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叶拂澜回帐与云卿辞交待一阵，云卿辞淡然应了便出门去。转到屏风后换好秦风常服，叶拂澜出营在那个山崖上找到了她。
　　听见脚步声回身，叶拂澜英姿飒爽的身影映在眸底，云卿辞扬起一个笑。
　　夜空疏朗，无星无月，两人并肩而立。
　　山风拂过，云卿辞率先打破沉默：“拂澜，明日决战之事，我虽不惊不躁，却深知此役凶险，所以……我有话想与你说。”
　　“说罢。”叶拂澜握住她手。
　　“十九年人生如白驹过隙，我不止一次因着寒症而憾然绝望，却只有一件事不曾后悔过。”云卿辞黑眸深邃，目光凝注在叶拂澜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那便是遇见你。”她眸底蕴着的情深无俦让叶拂澜心头一颤。
　　将手握得紧了些，叶拂澜低声道：“明日过去，长安战局便会尘埃落定。待此役了结……”
　　她眼眸里蓦然绽开如水温柔和明澈笑意，抱住云卿辞：“我娶你。”
　　“好。”没有半分犹疑，云卿辞柔声应答，抬首主动吻上她唇角。

　　冬风飒飒，长蛇谷口五千墨枭营将士列阵以待，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叶拂澜于阵前冷冷看着远方烟尘漫天而来，铿然拔出鞍侧长剑。蕴着内力，她清亮的声音瞬间传遍全军：“诸位墨枭营将士，敌人是数倍于我们的狼牙精锐，你们可害怕？”
　　“不怕！”身后传来轰然的整齐应诺，秦城在前锋营阵中跟着大喝，脸涨得通红。
　　“留守长蛇谷比奔袭天都镇凶险万分，你们可后悔？”
　　“不悔！”喝声如雷。狼牙军已在数丈之外，近得几乎能看清葛尔东赞脸上的狞笑。
　　“那便随我——”最后转首看了一眼云卿辞，叶拂澜率先拍马冲出去，“杀——！”
　　“杀——”如有风雷动，墨枭营五千将士与狼牙军战在了一处。

　　狼牙军虽人多势众，墨枭营将士却绝大部分身怀武功，初始交锋尚未落下风。叶拂澜带着前锋营在敌阵中冲杀，直如一柄利刃插入狼牙军心脏。
　　葛尔东赞能成为狼牙军统领，除了武功上乘，自然也深谙兵法，所谓“擒贼先擒王”，他细细观察了片刻后，向手下使个眼色，不出半刻叶拂澜的里飞沙便被砍断马蹄，悲嘶一声倒在地上。叶拂澜就势滚鞍下马，步战对敌，云卿辞见状也跳下马，连斩数个狼牙兵靠到她身边。
　　两人背靠着背，面对数十敌兵的围攻而不惧。叶拂澜出手狠辣，招招直取对方要害，血迹溅上脸颊亦面不改色，云卿辞则紧紧护着她，多次架开角度刁钻的暗箭。
　　拼力搏杀了一炷香左右，云卿辞敏锐地察觉到叶拂澜气息渐急，遂一边继续杀敌，一边与她低声商量：“拂澜，少庄主回援还早，我们必须想办法拖住狼牙军，不能硬拼。”
　　叶拂澜一剑斩下偷袭的狼牙兵头颅，微微喘息道：“不错。目前看来，所谓的狼牙精锐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胜在葛尔东赞指挥得当，如果拿下他，我们的把握会大很多。至于墨枭营一方，前锋营李兄出身天策府，颇有将才，可代我指挥。”
　　云卿辞与她对视一眼，点点头。叶拂澜清喝一声：“李骥！”，扬手将一块玉牌掷向后方。一个面容清秀的黑甲将军接过兵符，回一声“得令！”自去指挥墨枭营防守。叶云二人则突然暴起，向葛尔东赞所在之处杀去。
　　双剑合璧势如破竹，两人转眼逼到葛尔东赞面前。番僧眼里闪过一丝惊色，推开身旁的狼牙兵就运力上前——“嘭”“嘭”，掌风撞出两道沉闷声响，叶拂澜与云卿辞各退一步，随即提气再度欺上。
　　高手对阵容不得丝毫懈怠，叶拂澜拿出全副精神同云卿辞以二敌一。然而葛尔东赞以逸待劳到底占据优势，见两人逐渐力有不支，他眼睛里掠过狡诈，无声做了个手势。
　　一支暗箭闪电般袭向叶拂澜，云卿辞慌然抬剑隔开——火星飞溅，云卿辞虎口一麻，后撤半步卸去力道，却恰好退在另一支箭的方向。三尺之距避无可避，叶拂澜眼风扫过，惊呼一声“阿辞！”猛然撞开她。
　　“扑。”万军嘈杂之中，云卿辞却清晰听得箭只入肉的声音。咬牙隔开葛尔东赞一掌，她冷斥一声：“卑鄙！”
　　“哈哈哈哈……兵不厌诈！若非卑鄙，我怎能全歼墨枭营呢！”葛尔东赞狂妄大笑，一式风卷残云再次击向叶拂澜。叶拂澜欲待侧身闪开，身体却因伤不如之前灵活，被一掌击在右肩，她唇角顿现殷红。
　　“拂澜！”云卿辞一急，慌忙扶住她。
　　扫了眼周围步步紧逼的狼牙军和葛尔东赞，又深深看了一眼伤上加伤的叶拂澜，云卿辞忽然低声念了个剑诀：
　　一瞬间，两人周身仿佛多了一层刀枪不入的无形屏障，葛尔东赞一掌轰去也毫发无伤。而云卿辞的面色则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画地为牢，为卿镇八尺山河。
　　趁着狼牙军惊愕愣神之际，云卿辞不着痕迹地手腕微动，随即蓦地抱起叶拂澜，轻功纵起踹翻一个狼牙骑兵，迅速打马向着长蛇谷外驰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葛尔东赞怒喝一声，立刻有数十骑跟上。

