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猛士

作者:贫道咩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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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2暗夜欺心


      042暗夜欺心

      山还是那些山,房还是那间房,有风的时候便有林涛。

      长命长贵身上的气息扎眼渗人,镇压得这一方天地连听取风声都愈外清晰:如呼唤、似抚慰;左守常的气息夹杂风中卓尔不群,夏点书的气息群而不党;小畜和两个女人的气息沉在深处,如芸芸众生一般不可或缺、也最容易被忽略。猎狗们在远处撒野嬉闹,小染很容易便将和老狗交上了朋友……

      桃花落尽,炊烟升起。

      饭桌上,两个老光棍为招待两个漂亮女人买来了羔羊杀了炖鱼,粗糙的手法炖足了火候,汤汁是‘大火出浓汤’的鱼汤白嫩之色、羊肉是混合了羊臊和鱼腥的奇美鲜香之味,有种粗犷却原始的享受。无论是小富之家的冯摇还是往日名伶的伶伶,经历那么多世事之后,也懂得了对诚心的善意报以珍视……

      月上梢头,饱餐的猎狗在房檐下随意坐卧。

      左守常没有吃饭,躺在寡淡月色下的老摇椅中继续大量喝水,之前的番泻叶泡水、之后的盐水蜂蜜水,用更深的腹式呼吸和各种方式帮助彻底排便清肠,不时便腹如雷鸣、急急如厕……

      小畜坐在一侧房檐下第一眼视线的盲区,抱着冰冷的长枪如同抱着什么活物,痴痴的眼神不为人所察。

      长贵长命面容柔和的单手提枪出来,凑近左守常低声笑问:“爷,要不要我俩设个哨位?正好手齐的暗哨、腿齐的明哨?”

      左守常咕咚一声咽下一口空气,垂下眼帘也挡不尽明亮眼光,柔和道:“不用了,睡得稍微警醒点,听着狗叫不对劲的话,能醒神就行。”

      山居建在丘陵平缓处坐北朝南的位置,后有矮山遮挡,前有浅谷绵延,左侧是旱地,右侧是去路。丘陵起伏绵延的山林中有数不尽的野物可以猎取以为肉食,屋前的浅谷中一眼泉水溢出石上井口凿开的小渠,流成竹林合抱中不足两丈的水面,水面之下沿地势而建的一梯梯水田多已荒废——众人收拾一番、陆陆续续都出来坐着站着蹲着,外面开阔的视野舒心、吹面而来的凉风真实,身边有伴、心中有底,世界宁静。

      左守常的清肠已经告一段落,洗个澡又出来见客,因为体力缘故的动作迟缓不是常人的行止节奏,再加上眼中被逼出的光亮在暗夜中几乎难以掩饰,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恍惚错觉。

      左守常发了一圈香烟,落下凡尘;长贵单手提来糖果分发,最后含着糖果抽烟。

      夏点书一直没有得到认真问话的机会,人多了不密、人少了他不理;自己不急了,他现在又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叨叨。

      左守常弹飞烟头,一道暗红火光的抛物线和惬意的吐烟,缓慢寡淡的口吻:“你们都知道,军中士卒和校尉有什么区别么?校尉和将军有什么区别么?将军和元帅有什么区别么?甚至,元帅和天子呢?”

      夏点书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较,军旅世家出身的巾帼英雄并非一无所知,更亲身参加过尉官升任校官的学习培训,很自然道:“士卒只是参加战斗、服从命令,尉官执行战斗命令的灵活度极小,校官执行战术命令和任务、灵活度略好,将官执行战役任务、军令简明,元帅等级的应该是参与谋划和执行战略任务……再上面的我就不懂了。”

      左守常沉默一阵,放弃了点上第二支香烟,悠远道:“九州繁华,先贤先烈打下的万里江山在此,有一马平川的富庶原野、也有崇山峻岭的绝地天险,还有此地这样的丘陵蔓延……无论是掌权者弄险还是肉食者积重难返,即使走错了路子,也有天道堆尸成山警醒世人……足够那些有志于逐鹿夺鼎者辗转腾挪。”

      左守常语速太慢,莫名带上沉重:“谁能力挽天倾,我不关心。横竖,你夏点书太嫩、不过武将之姿,做一个棋子犹嫌不足;又女儿身,开辟一个夏氏门阀的机会也少得可怜——你我一场缘法,我再最后送你一程,再带你去趟西北、再赠你十万大军、再将‘九娘’的名号赠你护身之用——之后,山水莫相逢。”

      夏点书有敏锐的直觉,也有这些天以打坐代替睡眠、不眠不休的学习领悟,可惜,对于以天下为棋盘、以民族存续为胜负手、以一统环球千秋万代作为目的、以千百年作为时间跨度的终极战略还只是处在望之惊叹弗如的阶段,别说如何操盘、别说如何布置、别说如何让后世之人萧规曹随等等,就是连其中的主干之外的脉络都还没有摸清——再想想左守常那些‘断发明志’‘不婚不嗣’等等说辞,再想想他们历代布下的闲棋冷子,再想想他是怎么把自己挖出来的等等隐秘,再想想自己隐藏的底牌……夏点书不得不承认,他的世界,自己难以理解。隐约又有了上一次不告而别之前,那种谆谆劝谏的意味。说什么呢?听着呗,竟然提不去顶嘴的心思。

