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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骑士
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8点在明歌就读的市一中门口碰面。
对于回去的途径,明明有很多种选择,搭出租车,不厌其烦地转很多趟公交,甚至是叫黑车,可是明歌偏偏选择了这一种最叫她自己感到意外和无解的方式。
在结束通话后她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冲动。他们之间是什么?是隔着一个杨墨的微弱联系,是有过一番真诚劝说的你知我知,是萍水相逢而已。明歌陷在粉色的被褥里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选呢?无解,她真的无解。
卫北林故意提前一刻钟到校门口,结果明歌已经在了。她扎着丸子头,穿了黑色的卫衣和浅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单薄的白色板鞋,正蹲在花坛边发呆。她的装束轻薄,与三月的气候不符。
卫北林摁了两下喇叭,明歌抬头,愣了一下,小跑过来。她坐进车里,带进来一股风,陌生又清冽。她没有开口叫人,而是侧过身子点了一下头,当作是打招呼。
卫北林笑笑:“天还是挺冷的,你穿得单薄了点。”
明歌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解释说:“还好,卫衣是加厚的。”
两个人没有过多交谈。车行驶到半程,一直盯着窗外看的明歌有些迷迷糊糊,眼睛开始很缓慢地眨动一下。昨晚,她睡睡醒醒,加起来的休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又很早起床,此时的身体便开始叫嚣疲惫。恍惚间,她手伸到后面把丸子头拆了,柔顺的头发滑下去,窝在细嫩的脖颈处,遮住了她柔和的下巴线条。
那么巧的,卫北林就在这时偏了一下头,目睹了她微小变化的一瞬间,心湖竟起了小小的涟漪。
昨晚,他接到那通电话时,发现对自己而言,其实惊喜是大于惊讶的。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喜”些什么,有些莫名的感觉就是抓不住。
到了路口,明歌邀他一起进去,他笑笑拒绝了。他知道,明歌这一趟回来是瞒着杨墨的,她需要回来汲取些力量。他便不好打扰她。
“那……麻烦你等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回去。”
明歌跑开了,像是亟待归巢的鸟,从头到脚都写着迫不及待。
卫北林坐在车里,车窗紧闭。随便调的电台里飘出歌曲,一首接着一首。从梁静茹的“你的孤单是座城堡”唱到周杰伦的“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既有蔡健雅的“一个人一瞬间”,又有古巨基的“风也温柔雨也温柔”。
流行歌曲卫北林听得不多,兴趣也不是很大,很多曲调和歌词便入不了他的耳。此时,偏偏一首《牡丹江》神奇地入了心,特别是那两句“到不了的都叫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戳穿得太苍凉。
他乍听到这两句时,方才明歌朝家奔去的背影便浮现了出来。他以为这唱的就是明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分了些,竟然拿小小年纪的她去等同那些太过沉重的词汇。可事实又是,她确实不太快乐。当初他还自作主张地帮忙劝说,如今想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回去的路上,明歌比来时更加沉默。
她满怀眷恋地偷跑回来,打着“思念成疾”的名号,却被外婆一语道破——她根本就是在想方设法地逃避。
“明歌,相处之道不是生来就懂的,不懂就得摸索。一味的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孩子,你不要再逃了好吗?”
她被击退回来,完败。她听不得外婆喊自己的那一声“孩子”,包含了太多的期待和寄托,也蕴藏了不少的无奈。
“……今天的事我没有告诉杨墨,我这算是偷偷回去的。”
卫北林目不转睛地点点头:“我知道。总要来这么一回的。”
“什么?”
“我是说,你大可来一次彻底的歇斯底里。这样,或许往后的路就不会觉得特别难走吧。”
明歌的心情被说中,突然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没能够忍住。她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刮着大拇指的指甲盖,心里溢出难言的感动。他们之间是什么?怎么好像又不仅仅是微弱的萍水相逢了。怎么好像时间再拉长一些的话,他便能够弥补她信念中的空缺。她真想能够永久地拥有这样一个“别具一格”的朋友。
混着梦境,明歌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洗漱好去杨墨房间看了一眼,他还在睡。明歌想起昨晚的事就头痛,搁置了早饭就去学校了。
从早读开始,明歌的精神就没有集中过,好几次,都直接睡在了课堂上。任课老师告状到班主任处,得到一通痛骂。
“你是转学生,成绩也没好到可以嚣张的地步,就应该比班上任何一个同学都认真!你现在在课上睡觉算怎么回事啊?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离高考还有多久你清不清楚?不清楚就多看看墙上!墙上都贴着呢!一天撕一张,那倒计时是越来越薄了!我跟你说这么多你进耳朵没有啊你?杨明歌!我问你话呢!老低着头干嘛!抬起头来回话!”
