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叶拂澜做了一个梦。
　　梦里云卿辞美得倾国倾城，身着凤冠霞帔与自己对饮交杯酒，眸光流眄尽是缠绵情意，然而转瞬间，云卿辞手中玉杯跌落摔成粉碎，身上火红的嫁衣也化作浴血白衣。衣上血迹赤色殷然，她看着叶拂澜的眼神决绝而深刻——
　　“叶拂澜，我不会让你死。”
　　“阿辞！”叶拂澜惊呼一声，霍然睁开双眼。刺眼光亮迫得她眯起眸子，勉强看清帐顶的墨枭营标志，叶拂澜松了一口气。
　　身边莫名喧嚷，不少人嘈杂地喊着“醒了”，还有念着“阿澜”逐渐靠近的清雅声音。脑海里嗡嗡作响，嗓子干哑得难受，全身更是疼的像要散架，叶拂澜下意识低唤一声：“水……”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被扶了起来，一杯水递到唇边。叶拂澜就着端杯的手喝了一口，闭了闭眼才顺势往上看去，是熟悉的温雅面容，忙哑着嗓子叫一声：“师兄。”
　　叶拂墨眼里是如释重负的笑意：“你醒了。”
　　叶拂澜微微点头：“我们……”
　　“我们胜了。”叶拂墨喂她喝完水，将瓷杯递给候着的秦城，又拿过软枕让她靠着，“我与虎啸营前后夹击，全歼了阿史那承庆的三万人。带人回援的时候却只见李骥指挥，不见你的影子。”
　　“那时我已受伤远遁了……”叶拂澜神容微倦，似想起什么又道，“那葛尔东赞……”眸子里忍不住升腾起恨意。
　　“被我毙于剑下。”叶拂墨回忆道，“论武功，我本应与他势均力敌，赶到战场时却见他神思癫狂，似有异状，几个回合便看准机会杀了他。后来仵作检查尸体，发现他檀中穴有一枚牛毛银针，想来是你与云姑娘的杰作了。”
　　心头一紧，叶拂澜立即想起云卿辞那招镇山河。她却仍没有问，转而道：“那墨枭营……”
　　“伤亡惨重。”叶拂墨叹一口气，“但长安局势好歹稳下来了。代价虽大了些，能换来一个长安也值得。”
　　“如此便好……”叶拂澜疲倦地阖上眼眸，沉默片刻终于颤抖着开口，“那……她呢？”
　　叶拂墨一窒，不忍地转过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是数十狼牙兵的尸体，内力枯竭、浑身浴血。她见到我，只说了你的名字，就……”
　　红着眼眶睁开眼睛，叶拂澜看着叶拂墨：“她现在何处？”
　　“就在左侧的军帐内。”叶拂墨心知拦不住，干脆起身取来大氅。
　　叶拂澜只着了里衣，刚站起就身子一晃，抬手撑住屏风才勉强站稳，叶拂墨为她披上大氅束紧系带，看她踉跄着朝外走去，不由沉沉叹息一声。

　　叶拂澜刚走到左方的军帐前，就有人掀帘出来。那女子一身浅紫的万花服饰，面容秀致沉静，见叶拂澜面色苍白步伐不稳，慌忙上前扶住她：“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叶拂澜感激一笑，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站好：“没事，多谢。”看她面孔陌生，遂礼貌问道，“姑娘是？”
　　“我叫林夏幽，是虎啸营军医，被叶营主调派来照顾这里的一位伤者。”林夏幽温婉一笑。
　　“辛苦。”叶拂澜淡淡点头就要进去，林夏幽忙拦住她：“姑娘，这座军帐里的伤者身份特殊，叶营主吩咐过不可随意进出。”
　　“身份特殊？”叶拂澜垂眸一笑，“营主可告诉过你她是何身份？”
　　“并未。”林夏幽一怔。
　　“她之所以身份特殊，并非因为她是什么墨枭营将领，是因为我。”叶拂澜面上的淡笑悲伤而无奈。
　　“啊？”林夏幽愈发茫然，“那敢问姑娘是……？”
　　“在下墨枭营副营主，藏剑叶拂澜。”叶拂澜眸光淡远，似乎透过布帘看到了那个清冷身影，“至于里面这位伤者，”她顿下话语看着林夏幽：
　　“她是我的妻子。”
　　林夏幽彻底呆住，叶拂澜缓步绕开她走进军帐。

