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是分开太久了吧，为什么不等到回来再说，或许见面之后感觉又会回来，想过么？”
　　“不会的，”他低下头，神情有些落寞，“伯孺，你真的爱过某个人么？”
　　“真的爱过？真的爱过吧，怎么这么问？”他皱起眉。
　　“我不信距离会消磨真爱，时空的距离只会让相爱的两颗心变得安静，但爱却不会消失，不管多久再重逢，心底的火花必定能被瞬间点燃，那些能消失的，都不会是真的，除非，两者其一秉性改变了太多。”
　　“嚯，”伯孺终于放开自己的脚腕，转身对着他坐，“你才是情圣呢，阅人无数啊！”
　　“没有，就她一个，从十七岁。”阿川看着他，仿佛无声的反抗。
　　“臭小子！”伯孺撇嘴。
　　“你不过比我大两岁。”阿川白他一眼。
　　他点头肯定：“嗯，也对。”
　　“我只是很讨厌有人质疑自己，很讨厌。”
　　他眨下眼睛，表示自己态度严肃，并非玩笑。
　　“是呢，很讨厌。”
　　伯孺又点点头——我也讨厌被质疑。
　　这时候，有个瘦白的男人跑了进来：“伯孺，去吃饭吗！”
　　“哦，不用等我了师兄，你们去吧！”他招招手，笑着回答。
　　“今天怎么一直没人来？”阿川问。
　　“大伙儿都是夜猫子，晚上可热闹了，”他站起来往外走，“起来吧，回家吃饭！”

　　回到这间小公寓后，外头原本阳光灿烂的天色又逐渐变得阴冷下来。阿川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看一看窗外，无奈地叹气，双手够到身后解下围裙。
　　伯孺也跟着看看窗外，并没看出什么，只管拉开椅子在饭桌旁坐下。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他夹一筷子炒蛋，咀嚼了几口，“嗯，还不错。”
　　阿川不以为意地轻笑，眼睛里透出几不可查的得意：“都是一个人在外被逼无奈，总不能天天吃日本料理吧，所以我只好慢慢学着做菜，会的不多，家常菜而已，不过你家里只有鸡蛋和面条，根本无法充分展现我精湛的厨艺。”
　　“得了吧你，”伯孺狼吞虎咽，头也不抬，“夸你两句还喘上了！”
　　阿川撇撇嘴，对他的说法不予置评，尽管这样的评价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碗面几乎见底，站起来去盛，“你拳打得不错，比我强多了！”
　　哟，阿川挑挑眉，心下暗喜，这是夸我呢。
　　“嗯，还行吧，”他强压下喜悦的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总不能什么都比你弱。”
　　伯孺抬起头来，琢磨他这话的意思，不知怎的咂摸出些酸味儿。
　　“怎么的，你哪里比我弱了，我比你强在哪儿啊？”他微微蹙眉，笑着问。
　　阿川便只好接过他认真询问的目光，答说：“你比我高大，比我健壮，比我孔武有力，关键是，还比我长得好看。”
　　“我比你长得好看？”伯孺的思维径直略过他前半部分的回答，把重点落在最后这里。
　　“啊，不是么？”阿川感到诧异，浓眉皱起，仿佛这早已经是无需讨论的定论，是理所当然。
　　“呵，好，就算是吧，”伯孺抬起手，表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也就是说，总而言之，你认为我比你更爷们儿呗？”
　　阿川垂眼想了想，点点头：“嗯，没错。”
　　“就这一点，你就觉得自己比我弱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不是最有说服力的条件么，”阿川抱起胳膊，目光如炬，“何况在我看来，你确确实实比我强大很多，无论是身还是心，呃，当然了，除了对于你的情圣思想我尚且不敢苟同。”
　　伯孺抿嘴，摇摇头，也抱起胳膊：“好吧，暂且不论你所谓的我的什么狗屁情圣思想，你说我比你强大，说真的，我对于这个比较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比你经历的多，像这些人生的悲欢离合人世的乱七八糟，心境上是应该比你沧桑一些，有了丰富的经历，你也会很快成长起来的，你看这一段恋情的结束，不就叫你生出很多人生感慨嘛！至于身体上的强健。”
　　他曲起胳膊，向对面的阿川展示自己粗壮的肌肉：“这个就不好办了，你骨骼太纤细了，再怎么练习也未必能比得过我，这方面不能强求，所以啊，不要跟我比，其实我算什么呢，别有压力啊！”
　　“我才没压力，”阿川低着头嘟哝，“不过是见到你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样啊，”伯孺突然肩膀一塌，扮作垂头丧气的模样，“好伤心。”
