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明之歌

　　常淇找到杨墨的时候，他正在吸烟室抽烟。她没有立马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
　　杨墨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衫，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匀称的小臂，靠坐在桌子边沿，烟在右手。他拿烟的方式并不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而是拿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捏住烟身，像握住一只小虫子那样。他低头深吸了一口，然后朝空中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看它散开来。
　　常淇最迷的就是这种时刻的杨墨，明明近在眼前，实际触不可及。她差一点就要丧失勇气去喊他：“烟瘾又犯了？”
　　杨墨偏头，眉间的褶皱来不及消退尽：“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晚饭啊。”常淇走进去，往杨墨身上轻轻一靠，“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嗯？”
　　常淇不得不叹一口气，笑了：“果然……杨先生，今天是你的生日诶……”
　　杨墨也笑了，微微侧身把烟屁股摁灭在桌上的乳白色烟灰缸里，搂了一下常淇：“忘了。太忙了。”
　　常淇因这一下若有若无的搂抱心里微甜起来：“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也不能一直绷着吧。就今天这一次，不加班了好不好？”
　　杨墨听着她略带撒娇的语气，嘴角的笑意加深：“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交待点事情。”

　　两人去了最常去的西餐厅。杨墨心情不错，但酒量不行，喝到微醺，回去的路上躺坐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
　　到了楼下，杨墨也不急着下车，半睁着眼和常淇聊天：“没有礼物要送我吗？”
　　常淇开玩笑：“我不就是你最好的礼物吗？”
　　“确实是。”杨墨没有犹豫地接茬，认真地点了点头。
　　常淇脸一烫，害羞起来。好在车里光线昏暗，她的神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伸长了身子，去后座够包，把一个包装简单、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递到杨墨的手里。
　　微醺的杨墨懒洋洋的，缓慢地拆着银灰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支藏蓝色的钢笔，笔身修长纤细，倒像是女士专用的。
　　“你确定不是买给自己的？”杨墨把钢笔拿了出来，用握烟的姿势端详起来。
　　常淇靠过去，开口解释：“我故意的。我把那支男士专用的留给了自己。我也不晓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就是觉得我得这么做……你就留着吧，不要用它，留着就行。”她温柔好听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十分撩人。
　　杨墨侧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常淇的眼睛很亮，里头是无法隐藏的、汹涌的爱意。看着看着，他就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吻她。一开始是轻轻的触碰和试探，再是带着轻微疼痛的啃咬，最后爆发成酥酥麻麻的深深掠夺。
　　常淇仰着头配合他、回应他，任凭他疲惫又深情的气息狠狠地侵蚀自己，侵蚀到密不透风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太爱他了。
　　她靠在他的肩窝处喘息，一时兴起，伸出左手的食指去触摸他的喉结。杨墨没有阻止，随她玩耍。常淇摸着摸着就笑了：“这东西这么小，可是又这么坚硬。”
　　“你想说什么……嗯？”杨墨的这一声“嗯”充满磁性，正好钻进常淇的左耳，颤了她一下。
　　“我是说，我觉得这个小东西很性感。”
　　常淇感觉到杨墨的胸腔在震动，他在笑，然后她的左手被拉了下来，与他的右手十指相扣，他掌间的温热和粗粝便传了过来。
　　他的大拇指还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手掌细嫩的皮肤：“不能再被你摸了，要出事的。”杨墨搂紧她，又偏头亲了亲她的刘海，“常淇……谢谢你陪我过生日……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常淇想抬头看看他，可被他有力的左手按住了后脑勺，动弹不得。
　　“杨墨你……”她叫了他，却被他打断。
　　“好了，不早了，我不能再‘扣留’你了。路上小心，到家后给我来个电话。我上去了，晚安。”

