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我饿了。”
　　他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接着是从沙发起身的声音。
　　“出门吃饭！”他说的爽快利落，立马走到门口换鞋，穿外套。
　　他有点茫然，抬头看着他。
　　“还不赶快起来，不是饿了么！”伯孺捏着袖口，皱起眉。
　　许林川也没说什么，乖乖站起来，也走过去穿鞋穿衣服。

　　伯孺带他去了最近的一家饭馆，随意吃了些家常菜，喝了两杯热酒。
　　“我以为你只爱吃西餐呢。”抬头，月亮又升起来了。
　　阿川冷淡淡地走着，低着头下巴蹭进围巾里。
　　“我以为你这样的老板只爱吃西餐呢。”
　　“我认为你喜欢西餐是因为你家世洋气，你又为什么这么想？”他转脸看着他。
　　“我见过太多你这样身份的人，明明是地道的中国人，却喜欢装模作样崇洋媚外，天天西装西餐西洋乐，认为各种都是外国人的好。”
　　伯孺微笑着哼一声，不以为然。
　　“不过也不奇怪，简陋的单身公寓你都能住得好好地，不矫揉造作也是应该的。”他说着也勾起笑，笑得很浅。
　　一顿安静的晚饭，一路稀稀落落的对话，对于此前的不愉快，两人都选择了避而不谈。
　　“怎么不赶我走？”
　　房间里关了灯，阿川面朝窗，眨着眼睛睡不着。
　　“谁借我个胆子赶你走啊，还要不要在上海滩混下去了？”
　　伯孺也眨着眼睛，看着黑暗里头顶模糊的灯影回答。
　　“你就不怕我骗你，例如，其实是我爸把我赶出来了？”
　　“哼，”他不屑，“早查清楚了。”说着一翻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啊？你查我？”
　　“快睡吧，明天跟我去武馆。”
　　“明天能单独给我一床被么？”
　　“再说吧。”
　　清晨醒来，天色阴冷。两人简单用过早餐，就要出门去武馆。昨天回公寓的时候路过伯孺常去的那家武馆，两人说起来，阿川说自己在日本学过一点儿拳术，也因此约定好来日切磋切磋。
　　“你能不能快点儿，一根围脖儿围这么久，娘气！”包裹严实的阿川打开门就要出去。
　　伯孺没回话，却是抓起皮手套啪一下打在了他后脑勺儿，用了些力气。
　　阿川哎哟一声，瞪着大眼睛回头就给他胸口一拳，用足了力气。
　　“你他娘的，”伯孺捂住胸口，“等会儿收拾你，敢打我！”
　　阿川甩着白眼转身下楼，不老实地蹦着往下走，出楼门口的时候正准备伸个懒腰，抬起手来却僵在了半空中，动作稍一停滞，又迅速转过了身。伯孺跟在他身后，嘴巴差一点就亲上他鼻子，好在反应迅速及时停下了。
　　“干啥呢！”他按住阿川的肩膀，低头看见这家伙瞪大眼睛，眼神惊讶呆滞。
　　“伯孺其实我真的骗了你我不回家真的不是因为家里没人虽然爸妈真的去南洋了但是仆人们早就休假回来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得相信我我有我的苦衷你得保护我今天先不去武馆了咱们先上楼我跟你慢慢说！”阿川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地看着伯孺等待他点头。
　　“啊？什么玩意儿？”他按在阿川肩膀的手捏的更紧，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一顿忏悔，摸不着头脑。
　　“回去慢慢跟你说！”阿川握住他手腕，拉着他就要上楼回去。
　　“许林川！”
　　女孩儿的声音，黄伯孺抬头，一个白嫩清秀的年轻姑娘就站在楼前。
　　“哎哎等等，找你的啊。”他拉住阿川，指向门外。
　　阴影里，阿川握紧拳头，满面懊恼，抓着伯孺的那只手揪的更紧。他死气沉沉地走出来，看向女孩儿的一瞬间，换了一张礼貌地笑脸。
　　“是你啊。”听起来像个呆子。
　　“躲我呢？”女孩儿笑起来挺好看的：“怎么着，几个月不见，找男人了？”她下巴一挑，说的是黄伯孺。
　　阿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一看，自己还抓着他手腕没放开呢。
　　“昂！”
　　出人意料地，他点头表示肯定，竭力保持和气的笑容忍着不露出得意的虎牙。
　　女孩儿轻蔑地呵呵一笑，眼珠一转，不服气地说：“骗谁呢？别闹了！”
　　“我没闹。”
　　阿川看一眼身边这个懵了的人，突然严肃起来，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滑下去，轻轻抓起了他的手。天知道，他憋笑憋得嘴角几乎抽搐。
　　女孩儿脸色有些不安，但好在神志清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这样调皮啊，别跟我闹了好不好，我请你吃好吃的还不行嘛？”
　　“已经晚了，”他说出话来就像舞台剧演员在深情念白，“我已经遇见他了。”说着，又扣紧了抓着伯孺的手。
　　“不是，你们……”伯孺无辜地看着他想问清楚，却被女孩儿打断了。
　　“许林川，哼，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整你，我就不信你不跟我低头！”她扬起脸，骄傲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踩着高跟鞋哒哒走掉，女孩儿留给他们一个不服输的背影。