      左守常食气、摩腹,缓了片刻道:“小畜、长贵长命,不要忧心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很快了,事成之后也有绝好去处。伶伶,你的仇和满仓满屯两家的仇怨算到一块,还要等待时机,别急,等我给小染开蒙后再给他寻个名师再从长计议。冯摇,你去陪夏点书吧、帮他看着点,我许你一座野人头累成的白骨京观,低于一丈不算数……”

      众人都有一些蠢蠢欲言,又很快在夜风下沉寂下来,没有什么深切的离愁展现,一些如平缓丘陵般的心情起伏也显得很平静安然。

      左守常对月叩牙,夏点书微微叹了一声:“话太多,不像什么牛掰人物,像我老妈一样啰嗦,像我爹一样事无巨细的嘱咐。”

      众人一愣、微笑、掩笑、嬉笑、哄堂大笑……

      夏点书心情稍缓,又凑趣:“左大仙,你不是要教我看看你是怎么兵不血刃的杀人的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该不是装不下去了,又想要暗戳戳的躲起来吧?”

      左守常憋着放了一个长长的响屁……

      月在天,云追月,之下人间。

      近水县城华灯初上,茶馆所在的这一段老城区最是破旧,老江湖小江湖们一起做下的孽债子孙承担。后人有出息的都搬出去了,留下的老房子卖不上价钱,租给三教九流更显龙蛇混杂。在这里做生意的也只是服务于这样的人群,消费低、少有暴利,屠子姘头的生意已是其中翘楚。

      小巷里两间门脸,若隐若现纱帘之后透出粉红色的灯光和几个凹凸身形的轮廓,这约定俗成的信号灯指引着寻芳客前来。

      对面二楼上的光线变得正常、滟滟高跟旗袍盘发、适度艳丽的妆容将风韵犹存的面目和身段衬托的恰到好处,屠子换下了那一身杀猪卖肉的装扮、脸色的柔和将之缓和成一个身形略显壮硕的普通汉子。

      电视里放着肥皂剧,有关于东北张氏门阀之内的男人女人们,门阀秘闻、世家派头、男人的壮志和野心、女人的算计和宅斗,精美的食物与名贵的衣装、挥洒千金的气派勾人向往……

      滟滟入迷的看着电视,涂着大红指甲的两指夹着香烟送入丰盈红唇,翘腿的修长白皙曲线,连抖动烟灰的动作都透着优雅的诱惑……

      屠子入迷的看着滟滟,洗不净油渍血渍的手指夹着相对廉价却味道够冲的香烟,脸上的温柔化解了满脸的横肉自带的凶悍气焰……

      月儿装饰了这扇窗,粉红的光也来帮忙——谁装饰我的梦?

      精彩的肥皂剧总是限量供应,滟滟看完了便款款走来,挤到屠子怀里几个扭动,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看着月儿,声音里半是沧桑半是娇憨:“杀猪的,我们以后……”

      屠子手长腿长,满脸温柔和享受的将滟滟揽在怀里,却看不清女人眼中神色,温柔的粗厚嗓音几乎同时而起:“滟滟啊,我们以后……”

      几个人高马大的东州汉子从小巷两头轻手轻脚的夹击过来,更堵住后门,其中的一个瞟了一眼二楼窗户的灯光,豪气万千的将手一挥,几个啤酒瓶连续砸到粉红灯光纱帘外的‘橱窗’上面。

      酒瓶爆裂声轰然炸响,玻璃橱窗垮塌砸下,年轻女孩的惊叫和慌乱的高跟鞋声,拨打电话的按键音。

      屠子从二楼窗户探头来看,楼下一双挑衅的眼睛正做着割喉的动作示威。

      滟滟闻到了那摔碎的啤酒瓶中散发出来的浓重的尿骚味,看屠子转身下楼,想挽留却又没有出手,眼中复杂与挣扎。

      “来!上手吧!”屠子奔了出来,揉着拳头低声狠色。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要么说了再打、要么打了再说,对头已经划下道道了,屠子只有接着。

      “我来!”来者无不五大三粗,偏生还是比不过屠子的块头,最高大的那人出来接招。

      草莽江湖的打斗也有最具观赏性的时候,比如此时,双方都想立威,比凶狠、比戾气、比胆量、比暴力……

      两人直勾勾的对视,大步朝对方走去,那边用尽全身力气的一个拳头擂了过来,这边咬牙切齿的一个拳头擂了过去。只攻不守,不闪不避,就看谁拳头更快,就看谁拳头更重!两声拳头到肉的闷响,屠子占了身形高大的便宜,胸口挨了一拳,自己的拳头砸中了那人的额头。拳面上的一点旋转的力道撕开那人额头上的皮肤,见血见红。

      那人头部受到震荡,在下一拳对拼中干脆的被反倒。

      屠子不说话,挺胸舒展了一下中拳的闷气,大步朝着最近的另一人走去。

      一拳换一拳,七拳换五人。

      寻芳客想从后门溜走,被挡了回来从前门往外窜,屠子揉揉胸口嘲笑:“麻子,你狗日的胆子比你脸上的麻子还小呢!结账没有?”

