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自那之后叶拂澜往来万花谷的书信突然多了起来暂且不提。次日，沐尘雍来访倒是让叶拂澜有些意外。
　　“沐道长。”叶拂澜看着神色温和的男子缓步走进院子，露出一个笑。
　　她笑容灿烂，眸底却全是牵强。沐尘雍看着有些心疼，大略扫视一番，果然未见云卿辞的身影，不由叹一口气道：“云师妹又犯了寒症？”
　　“是。”叶拂澜皱眉，眸中微有忧色，“她应是太累，晚些时候便会醒了。”
　　“那便好。”沐尘雍松一口气，“若不是你送云师妹回来的那番动静，我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病症。”随叶拂澜一同坐下后，他又歉然道，“前些日子俗务繁忙，一直没能来看她，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失职。”
　　“无妨。”叶拂澜为他斟上一杯茶，“卿辞本不愿太多人知道这病症从而同情于她，我当时也是事急从权。沐道长身为李宫主座下首席弟子，自然忙些，卿辞亦不会怪罪的。”
　　“我知道。”沐尘雍笑笑，“云师妹向来是这淡然隐忍的性子。”
　　两人喝着茶闲聊了片刻，沐尘雍似有心事，几番欲言又止。叶拂澜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然开口：“道长有话请讲。”
　　沐尘雍闻言叹一口气，放下瓷盏道：“叶姑娘，我与你师兄情同手足，便托大和他一样，唤你一声阿澜罢。”
　　叶拂澜颔首道：“拂澜本是后辈，自无不可。”
　　“阿澜，我听拂墨说……你去信辞去了开阳坛副坛主之职？我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只是现下时局危急，浩气盟职责何等重要，你怎可为了……”他似乎知道再说下去有些不妥，又改口道：“我知你担心云师妹的寒症，我也算得是她的师兄、朋友，可决不会像你这般。”他又一次欲言又止，“你们……”
　　“道长今日来访，我虽有些意外，却猜到你是师兄的说客，前来不过是为探听虚实。然而这一切实与卿辞无关。”叶拂澜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便是如你所见，”深吸一口气，她坦然直视沐尘雍温和的眸子：
　　“我爱她。”
　　沐尘雍虽有些不甚明了的猜测，却没料到叶拂澜竟如此大胆，吃惊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道长会因此瞧不起我么？”叶拂澜见他神情自嘲一笑，心下了然。
　　“阿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沐尘雍蹙眉，“我并未……”
　　“只是毕竟还是不容于世的罢。”叶拂澜打断他，声音轻缓，“喜欢她是我的事，道长尽可以看轻我，却莫要因此对卿辞有何偏见。她十九多年来受了太多的苦，哪还容得闲言碎语世态炎凉。”沐尘雍看到她眸底敛着的深深怜爱，神情微微动容。
　　天上突然下起小雪，两人遂移步到檐下。叶拂澜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神色认真：
　　“初见时，我不过好奇她是何人，竟在我师兄的婚宴上那般旁若无人的豪饮。”
　　“后来，我猜测她还在扬州，就带了人去寻她、向她赔罪，却被她婉拒，且得知了她身有宿疾之事。”
　　“我一直想了解她更深些，因而不断以好奇为借口去靠近她，她却一次又一次淡淡将我推开。我曾深为此委屈不解，直到前些日子才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并非天生性子冷漠，只因这所谓寒症逼得她的人生比所有人都短暂，她不愿与人相交却先那人而去，徒惹别人伤心。”
　　“在巴陵接应到她时，我二人已三月余未见，重逢那一刻我仍禁不住心中狂喜，全当是天意；她在浩气盟病发时，我见她痛苦万状亦是心痛难当，恨不能以身代之，又深恨找不出根除寒症之法；直到我送她回到纯阳宫，却宁愿舍下一切在此陪她，我方才知晓——我对她，早已超过了朋友之情、江湖之义，而是生命中舍不下的牵念了。”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如此罢。”叶拂澜笑意温柔，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沉默下来。

　　听着叶拂澜娓娓道来，沐尘雍的神色由初始的震惊渐渐变得复杂之极。叶拂澜叙完檐下一阵安静，沐尘雍犹豫半晌道：“那拂墨那边……”
　　叶拂澜笑得安然：“待此间事了，我自会给师兄一个交代。道长如实转述便好。”
　　“好。”沐尘雍叹息一声，无奈点头，忽然想起叶拂澜刚才的话，又忍不住疑惑道，“那云师妹她……”
　　话还没问出口，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轻咳，随即传来云卿辞冷悦的声音：“沐师兄。”
　　叶拂澜一惊，慌忙转身去扶她。脚步却有些乱，也不知是担心云卿辞的身体还是担心方才的对话被她听到。
　　云卿辞披着外衫，就着叶拂澜手臂的力道自然地靠在她身上。沐尘雍站在门口，见这二人一个英气妩媚，一个清冷出尘，脑海中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一对璧人”这词来。

　　沐尘雍与云卿辞聊了半刻，问候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去。叶拂澜也不关心他是否对叶拂墨有所交待，仍安心陪着云卿辞。过了些日子他再度拜访，却是奉命前来带惜白回去。
　　惜白百般不舍，然而师命难违，沐尘雍只得让叶拂澜将他抱到一边低声劝慰。不知叶拂澜与惜白说了什么，他竟破涕为笑，叶拂澜微笑着揉揉他的脸。
　　“沐师兄。”云卿辞看着叶拂澜与惜白闹成一团，立在门槛上静静开口。
　　“在。”沐尘雍慌忙应了。
　　“师兄可是有话与我说？”云卿辞转首看他，眸光静然。
　　在那样冷彻的目光里，沐尘雍直觉得无所遁形，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师妹也见我特意将阿澜支开了。”他抿了抿唇，开口微有犹豫：“师妹可知她对你……”
　　云卿辞认真看着沐尘雍：“师兄，卿辞虽有寒症，却并非聋子瞎子。”
　　沐尘雍一怔，有些茫然。
　　云卿辞缓缓续道：“我与拂澜相识数月，她一直对我多有包容。她为了我以身犯险、抛下一切在此陪我，我不是看不见；我每每犯病，半梦半醒之间，她在我床边低声絮语，甚至……”她不知想起什么，不自然地停顿了下，“我也听得到、感觉得到。”
　　“那你……”沐尘雍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神情迷惑。
　　“只是，”云卿辞抿了抿唇，眼眸微阖，“寒症便如同一座牢笼，将我束缚于纯阳，只待归期；而她该是那等英风烈烈的女子，肆意江湖、饮马长歌才是她的归宿。拂澜若因我而囿于方寸之地……非我所愿。”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知她不愿为你困居一隅？”沐尘雍低叹一声。
　　“无需问她。”云卿辞微微绽出一个笑，苍凉而无奈，“我不愿成为她的负累罢了。”抬眸看去，正与叶拂澜的目光相触。
　　从未见过云卿辞这样的眼神，叶拂澜一怔，随即扬眉一笑：“卿辞！”牵着惜白走过来。
　　她的眸光热烈而温暖，滚烫的热度瞬间灼痛云卿辞眼眸——自己该是华山终年不化的冰雪，如何承受得住这般炙热。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她转身进屋。
　　叶拂澜看着云卿辞从一瞬间的温和重新变回惯常的清冷模样，顿时有些失措，僵在了雪地里。
　　沐尘雍神色纠结地默然半晌，却也明白无法插手这两人之事。牵过惜白的手，沐尘雍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她……唉，阿澜，你好自为之。”自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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