隐约间,明歌只听见一句“抬起头来”。她缓缓抬头,眼前班主任的模样却是模糊的,她皱着眉摇晃了几下脑袋,仍旧什么都看不清楚。
班主任不满了:“杨明歌你什么情况?不服我说的话是不是?你对老师很有意见是不是?”
明歌看着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喋的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清。突然,世间万物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白,什么都没了,终于清静了。
再睁眼时,迎面而来的依旧是漫天漫地的白,白得令人窒息。
“醒了?”杨墨起身,探过身去查看,用掌心试了试明歌额头的温度,“终于不怎么烧了。饿吗?想吃点什么?”
明歌一直看着杨墨,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眼里都是漠然。她昏睡了十二个小时,才转醒,脑子还不甚清明。
杨墨将病床摇高,从床尾拿了一个松软的枕头垫在明歌背部,使她更舒服些:“脑子是不是烧坏了?都不认识我了?”
杨墨笑:“好了,不逗你了。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明歌摇摇头:“喝水就好。”
杨墨往事先凉好的水杯里倒入少许热水,拿勺子轻轻搅了搅,又试了试水杯的温度,觉得刚刚好,才递给明歌。
明歌将他的这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妄想同以往一样无动于衷,却是不大可能了。她接过水杯,喝得很慢,根本不敢同杨墨对视一眼。
杨墨语气温温柔柔的:“我跟爸妈说了你生病的事情,他们很担心。妈妈明天会从深圳回来,你……不要排斥。”
“……嗯。”明歌转着手里的水杯玩,轻轻应了一声。
“我没告诉外婆,怕她老人家急火攻心。”
“嗯。”
……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气氛尴尬。
这时,常淇和卫北林一前一后进来了。
常淇穿着墨绿色的针织连衣裙,脚踩七厘米的高跟鞋,亭亭玉立。咖啡色的大波浪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她整个人的气质。脸上未施粉黛,是货真价实的美人。
她走过去搭了一下杨墨的肩膀,歪头朝床上的明歌甜甜一笑:“你好,我叫常淇,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她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又将手里用透明花纸包装好的盆栽朝前送了送,“我不喜欢送人花,那太容易枯萎了。这盆金钱草希望你喜欢。”
常淇维持着往前送的姿势,但是明歌没有接,她只好将盆栽放置到床边柜上,转过来对着杨墨和卫北林尴尬地笑。
杨墨也尴尬,思忖了下,叫了常淇一起出去买粥,留卫北林在病房里暂时照看。
卫北林往前走了几步,稍有犹豫,还是在床沿坐了下来:“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不晓得送你什么,只能给你这个了。”说着,卫北林很神奇地从背后拿出了一小盒巧克力递过去。
明歌双手接过,大拇指在上面抚了几下。烟灰色的外壳,是和她最爱的围巾一样的颜色。心下感叹,他竟是这样心细的人,不免一股暖流从心上淌过。
“刚刚,我很紧张……紧张到都对常小姐失礼了。”
“嗯,确实很失礼。”卫北林忍不住地笑,“你第一次见我时,也是紧张到忘记回应我的问好,很是让我尴尬。”
明歌羞愧,抬手抓了抓头发:“我……挺怕生的。”
“以后,你和常淇相处的机会会很多,慢慢会好的。所以,不必太自责。”卫北林的左手自然地抬起来,他眼角带笑,想去揉一揉明歌有些凌乱的头发,在将将要触碰上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停住了。
不止是他,明歌的笑也僵在了脸上。他们两仿佛都静止在了这一刻,带着错愕的眼神看向对方。在卫北林的注视下,明歌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胸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四周那么安静,她真怕卫北林听到这羞耻的、无所遁形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北林终于还是放任自己的手落在了明歌的发丝上,微微颤抖着轻轻揉了两下。那触感有一些些毛糙,毛糙的很真实。
“明歌。”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或许……或许我们可以……”
“小北先生!”明歌凭着仅存的一点点理智打断他,“现在不要说!请你,现在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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