万卷的书。”

      “老朽刘欢欣,文刀刘、喜欢的欢、欣赏的欣,刘氏家主是也。”刘家老爷子保养得好,也挽道髻,笑嘻嘻拱手学样,慈眉善目的厉害。

      “我叫刘乐糍,文刀刘、欢乐的乐、糍粑的糍,刘氏家主的亲儿子,以后的刘氏家主便是区区在下我了。”刘乐糍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面貌,外面的儿子已是二十来岁的面目了,说起话来语气揶揄和善,用词寻常。

      夏点书面上倒是稳得住,死都不拍还有什么怕的么?

      “本公子唐敢敢,西北唐,敢战敢死敢承担。”这位说话的唐少主在昆仑关上见过,言辞与态度略显傲然,其实已是难得。

      “我叫唐享享,西北唐,享福享寿享承担。”这位也在唐氏门阀家主的‘座谈’中见过,此时态度尚可,只是‘本公子’的称号被他爹先用了,略顿了一下干脆用词通俗。

      刘家主清清喉咙,并指朝向寡妇:“夏将军,请问这一位?”

      寡妇几经生死,心思单纯透彻极了,甚至比夏点书还要从容,只是言语中有一些潜移默化的痕迹:“回刘老先生的话:寡妇冯摇,冯唐易老的冯、金步摇的摇,夏将军的贴身副官。”

      “好!好!”刘家主击掌而赞,坦言道:“不瞒两位,我刘家也有一些亲朋故旧,两位的事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冯摇小姐大难不死,被上官家的人拦住交予上峰,吴家的人妥为照顾,这是无意听来。夏将军带吴家和虞家子弟‘千里出击’,斩获颇丰、为东南安定民心的事略有耳闻,却是打听不到细节。又从那位那里听来您如何为吴家的老狐狸生拆臂骨,如何单枪匹马落了禁卫军精锐的面子,当真英雄!”

      刘家主大力夸赞,真像是茶楼酒肆里向往听来传奇故事以饱耳福的闲汉,言毕两眼都是明晃晃的期待细节神色。如果是往日的夏点书,或许上当的机会很大,不过,在经历过虞氏吴氏的‘背叛’之后、又见识过唐阀家主和左守常猜哑谜一般的口齿机锋,此时只是极为平淡一笑,抱拳道:“刘家主谬赞了,当时冲动,兵行险着,智者所不取也。”

      刘家主做足了面上功夫,适度的失望眼神一闪,‘识趣’的不再追究,换个方式将夸赞融入到‘赏赐’当中:“老朽从唐家贤侄口中听闻过将军大志,深感钦佩,又感言语无力、金钱浅薄,愿将我刘氏麾下十万大军托付与将军之手,延请将军代为整训,以待天下大势有变、或整训有成之日挥师大战外族野人!光复故地故都,为我同袍同胞复此血海深仇!”

      夏点书提气抱拳,脑中回忆起灭世之战时那种你死我活的纯粹拼杀、心向他日挥军对垒那些漏网之鱼繁衍突变的余孽,一股平淡而坚定的纯粹杀意泛滥开来,道:“第一,我希望尽快查看士卒、考核战力,以便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第二,我需要知道军资用度,包括士兵军饷、被服、武器,以及后勤油料、弹药、枪支、器材等等的现状,以便制定优化方案;第三,我需要这十万人的具体资料,以及其中或是外部支援作战的参谋部门、后勤部门、装备部门……”

      夏点书直入正题、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而繁琐细密,事涉方方面面。

      刘阀家主父子正了神色:感受到夏点书的诚恳心意,再回忆着东南那边传回来的相关消息和战绩,心中在不住调整之前的计划和安排……

      唐少主父子更是正了神色:唐阀靠着军伍战力屹立不倒、从小学习军事,虽少亲身指挥战斗但却是最终决断的人,内行之间、一下就听出了夏点书的水准——这样的高度广度,只要能考虑得到这么多方方面面的细节,若是投到唐家麾下,至少也是一个将军。再想想,这女人屈身刘阀之下,能做主的也就这些东西了,再要多管便是僭越——难道她还有所保留?就算没有,这个年纪,再继续锻炼几年。天啦……那位九爷,这位九娘……

      夏点书说到末了,再一抱拳,铿锵有声:“不是吹嘘,这十万人若是给我训练一年,再配上虞家吴家子弟那样的奢侈装备,在充足的后勤保障和情报支援之下,我敢立下军令状:月屠野人二十万!若是给我二三十万人,再满足相同的条件,我便敢寻机与野人主力决战,且有信心必胜!若是五十万,我敢长驱直入、诱敌来打,平推过去,将视野所及之野人逐一剁成肉泥!”

      四人吁气声轻微,在落针可闻的静室里清晰如同寡妇的幽幽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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