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冬日里的清晨寂无人声，扬州城笼在一片薄雾之中。云卿辞牵着绝尘缓步走在出城的路上，靴子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单薄身影行走在晨雾间如同出世之人，仙气飘渺。
　　叶拂澜倚在再来镇的桥上，眸子微眯看着那个白衣身影渐渐清晰，最终止步于自己面前，唇角勾起一个笑。
　　云卿辞皱了皱眉：没想到叶拂澜会来，却也没太意外。叶拂澜今日穿了崭新的常服，雪白缎底明黄点缀，肩上绘了羽状纹饰，下摆则为黑色鎏金、贵气非常，脚蹬锦靴，腰系玉佩；丝缎般的长发用金线束成马尾，只垂下一绺在颊侧，衬着明亮的眸、秀挺的鼻，英气而妩媚，无论身在何处都定然夺人眼球——可惜她向来不吃这一套。
　　静静凝视叶拂澜，云卿辞言简意赅：“有何贵干。”
　　“送你。”叶拂澜站直身子，同样言简意赅。
　　垂眸沉思片刻，云卿辞再不问其他，默默牵起马继续走，叶拂澜见状一喜，赶紧跟在她身边。
　　晨雾渐散，镇上也热闹起来，不大的镇子里一时间满是小贩叫卖的声音、茶点铺子揽客的声音、邻里间互相问早的声音，烟火气息十足。喧闹的人声里，叶拂澜忽然开口：“云姑娘就不好奇我如何知晓你今日离开？”
　　“叶姑娘自有你的法子，卿辞并不在意过程，更不在意结果。”云卿辞一派淡然。
　　“是不是觉得我‘阴魂不散’？”叶拂澜轻笑一声。
　　“卿辞虽是修道之人，却不信鬼神之说。”云卿辞面无表情。
　　叶拂澜被噎了一下，神色微微尴尬：“都说修道之人好静，我本也不想数次打扰姑娘，只是……”
　　“只是？”云卿辞挑眉。
　　“第一次见云姑娘，我就有故人之感。姑娘瞧着性子冷，我却觉得姑娘十分亲切，仿佛在何处见过一般……”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叶拂澜声音越说越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看得云卿辞眼神一柔。
　　“既是‘故人’，那叶姑娘直呼我名姓即可，不用如此生分。”云卿辞顿了顿又道，眸子里漾起细微的愉悦，“叶姑娘这套说辞，我方才便觉得仿佛在哪听过一般。现在想来，正是数年前万花谷的一位师兄前来提亲时说过的话。”
　　“我……我不是……”叶拂澜瞬间涨红了脸，还未解释，蓦然反应过来云卿辞的话，心中一紧，忙装作不经意问道：“提亲？那卿辞可曾答应？”脸上的神情却将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云卿辞的脚步猝然而止。

　　将散未散的晨雾里，云卿辞抬眸怔怔望着小河畔一株枯干的桃树，眼神清幽冷寂，蕴着静如秋水的落寞。
　　令人窒息的沉默无声蔓延开来。
　　半晌，叶拂澜迟疑着开口：“对不住，是我逾越了。你……”
　　云卿辞轻叹一声，低低打断她：“我告诉林师兄——‘卿辞病体残躯，平生所愿不过苟活于世，又何来相夫教子之心力’。师兄久梦初醒，便自回了万花谷。”她声音低沉悦耳，却冷得如同浸过冰水，透着寸寸寒意。
　　又是昨日那般淡漠厌世的语气——叶拂澜心中微微一疼，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资格，只得装作没听见，轻咳一声努力扯开话题：“话说卿辞怎知我的名姓？我记得并未同你说过。”
　　云卿辞像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面色恢复平静牵了马朝前走：“我昨日宿在客栈时，曾听人闲谈。说起藏剑山庄叶拂墨叶公子的这桩喜事，有人道，‘却不知何时能见到叶家二小姐的亲事’，又有人问‘我曾偶然见过二小姐一面，可谓是天姿国色，为何至今仍未婚配？’，先前开口的那人便说，‘这位兄台有所不知，二小姐美则美矣，却是那等不输男儿的巾帼，她曾放言若想娶她便得打得过她。二小姐武艺拔群，那些整日里遛鸟喝酒的世家子弟谁是她一合之敌？就算论起遛鸟喝酒，恐也无人是她对手。前些年她与叶公子还小的时候，将这扬州城搅了个天翻地覆，谁不知道叶拂墨叶拂澜这两个扬城霸王。’”云卿辞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叶拂澜却闹了个大红脸，慌然解释：“年少轻狂，那些人的话不可尽信。”
　　“‘扬城霸王’？”云卿辞忍不住轻笑一声，“是叶姑娘问的怎知你名姓。我并未信那些闲言碎语，只是如实转述罢了。”她清浅一笑如同冰融雪化，叶拂澜看得呆了呆，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小路竟已走到了尽头。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云卿辞率先道：“就送到这里吧，劳烦叶姑娘了。”言毕翻身上马。
　　她刚要打马离开，叶拂澜忽然一把掣住缰绳。
　　云卿辞垂首，正对上叶拂澜明亮双眸，她秋水般的瞳仁里满是疑惑和委屈：“卿辞……为何始终拒我于千里之外？”
　　云卿辞眸光冷然：“叶姑娘，我说过，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你不必……”
　　叶拂澜打断她：“若我非要如此呢？”
　　“卿辞并非富贵之身，又是将死之人，自身若浮萍，如何顾得上别人？叶姑娘为人坦荡真挚，与我相交难免失望，还是莫要为难自己了。”云卿辞抬眸看向身后的再来镇，淡淡开口。
　　叶拂澜一窒，神情黯淡下来，突然想起头一日夜里在叶拂墨书房阅过的那封密函，咬牙道：“过些日子范阳恐生变故，长安离那里太近，你……自己当心。”
　　云卿辞眼神微凝，点点头叹一口气，话到唇边却只有两个字：“多谢。”鞭梢微扬，马蹄踏雪，白衣负剑的人影转瞬去得远了。
　　徒留叶拂澜一人，默然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片刻，轻叹一声也转身离开。
　　一串马蹄印错落在雪上如同初开的梅花，空气中有冷香悠悠，仿如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轻缓飘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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