　　阿川却没答话，端起被子喝了口白水，站了起来：“我吃好了，你洗碗吧。”说着抓起椅背上的围裙朝他扔了过去。
　　“别啊，”伯孺一把接过即将兜在自己脸上的粉色围裙，“我瞧你穿这玩意儿挺好看的，再围上洗个碗呗！”
　　“滚蛋啊，”阿川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今天回家，等会儿叫你的人把我车取回来吧，不是托刘经理保管了么。”
　　“哦，”伯孺回身看着他从自己带来的小行李包里翻找，虽然好奇，对于他这一突然的决定也不想多问，只是说，“我叫人把车开这儿来，还是怎么着？”
　　“不用了，开到场子里吧，等会儿你去长宁坊的时候捎我过去就行，”他如释重负似的松一口气，从包里抽出一大串钥匙，“如果不是今天她来了，我才不想回去呢。”
　　你这不是逼着我问么——伯孺低头坏笑，原本不想对他的私事再多嘴，可是谁教他自己越说越多呢，不说几句，显得人多冷漠呢。
　　“怎么着，想好了怎么处理啦？”还是觉得对不住人家小姑娘吧。
　　“想好了，”阿川走过来，装作没看到他一脸坏相，“回去我就打断他的腿，割了他舌头！”
　　“啥？”伯孺张大嘴巴，眉眼还带着笑：“开什么玩笑，坏小子！”怎么能对女人说这样的话。
　　“我说真的，”阿川突然严肃起来，盯着他眼睛不放，“我一定要查出是哪个崽子不想活了，竟然敢把我的藏身地址告诉这雌老虎，册那。”
　　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一刀两断，彻底不想再续前缘了。
　　伯孺抱头叹息，举起手来投降。
　　“好了好了，我算是知道你的脾气了，”他的双手重重落在阿川肩头，搞得他身子一晃，“你回家的事连最好的朋友都没说，外人更不会知道，告诉她行踪的只能是家里的下人了，那家伙也一定很为难吧，毕竟你才是他的主子少爷，他肯定也并非故意为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回去也不要为难人家，好不好？”
　　他就像在说服一个因为没吃到棒棒糖而大发雷霆的小孩子。
　　“嗯，”阿川勉强点头答应着，仍然很严肃，“不守规矩还是要罚的，另外，我要回去取些钱，再拿些必要的衣物。”
　　什么，他还要常住在我这儿么？伯孺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等等，”他扶正阿川的身子，微微低头凝视着这双漂亮的大眼睛，轻声问，“你因为躲避她才来我这里，现在我们已经暴露了，为今之计不应该是潇潇洒洒地回家，或者另选他处以作容身之所么？”
　　“你竟然这样想？”阿川又笑起来，眼睛闪着诡谲的光：“既然被找到了，难道不应该任由她去，继续我行我素么？毕竟我也没多少耐心和她耗。”
　　“那你当初为什么来我这儿躲她，现在又说无所谓？”
　　“为什么来你这儿躲她？躲她是一，可也没有到非出走不可的地步，只不过想着如果能找到你，你也乐意收留，能在你这儿玩儿两天也不错，顺便消磨消磨时间，谁想到你毫无拒绝之意，我便只好顺水推舟住下来，如果不是今天她的意外出现，我是不会告诉你这个原因的！”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伯孺轻轻推他一把，后退两步坐下，“总而言之，你想怎样就怎样咯？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想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哎呀别计较那么多啦，”阿川安慰道，“先洗碗吧。”
　　他揉着肚子转身离开，得意洋洋地窝进沙发里：“这顿饭吃的不好，等晚上去场子里请我吃顿大的，怎么样？”
　　伯孺收起碗筷，无奈地摇着头，正想认命说声“好”，这时候却有人来敲门了。
　　“咚咚咚。”短促的三下叩门声。
　　“我去开？”阿川仍然窝在沙发里，艰难地转头询问这所房子主人的意见。
　　大白天谁会找上门来，黄伯孺心下疑惑，近来手里也没什么急事，伙计们也没出乱子，不会是场子里的事，难道是哪个兄弟兴致突发找他来玩儿了，少见。他一手端着碗筷皱眉立在厨房门口，另一只手紧攥着那条粉色围裙，面对许林川的问话，迟疑地点点头。
　　“没人啊，怎么回事！”外头传来阿川的声音：“是礼盒，有个礼盒！”他听起来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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