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身披玄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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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水之东


      南孟秋歪了歪头,向外退了一步,仍旧和气地笑着:“青老板是来给我算今生的归处的,送了我八个字呢!”
      众人便问是什么。
      “他说我是——南来孟秋,近水之东。”
      史老板听得认真,问道:“近水之东,是定居在东方水岸处还是遇见一个命中带水名里含东的人啊?”
      “简直是胡说八道,”这解释可惹得黄伯孺不乐意了,“什么名里含东的人啊,非要说也得是东方水岸之处,跟小爷回上海去!”
      此话既出,引得众人一片嗤笑。
      青老板耷着嘴角摇着头:“未必,且看后事如何吧!孟秋可说了,若是往后的路真叫我说中了,她是要单独为我唱一出戏的,哪怕到时候我们都已经垂垂老矣了!”
      南孟秋应和着不住点头,末了还笑嘻嘻地委身行礼以谢过费心。

      从月满京华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农历九月十八,月色几不可见,空气干冷。
      南孟秋拒绝了黄伯孺要送她回住处的请求,跟着怀里抱着各式礼物的司机,在一行人注视下上了青老板为她配的专车,向北绝尘而去。
      史老板回过头向各位朋友告辞,许林川也跟着告别,看向黄伯孺的时候有意张大眼睛点了点头,回头抿嘴一笑多少带着些羞涩。
      众人散去后,两个男人在二楼的办公室稍作休整。
      “哎我说李哥,你说这许家公子可不是戏班里那些男伶式样的角儿吧?”
      李哥思忖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立即喝道:“你说什么呢!人家都是有过恋爱对象处过女朋友的人,刚才我跟史老板聊得时候都打问清楚了,那样英俊高大的男人不比你差在哪里,不要瞎想人家这种事。”
      “我不是……”黄伯孺也没再继续,咬着手指头暗自纠结:我不是生坏心思,可是他方才临走的时候朝我那一笑,小模样甜腻腻地,搞得人恍恍惚惚地,我看他眼神里有半分和气、一丝倦意,剩下的怎么想都是要跟我说些什么的意思,粉嘟嘟的嘴唇微微翘着,可不是,可不是在勾搭人呢?这男人好色,我也是见过的啊,他这般干净稚嫩,倒还是头一出遇见。难不成我又喝多了?

      可无论如何,今晚的酒局,这许林川都是多少比南孟秋重要一些的。问为什么?您说呢列位。

      走在回家路上,史老板意兴阑珊,阿川却还在为见到小秋姐姐开心着。
      他问:“您说带去的甜点她喜欢么?”
      史老板用力点点头:“肯定喜欢的,都是从上海亲自带过来的,按你说的是她喜欢的口味。”
      “那就好,”他安心地笑,又说,“我们约好了后天来府上聚一聚,您可要嫂嫂好生招待她呀!”
      “哎呀放心放心,我虽说没有你那样与她相熟,却也算是多年老友了,怎么会亏待呢,”史老板说着,拍上他后背,“臭小子,长了三年还没有我高呢!”
      暗夜的北平城,悠长的马路,二人裹着一身寒气并肩而行,走入前方的阴暗里,又在更远处亮着的灯笼下停住,一转身,就进门看不见了。

