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湫梦（大鱼同人）

　　“今日一负卿，只愿来世以吾身相报！”

　　“吾于孟婆桥候了你三生风雨三世烟火，不料，只换得了一个回眸。”

　　“世道轮回，情怨相织。”

　　浓艳的眉妆勾出几分妖娆妩媚，华袖一拂，露出纤纤玉指。指尖幻化出一翠柳，叶上露水折射着戏台上的灯火辉煌，轻轻抽枝，露水顺势而去，打落在对方被白粉花黄所覆盖的额上，霎时间苍茫的声音伴着一声一声沉重的鼓响传向四方。

　　“仙子施救，不甚感恩。”戏子跪于台上。

　　“不必，你二人且好好相待，自有善果。”说罢，一回手，柳枝已不现，人影也落于幕后。

　　台面上受了诸多坎坷的恋人挽手相对，又是一阵锣鼓喧天，含着周遭看戏人的叫好。

　　赤松子攥住祝融的衣角，脸色微微窘迫：“祝……祝融，人太多了。”

　　身前的人大手一搂，赤松子整个身子都埋进有着浓烈气息的怀抱中去。

　　“嗯，人多。”话音里多了一丝笑意。

　　赤松子别过头，轻轻挣脱开了，不去理会他的玩笑，如水一般的眼睛里满含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未几，又按捺不住好奇停步观赏，不知不觉落于祝融身后，被拥挤的人潮隔开。

　　“糖人……”手指接过对方递来的吃食，另一只手赶紧探兜，摸了半晌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赫然，“抱歉，这个……还是不要了。”

　　“啊没关系，”小摊姑娘笑了笑，继续递过，“今日上巳节，本是好日子，不必客气。”

　　赤松子听了，也毫不怀疑地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便顾自走开，不料衣角被紧紧抓住，顿时宽松的衣领顺着手臂下滑，露出一大片白净的肌肤。

　　“抱、抱歉！”姑娘羞红了脸，眼睛不敢直视，但是手却没松，“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是眼角一瞥，皆是春色。

　　“嗯……”赤松子保持着抓住衣领不下滑的动作，手指攥出几道皱褶，“那……麻烦姑娘松一松，可以吗？”

　　本来以为凡间女子定是矜持羞涩的，所以他做好了对方一定会放手的准备。

　　“不行呢，”姑娘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手缠上了他的手腕，不轻不重似乎是尝试般的力气，温和的温度覆盖在腕上令他有些吃惊，“郎君既已接受我的物件，便是答应要与我结为良人了。”

　　“……唔？”赤松子处于茫然状态，“抱、抱歉，我许久不来这里了，不太明白。”

　　“诶？”姑娘满是可惜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了些力气，“敢问……敢问郎君可有婚约？”

　　“婚约……”突然想起了什么，赤松子甩开手，不管这动作是否无礼总之粗暴地脱离了对方的占有范围，“有。”

　　姑娘倒是不恼，只是翻了个赌气般的白眼，顺手把摊上的两串糖人一起递过去：“拿去拿去，不要你了。”语气里倒是十分的直爽，“果然是有家室的人了不然怎会拒绝。”

　　“多、多谢。”赤松子捞了一把衣领，匆匆离去。

　　人潮拥挤，无法见你。

　　祝融有些无奈地看着没有熟悉人影的身后，扶额认真地思考了下要不要把那只鹤拔了毛作为主人不听话的惩罚，随即又转身朝刚刚走过的路返回。

　　真是的，不就是一个凡间节日吗，为什么赤松子这么在意啊？之前还在因为自己实在不想来而吵了几句，总不会是气还没消所以故意避开吧？

　　越想越觉得无奈，干脆也顺着人潮走着，反正总是会碰见的。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凡间女子围着自己？虽说她们手中的吃食看起来挺好吃的。

　　祝融皱眉，看着递上来的各式各样的食物，女子饱含渴望的炽热眼神聚集在他微微抬起的手上，仿佛是要活生生穿透出一个洞来。

　　“各位有事？”

　　“请……请郎君收下这份心意！”吃食又往身上推了过来。

　　“我并不饿，多谢了。”说罢便打算硬要离开。

　　“这么拒绝姑娘们可是非常粗鲁的哦。”虽然隔了一层并不怎么矜持的姑娘们，但熟悉又阴冷的尖细嗓音还是直接传到了脑海里，就像是冰冷的潭水浇上了一块炙热的铁，那人着一件玄色的纱裙，摇着蒲扇，狭长的眉梢被火光照得温和，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警惕的火神，“姑娘们让让，小心伤着。”

　　“是，妈妈。”众人应道，一一散了。

　　嚓——

　　宽厚的掌心于一瞬间扑腾出了一团火焰，与夜空下璀璨的烟火成为呼应。

　　“哎呀，脾气还是那么不好呢。”鼠婆子一扇，火焰扑灭，“我并无恶意，不需这么紧张。”

　　下一刻，蒲扇引火，被惊到的鼠婆子连忙丢下，摇着差点被烧到的手嗔视。

　　“不要小看我啊。”指尖重新点起一丝一缕的火光，祝融看着迅速烧成灰烬的蒲扇，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你施了诡计逃到人间，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鼠婆子捂嘴笑道：“这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呢。”见祝融脸色郁沉，还是止了笑，只凭空又幻化出一只蒲扇轻轻摇着，“我可是帮你解了围的，不然，你真的能从我姑娘们的手底下逃脱？”

　　祝融抿嘴，转身大步离去，心底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赤松子……不会接受了那些食物吧？