　　杨墨脚步虚浮地下车，进家门，换鞋，上楼。邱玉梅陪着杨国青去深圳出差了，家里只有他和明歌两个人。
　　明歌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敲了两下门，没等里头应答就开门进去了。喝了酒的他有些无所顾忌起来了。
　　杨明歌穿着一身奶黄色的睡衣，正伏在书桌前写数学卷子。突然卷子一暗，是被杨墨投在桌子上的阴影罩住了。杨墨把右手伸出去，把被明歌小臂压着的卷子抽了出来，坐到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明歌懒得抢回来，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开始默背单词。因为旁边有人，效果便不大好，一个单词要连续拼上三四遍才完全背得下来。她干脆就不背了，把书一合，身体朝后一靠，等他离开。
　　杨墨起身走过去，把卷子往桌上一摊，右手大拇指这儿点点、那儿指指：“填空第三题你就算错了……这道证明题被你弄复杂了……定点问题你可以再钻研钻研……还有这最后一道大题，没水平就放弃吧，前面的做好一点分数也不会太难看。”
　　明歌开始重新计算第三题填空题，不理杨墨。
　　杨墨却有些“不依不饶”了：“上次月考你在班里只排到第十五名，要给你找个家教补补数学吗？或者，我就可以辅导你，北林也可以。”
　　明歌在横线处填上新答案，说：“谢谢你，但是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学的。”
　　杨墨听到“谢谢你”那三个字，脸立马阴了下来：“杨明歌你什么意思？故意跟我客气吗？”
　　明歌当没听见，划了原来的答案重新做证明题。杨墨最烦的就是她这种不理人的姿态，自从住了进来就天天这副死样子。他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扯了卷子往地上一扔：“我在问你话，你听到没有？”
　　明歌继续不理他，蹲到地上去捡卷子，就在她的手马上要触碰到卷子的那一刻，杨墨抬脚踩在了卷子上。这个挑衅味极浓的动作惹毛了明歌。她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扯卷子，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杨墨的小腿上，终于出声，带着怒气：“你干嘛啊！脚走开不要弄脏我的卷子！一身的酒味难闻死了！你是在发酒疯吗？！”
　　杨墨弯腰，把地上的明歌提起来，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里：“我关心你却被你说成是发酒疯，杨明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哥哥？”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明歌，眉头再一次习惯性地皱起来，眼里似乎有流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我！”明歌死命挣扎着，越挣扎禁锢她的力量反而越强大。两人斗争了一阵，她就没力气了，疲软下来，等杨墨这一阵折腾的劲头过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去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吗？”
　　明歌愣了一下，心里竟然闪过一丝愧疚，嘴上却依旧强倔：“……我的生日你也不知道啊。你也……你也不过如此啊。”
　　“5月5号！5月5号是你的生日。”杨墨苦笑了一下，终于松开她，“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的生日……明歌，我们真的不太一样。我永远没有你那样的‘狠心’和‘决绝’。你对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温情和信任，你也不会问都不问我一下而是直接去找北林送你回乡下看外婆。你也一定不会知道，爸妈知道那件事后是怎样的神伤。在你眼里，一个外人都比‘我们’来的可以依靠……明歌，你的狠劲确实够绝……”

　　明歌趴在书桌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刚刚杨墨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她使劲摇头，想把杨墨甩出去，可是怎么都甩不出去。那个背影像是必定要刻进来一样，让她难受让她疼。
　　迷迷糊糊间，那件事也钻进了脑子里，像是火车在铁轨上呼啸滚过一般。半梦半醒，她什么都分不清了。
　　那是刚搬进来住的第二个礼拜六。她想回去想到近乎要发疯，和外婆每天一通的电话也慰藉不了。她又做不到对“他们”开口，一个有些放肆的想法便突兀地来了。
　　趁杨墨在卫生间洗澡的功夫，她偷看了他的手机通讯录。反反复复背了五遍，确保无误地记下了卫北林的号码。回到自己房间，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就打了过去。
　　“嘟嘟嘟”响了很久，那头才终于接起，很公式化的语气：“你好，请问哪位？”
　　“……你好，我是……杨明歌。”她嘴角颤抖着表明身份，然后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卫北林受到的惊讶不小，但他的教养不会叫她在电话那头等待太久：“嗯，你继续说。”
　　明歌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卫北林很有耐心地等着：“不用紧张，有什么事你说就好。”
　　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带有电流，通过手机听筒轻轻钻进她的耳朵里，有一种陌生又神奇的酥麻感。明歌因为这一阵短暂的酥麻恍惚了一会儿，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她终于开口，带着认真的祈求：“……请问，你明天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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