      初四,小雪节气,晚归自秋姐新居,与伯孺君步行深谈,回想今日发生之事,念及秋姐过往,感慨良多,却不知从何说起,愿我今夜好眠吧!——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当天的日志本上,许林川写了这样一段只有自己能懂的话。以至于后来伯孺偷翻他东西的时候看到,宁愿暴露自己也要问一问,那天他的良多感慨都是什么。
      在史老板家中聚餐之后,南孟秋又邀请许林川改日去她的住处,两人商量过后最终把日期约定在礼拜天。
      演闲居是青老板在城北为南孟秋租的独院,地方安静雅致,四周住的也都是安分守己的社会人士。早晨九点多,许林川在巷口下了车,告别史家的司机师傅,沿着门牌一路找到了这里。
      他手里拿着一盒从史哥哥家里“借用”的海棠糕,哼着小调进了门。
      “小秋姐姐我来啦!”许林川兴高采烈。
      屋里头却传出老妇人的回应声:“哪位啊?”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婆婆眯着眼睛从门口探出头来。
      没想到此地还有这等人在,许林川呆愣一下,随即笑道:“婆婆好,我是阿川,是秋姐的弟弟,今天是来看望她的。”
      “你就是阿川呀,”婆婆笑了,歪着身子把人请进来,“孟秋姑娘有件急事,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你暂且等一等。”
      “出什么事情了,不要紧吧,”他放下点心,脱下风衣外套,一抬头却看见房间里有另外两个男人在打包东西,“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吃惊。
      婆婆拍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叹气道:“这就是一件事啊,我们今天要搬家啦!”
      “搬家?小秋姐姐不是才来了十几天么?”
      “你说的没错,孟秋姑娘刚到这里没两个礼拜,我在这里伺候了不到两个礼拜,也有人天天来叩门打扰,坚持打扰了两个礼拜呢!”婆婆纤细的眉毛挑得老高。
      “就为了这个搬家么?”许林川疑惑极了。
      婆婆点点头:“可不是么!本来偶尔有戏迷或者追求者上门探访也没什么的,孟秋姑娘是个大度的人,也不觉得烦恼,可是这个家伙啊真叫人讨厌,天天跟按时上班似的,早晨跟着姑娘走,白天姑娘去哪里唱戏他也在哪里,晚上还跟着姑娘回来,时常非要挤进来坐一坐,一开口就要好晚才离开,我们家姑娘也真是怕了他了,躲都躲不开!”
      “不能解释解释,好好劝一劝嘛?总要给姐姐留一点私人空间的呀!”
      “说不通呀说不通的,”婆婆举起双手连连否定,“还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呢,长相倒是堂堂正正的,想不到干出来的事儿这么龌龊!你不知道的,昨天夜里他喝大了,不知道打哪儿变出一把手枪,从门口截住孟秋姑娘喊着叫着非要结婚,我家司机上去帮忙,他一甩手就给‘砰’一下打在了屁股上,结果自己也绊了跟头摔掉了门牙,邻居叫了警察,立时就给送到局子里去了!”
      许林川听得脸色惨白,轻声问:“那我姐姐吓到没有?司机先生人还好吧?”
      “姑娘是吓到了,不过也算是镇定,深夜从警局赶回来,一早又跟着青老板出门定房子,倒是司机先生现在还趴在医院病床上,不知道要养多久呢!”
      许林川低下头长舒一口气,暗自埋怨这男人无理取闹、罪不可恕。这是个小秋姐姐的疯狂追求者,是有钱的贵公子,又是仪表堂堂的,许林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人怎么越想越觉得是黄伯孺呢!
      关于黄伯孺的事情,南孟秋几天前就多多少少向许林川透露了一些。他从上海追来北平,又大包大揽地为人家接风洗尘联络关系,那晚上他对南孟秋的积极态度,许林川可是都默默看在眼里的。这个人,貌似也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
      “婆婆啊,那个疯子不会是姓黄吧?”
      “杏黄?”

      “宋妈,”是南孟秋回来了,“东西收拾好了么?阿川来了么?”她急急忙忙地进门,看见许林川端端正正坐在当堂,当下放下一颗心。
      许林川站起身来迎过去,瞧着眼前人脸上挂着的黑眼袋、眼里的红血丝,就知道她昨夜必定一夜未眠,宽大的斜襟袄更衬得她分外单薄:“侬还好伐?”他的家乡话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南孟秋抓住他一只手,又眯起笑眼点点头:“我好得很,出了点小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
      “婆婆都告诉我了,你可千万不要伤心难过啊!”他抢着说。
      这被喊作宋妈的赶忙在一旁应和:“我都告诉阿川少爷了,姑娘您就放心吧,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许林川接着问:“昨夜那是什么人啊?你要搬到哪里去?”
      南孟秋解开最上面的衣服扣子,终于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她梳着干净的挽髻,模样乖乖的,眼神漫打在地板上:“那是个疯子。”
      “那肯定是个疯子,”许林川终于忍不下气愤,“一个拿枪威胁无辜女人的男人,不管他动机是什么,脑筋不正常是肯定的!”
      “是不是黄伯孺?”他瞪大眼睛,继续问。
      南孟秋满脸意外地抬起头:“黄伯孺?管他什么事?”
      “不是啊,”许林川竟然有些失望了,在南孟秋对面坐下,低声说,“是我想错了。”
      “怎么会是他,是一个叫做李志的,说起来你们父辈之间应当有些联系。”
      许林川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其实京剧新秀南孟秋夜归遇袭的事情一早就上了北平晨报。黄伯孺大清早梳妆打扮完毕,简单地吃了些豆浆油条,在李哥家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剔牙,顺手拿起桌角上被人摊开的报纸一瞧,就给这个加大加粗的标题撞进了眼里。他心里咯噔一声,扯开报纸就叼着牙签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做新闻第一要的就是客观公正转述事实,即使做不到,写出来的文章说出来的话也要装作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样子。北平晨报做的新闻,比较起来还是很少遭老百姓咒骂的,可今天这则新闻的写法实在是叫我们内敛绅士的黄大少爷忍不住爆粗口。
      “你奶奶的老鸡腿儿!”他狠狠磨着牙根,一口咬断了嘴里这支脆弱的小牙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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