　　如果接了，下次一定让他，下不了床！

　　“你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顿了一顿，“再者，我有事，你就会帮我忙？”话语里的嘲讽不言而喻。

　　“自然不会。”祝融冷哼，转身走开。

　　鼠婆子见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个苦涩的笑，祝融啊祝融，你还是动情了，只可惜，路不好走啊……

　　嘀嗒——

　　一粒小小的雨滴落于掌心，带来丝缕的凉意。

　　祝融望了望手心里的水滴，手指勾出火焰与水珠交织，闭眼探寻对方气息。

　　赤松子……你在哪里？

　　这是两个人互相的约定，一旦有意外发生，必须联络在一起。

　　***********

　　天色已晚，但热闹不减。

　　我望了望在庙前那个如皎洁月光一般的人，眼睑之间青纹显现，却隐了身形。

　　我心中一笑，看来人间女子的热情还真是难以消受啊。

　　他慵懒地倚着白鹤，百无聊赖地看天上的烟火。手中捏着两串糖人，一晃一晃地似碧波荡漾。

　　故人呐……我心下一叹，顿时玩笑心起，便施了术法用枝藤悄悄地绕住了他的脚踝处。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灰暗的角落，根本不会在意突然生长的植物。

　　枝藤一圈一圈绕在那人的腿上，并且开出粉嫩的花朵。很久之前我就会想象，清冷的松子哥假如戴上大大的花帽，穿着艳丽花衣的模样，该是如何诱人。

　　花慢慢从脚踝处开到了腰际。

　　不对……松子哥不会这么大意！我反应过来，从老树干跳下，过去那个角落。

　　冷不防被人拽住手臂，冷水迎面浇下，恰好从鼻尖划过落在眼前。

　　“我就是想看看谁在玩恶作剧，不料，是你跳出来了。”清冷而又柔和。

　　水花打在裙角，湿了一片。

　　我回头，月光正好，烟火正好。

　　“松子哥！”我扑过去，只是，扑了个空。

　　火焰照亮了这方阴暗。

　　“啧，小丫头你也……”话音一停，紧搂住赤松子的手放松下来，额上赤纹显露，眼睛熠熠生辉。

　　“祝融哥，好久不见。”我微微笑道。

　　祝融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赤松子，默了片刻，嗓子里才发出一个音节：“椿？”

　　“是，”赤松子点头，“椿。”

　　不知为何，我鼻头突然一酸，眼泪竟无法控制地冒了出来。

　　真是太好了。

　　还有人记着我，真是太好了。

　　“别哭了，小姑娘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头上暖意传到心底，赤松子揉了揉我的发。

　　我擦着眼角，没吭声。

　　我孤单留在人间的时候，没哭；我随鲲一起死去的时候，没哭；我知道自己明天就会真正消亡的时候，没哭。

　　反倒是遇见故人，就忍不住了。

　　“百年过去了，你的脾气怎么逆生长了？”宽厚的手扯了扯我的脸，我故作恼怒拍下，不客气地回道：“逆生长就逆生长，怎样！”

　　祝融哈哈大笑。

　　有很多憋在心里的话想说，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些花，都是你做的？”手指一点，明明暗暗几丛开得正好的海棠映入眼帘，我点头，再伸手向庙前的海棠树一挥，满树的花争先恐后地开放，惹起人群一阵激动。

　　“我死之时，能力就回来了。”我解释道。

　　“嗯。”

　　“今日上巳节，祝融哥可要好好带着松子哥呢，不然一不小心，松子哥可就是别家姑娘的了。”我笑道，摆了摆手，“快去好好热闹一番，许久不来人间，是该去凑凑热闹了。”

　　赤松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祝融已把他拉进自己怀中，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两三步，又停下来，侧过身，神情严肃庄穆。

　　他说，好好保重。

　　我向他点头，看着他们离去，然后爬上庙前的老树，坐看天际。

　　他们知道我的状态，却不选择点明，因为的确没有任何办法。我让他们离开，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了不舍，也有了恐惧。我不想让他们痛苦，毕竟已死之人，没有资格让活着的人付出。

　　我靠在树干上，鼻息间是最熟悉的海棠清香。

　　人渐渐寂寥，街道渐渐安静，直至天际的一丝光线划过人间，一抹鱼肚白被细心地抹在边沿，宣告着新的一天的来到。

　　上巳节已过，第七日降临。

　　我揉了揉腰身，虽说是魂灵状态，但是坐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疲惫。随即跳下，赤脚踩在清凉的青石砖上，身后古庙之前香火不熄。

　　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我决定走回自己的老屋。

　　脚抬起的那一刻，不知天上是什么东西掠过了，带来的风生生地压制了我的下一步，身子刹那间无法动弹。

　　水井里的小姑娘问过我，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

　　我想我唯一惹过的大人物，是我在人间生存了百年都等不到的那个人。

　　索性放松下来，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就这样慢慢走回熟悉的地方，也是好的。

　　但——

　　一只温润的手，抓住我微微抬起的手臂，将我揽在怀里，阻止我的前进，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扣住我的肩，钳制住我的双臂。

　　一丝温热的气息，从触碰我的两只手中，穿过了魂灵，融进了记忆，在最深处的心腔里停留。

　　他埋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找到你了。”

　　来年春天，我想和你赏海棠花开；

　　来年秋天，我想和你听凉风习习。

　　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洒在我的耳边，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将我拉回来百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如火，如霞，如梦一般，暖了人心却碎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

　　我们，不是应该永不相见了么？

　　海棠花谢。

　　海棠果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