　　“她谁啊，”伯孺难以置信地问，晃一晃被他拉着的手，“你这又是干啥呀大少爷？”
　　“前女友！”
　　阿川终于甩开他，噘着嘴不情不愿地下了台阶。
　　“快走啦，去武馆啊！”
　　发生了什么，伯孺跟上来，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为什么对人家这种态度？”
　　男人声音很轻很快，抬脚撩起对手的膝盖，轻轻一别就把人翻到了身子底下，曲起腿来压住他两臂，一屁股坐在了人家肚子上，动作一气呵成，看起来毫不费力。
　　他戏谑地拍拍眼前汗湿的背心下呼吸急促的胸膛，可一低头看见这家伙不服气扭着脖子的模样，狠劲儿上来，伸手就把人两腮掐住了。
　　“怎么着，还有力气么，我的许少爷？”
　　“哼，”阿川轻哼一声，依然梗着脖子想要摆脱他的手掌，“你管我对她什么态度！”
　　突然觉得没意思，他松开手收起腿，一翻身躺倒在旁边垫子上。
　　“好歹是个小姑娘家。”他转头看阿川，这家伙一动未动，眼神空茫地看着上方。
　　“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日本人的玩意儿？”阿川试图岔开话题，故意提高了音调，显得对这个问题兴致盎然。
　　“自然是日本人，这门技艺跟中国功夫颇有渊源，却又百般不同于功夫，挺有意思的，想学么，我教你？”他撑起上身坐着，期待阿川肯定的回答。
　　阿川看他两眼，像在看什么怪物，接着站起来活动两下手脚：“你兴高采烈，把我翻来覆去地摔了一顿，而我从头到尾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真抱歉，对你这个什么揉人术，许少爷第一印象很差，很差！”
　　“是柔术。”他耐心纠正。
　　“管他什么东西，我可没兴趣。”许林川下了垫子穿鞋，拾起身边的拳击手套，一边戴手套一边往对面的大沙袋走去。
　　“你可真无情。”他往前挪挪屁股，在垫子边上盘腿坐下，腰带开了，衣襟松松撑着，他把着自己的脚腕，身子前后摇晃。
　　阿川转过头看他一眼，窗外来的阳光正打在他高高扬起的下巴上，他摇晃着，像是个无聊慵懒的大熊猫。
　　“嘁！”阿川被他这样子逗笑了，不自觉低下头紧了紧手腕的带子，摆开架势开始了动作。
　　他抬眼看过来，不明白这家伙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你真的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
　　“我无情！”他嗖嗖打了两拳：“就你情圣！”脚下不停跳动挪移，两拳狠狠打得沙袋左摇右晃。
　　“既然她心里有你，即使不喜欢，你也要客气一些，何况你们曾经很好。”
　　“你很了解他么，大情圣？”说着连击四拳，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黄伯孺！”
　　“咦……”伯孺感觉这拳头就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他甚至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回忆起了刚进武馆的时候被师兄们胖揍的疼痛。
　　可是阿川的拳头却突然停下来了，阳光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筛过，晕出一道温柔俊朗的线条，挺拔的肩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瘦弱，他在尽力调整呼吸，胸腹微微起伏，隐约能看出排列紧凑的腹肌，再往下便是挺翘的屁股和纤直的双腿，他腿太长了，没给腰身留多少地方。
　　熊猫还在痴迷于笨拙的摇晃，并未发觉自己的视线已经在这副年轻的躯体上来回扫了好几遍，阿川眨眨眼睛，阳光就从浓丽的睫毛上卷着跳两下。
　　“不爱了，不应该分开么？”他终于看过来。
　　“嗯？”伯孺不明所以，还在回味着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心动了，”阿川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夏天刚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又去了富士山，回程的时候看见那么蓝那么晴朗的天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然后我给她打了越洋电话，说分手，后来又写了信。”
　　“你知道么，”他解开手套，笑得很轻松，“下笔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可我必须要说些什么不是么，斟酌到半夜，最后终于写了一句——希望你过得快乐，真搞笑。”
　　“还是很残忍呢。”他是个无奈的倾听者。
　　“一点都不残忍，如果我们还喜欢着对方，分手才是残忍的，已经很久没有心动了，我想了够久了，好容易想明白自己的心，没什么可惜的，你却说我无情，你比我了解我们的关系么？”阿川不屑极了，嘴角勾着嫌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