      “你个死屠子,要是把老子吓得站不起来了……呸!后门还有呢!”麻子顺着墙根溜得老远了又回来补上一句。

      二楼窗口,滟滟咬唇,转身踩着高跟鞋的‘嗒嗒’声往下。

      粉红灯光被明亮的灯光替代,浓妆艳抹的女孩们拉开帘子,怯生生的喊:“哥。”

      屠子早已过了那种心疼曼妙佳人误入风尘的雏鸟年代,大手一挥,二话不说,布鞋踩着玻璃渣进了门脸,往后门赶去。

      于渊潜伏接近,一枪托敲晕了一个埋伏在后门附近的枪手,解除武装后扛着就跑。

      屠子大开大合一命换一命的解决完后门的几个虾米,揉着胸口来到前面,找到那个比划割喉的家伙拖到门脸里绑了一个反攒四蹄,大手在腰际一晃、摸出一把雪亮的剔骨刀来:“滟滟回屋呆着去,你们几个,给我打电话报巡捕房。”

      滟滟朝着‘小姐妹’点头示意,看一眼屠子,提脚选择着平整的落脚之地,‘嗒嗒’的走了。

      “巡捕房吗?我们这里……呜呜。”风尘里面的女孩做戏也做得真切。

      屠子只是用刀尖挑开那人的衣衫,用极度锋利的剔骨刀将那人从胸前到腰际的汗毛剃了一个精光,手法纯属至极……

      牛彪子和老白对坐在茶馆之上的二楼客厅,一个怀胎的温良妇人在卧室中酣睡,胖掌柜端着两个大海碗上来放到桌上,将那碗肉汤推给老白:“这个给你女人吃,”将油腻的肥肠放在桌子正中,“这个给你俩宵夜,”说完转身又回头,“米饭在对门的电饭锅里,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吱一声。”

      精瘦的牛彪子买了一件同样廉价的衣服换上,神情兴奋得很,却并非是为了钱和吃食:“掌柜啊,九爷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明天,周围这些小商户的联名书交上去,县府的刘爷将我中州刘氏门阀的偌大名头往下一压,管他什么见鬼的太叔家,就是皇族也得给刘家几分薄面吧!我看他那些东州帮的混混还敢嚣张!”

      胖掌柜没吃晚饭,精神显得有些萎靡,笑道:“那就好,你们慢慢吃,我下去看看生意。”

      老白一直清醒的观察着两人,却还是挡不住辗转旅途后的两碗吃食,眼中多了一些暖色,道:“掌柜的,我们吃点就下去帮忙,很快的。”

      胖掌柜随意点点头便走了,脸盘上堆积的肥肉阻止了他表现出更为精细的表情,略有难测深浅的疑惑。老白唤醒怀胎的女人,喂了几口肉汤出来,牛彪子已经端来电饭锅盛好饭。老白用盛饭的勺子给白米饭浇上油腻又喷香软烂的肥肠,吃一口,简直说不出的美味——久违的家常味。

      胖掌柜提着两个暖瓶想要爬上河堤去换下喝得差不多的暖瓶,于渊驱车过来、下车靠上去:“掌柜的,有人想打黑枪,想让屠子背锅。我已经把人逮回来了,你说怎么办?”

      胖掌柜放下暖瓶,看着于渊一阵挠头,咕哝道:“奇怪呢!你这个专业人员怎么跑来问我这个外行?我只管收钱花钱的事啊……”

      新城区的一间高档娱乐会所设置在酒店的顶楼,霓虹灯排场、保镖高大,身材高挑丰满的东州大马艳名远播,在茶馆外叫喊过‘为牛彪子租下店面开辟财源’的那女人随着黑衣保镖进入一间小小的包厢……满面堆笑的举起酒杯:“太叔公子,我、我这个消息绝对重大……那个,那个他们已经签下了联名书,准备……不不不,我不是说公子害怕他们……”

      月过半天,茶馆收摊已久,城市静谧入眠。咆哮的摩托车排气声和着尖叫声呼啸而来,将无数灌有屎尿的垃圾袋和啤酒瓶沿着门脸泼洒,有通宵营业的小卖部来不及关门,损失的货物也就罢了,被惊扰的老人小孩……

      山居外,左守常盖着毯子时睡时醒,排空的肠胃有生理本能的刺激和排斥。夏点书不睡眠,也躺在旁边盖着毯子对着电子阅读器学习,看左守常断断续续的接听电话,听完全是一句‘知道了’打发……

      老狗又想陪着主人又惧怕夜里的寒气,叼着垫子来来去去的重复,直到有一个‘儿女’过来靠着它卧下,替他挡风和提供体温……

      次日夜,小畜驱车,带着长贵和长命出发了。

      再次日夜,夏点书载着滴米不进的左守常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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