　　甫一掀开帘子，叶拂澜的目光便胶着在那个躺着的人身上。
　　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云卿辞，叶拂澜只觉得从未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心疼得身子都微微发起抖来——伸手轻柔地抚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叶拂澜开口唤了一声“阿辞”便哽咽难言，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叶拂澜立即抬手擦去泪痕，却没有回头。
　　林夏幽缓步走到她身边，叹息一声：“叶副营主，你的身体方有起色，气血虚弱，最忌情绪大起大落。还请你顾惜自己，方能好好等候云姑娘醒来。”
　　叶拂澜皱眉，压下翻涌心绪点了点头：“多谢林大夫，我省得。敢问阿辞现在究竟状况如何？”
　　林夏幽面上露出思索之色：“云姑娘的旧疾和寻到她时的情况，叶营主都同我提过。她既有寒症，修炼内功便十分凶险，我猜云姑娘习武走外家路子的时候也应多些罢。”
　　“是，她平日里都练着太虚剑意的心法。”
　　“但那日她却似乎强逆经脉，用了紫霞功？”
　　“不错。”叶拂澜涩声道，“当时情况危急，她为了护住我，使出了镇山河。”
　　“难怪……”林夏幽恍然大悟，“云姑娘用紫霞武功本就勉强，镇山河引得她内力枯竭，她却还以伤体力战追兵，那一战掏空了她身体里最后的能量。为今之计，必须让她静养恢复。”
　　“只需如此？”叶拂澜讶然。
　　“准确地说，是只能如此。”林夏幽道，“我为她开了调理身子的药，每日按时服下。叶副营主若有闲暇，也可来此与云姑娘说说话。她看上去昏迷着，意识里却有几分清醒，你说话她能听得见。”
　　“会的。”叶拂澜咳嗽一声，“那她到底何时会醒？”
　　林夏幽歉然答道：“叶副营主，我医术浅薄，不敢欺瞒于你，这……全看云姑娘的造化。”
　　心头一紧，叶拂澜摇了摇头：“还是多谢你。”
　　“医者本分，叶副营主无须客气。打扰你与云姑娘独处了，我先告退。”叶拂澜默默颔首，林夏幽作了个礼便往外走去。
　　走到半途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转过身道：“叶副营主，还有一事我需提醒你。云姑娘的寒毒之前虽被师兄设法压制住，没了蛊术巩固恐怕随时会卷土重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言罢掀帘而出。
　　静静看着林夏幽出帐，叶拂澜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了吻云卿辞额头，握着她的手低声喃喃：“阿辞……你会没事的……”

　　三日后。
　　叶拂澜伤得虽重却多是外伤，谨遵医嘱恢复得已能自如活动。而一得林夏幽允准，她便立即拖着伤病之躯开始亲自照顾云卿辞，换衣喂药都绝不假手于人。云卿辞寒症未曾发作，几处外伤也渐渐好起来，却仍旧未醒。
　　中军帐内，叶拂澜坐在叶拂墨身边看他整理军士名册，饮着茶淡淡开口：“师兄，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叶拂墨一怔搁笔，眸子里有一丝了然：“我早该料到……”转而又问，“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要走？”
　　“是。”叶拂澜点点头，望着手中的茶杯眼神恍惚，“从天宝四年秋到今日，我在长安拼死血战，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少。到如今拼成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已无法再上战场；作为藏剑弟子和大唐臣民，我也尽了我的义务。”顿了顿，她取出裴珩所赠的短笛示意给叶拂墨，“是时候，我该尽我作为阿辞家人的义务了。”
　　“我知道劝不动你。”叶拂墨叹息一声，“裴大夫弥留之际曾托秦城带了口信给我，按他的遗言，我传信给了裴元兄。他如实以告，说云姑娘的寒毒之所以能压下来，是裴大夫用了蛊术的缘故。只可惜偌大万花谷，除了他再没第二人会。”
　　“正是如此。”叶拂澜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明日。蜀地有一处别院风景宜人，我先带她到那休养。等她醒来，即刻启程去五毒。”
　　“罢了。长安既定，也该让你做自己的事情了。”叶拂墨思虑片刻释然一笑，“一路顺风。”
　　“会的。”叶拂澜笑答，又微微敛容道，“师兄，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让阿辞以我妻子之名，进入叶家族谱。”见叶拂墨微微讶然，叶拂澜缓缓续道，“我自小无父无母，师父不仅收养了我，还对我视如己出，将我的名字纳入叶家之下，拂澜一直心存感激。或许在师兄和师父看来，这个请求不可理喻甚至荒谬，但师兄应当很清楚阿辞在我心中的地位，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等她，娶她。若师兄和师父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有辱门楣，我愿脱离师门，从此不再是藏剑弟子。”
　　叶拂墨听到此处眉头一皱打断她：“胡说什么。”思索道，“我会为你说服师父，也会飞鸽传书给别院的千伯让他接应你。你且安心带着云姑娘南下吧。”
　　“多谢。”叶拂澜站起身郑重向叶拂墨行了个礼，叶拂墨笑着摸摸她的头。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悄然驶出墨枭营地，往西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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