　　狼牙军多重骑，战马披了铠虽刀枪不入却会拖慢速度。云卿辞眼尖挑中了传令兵的马，很快就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好不容易有个善骑的追上来，云卿辞内息暗蕴，长剑带着三才化生气劲掷在他面前，马蹄像是陷在了泥潭里瞬间动弹不得，那人只能无奈看着她远去。
　　云卿辞让叶拂澜抱住自己，一手控缰，一手摸出短匕狠狠扎在马臀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更加玩命地往前奔。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雪花落在两人发上，直如一夜白头。叶拂澜靠在云卿辞身后不住咳嗽，鲜血渐渐染红了雪白衣衫，云卿辞感觉到背后濡湿，眼眶不禁微微发涩。
　　叶拂澜只觉脑海中的昏眩感随着马儿颠簸越来越重，抓着云卿辞衣襟的手不由一松——
　　衣上的力道蓦然轻了，随即传来“嘭嗵”坠马的声音。“拂澜！”云卿辞立即下马扶起她，马儿趁机撒蹄跑远。
　　云卿辞四处扫视一番，见前方崖壁上有个隐蔽岩洞，当机立断扶着叶拂澜进去，又出来拾起叶拂澜落在地上的轻剑。刚往回走到洞口，她身子一僵，如霜面色下又吐出一口血来。默默擦去唇角血迹，她躬身钻进岩洞里。

　　一进岩洞便看见叶拂澜靠坐在洞壁上，云卿辞走到她身边仔细察看伤处，片刻后扶着她肩膀轻声道：“拂澜，箭伤害你失血太多，不可置之不理。”
　　叶拂澜虚弱地点点头：“我知道。”
　　凑过去抱住叶拂澜，让她将下巴磕在自己肩窝上，云卿辞在叶拂澜耳畔低声嘱咐，声音里有几分紧张：“稍后我会为你拔箭，若是太痛，就咬住我肩膀。”
　　叶拂澜未答，云卿辞便当她是默认。左手先以指力折断箭尾，随后右手绕过叶拂澜背脊握住箭杆——她紧张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沉默几秒，右手猛然发力。
　　“啊！”叶拂澜痛呼一声咬紧牙关，背后冷汗涔涔。云卿辞感觉到肩上本已咬下来的力道又蓦然卸去，扔掉断箭，眼眶一红抱紧叶拂澜：“拂澜……没事了，没事了……”
　　叶拂澜紧紧回抱云卿辞，身子不住颤抖。忍着等钻心之痛过去，她才放开云卿辞大口喘息；云卿辞见状也松开她，自衣襟上撕下布条，为她粗略裹了伤。

　　岩洞靠里的地上有动物尸骨和火堆灰烬，昭示着这里似乎是猎户出猎时所住。两人藏身于此，那匹马的蹄印自会引开追兵，她们暂时无恙。但她们都心知肚明一切只是暂时的：一则下着雪天气会越来越冷，她们若不及时治伤定会伤情加重，甚至有性命之忧；二则若追兵折返时发现此地，岩洞只有一个出口，被堵住会更加凶险。
　　叶拂澜脸色苍白，看着云卿辞为她处理箭伤，眸子里现出歉然。
　　“咳……咳咳。”内伤引得气血翻涌，叶拂澜抬手捂住唇，指缝间却还是渗出些血来。她放下手掌深深看着云卿辞，小心避开手上的血迹抚着云卿辞面颊，唇边牵出一个苦笑：“阿辞，我到底是要食言了。”
　　“拂澜。”云卿辞静静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手掌亦是很轻地贴上她脸颊，靠过来与她额头相抵。叶拂澜星眸黯然，默默看着她。
　　“你不会死。”云卿辞轻声道，声音微微颤抖。
　　人哪有不会死的呢？叶拂澜心底无声叹息。
　　“阿辞。”她看着云卿辞眸底无声流淌的温柔，心尖都发起颤来，哑声道：“我……能不能亲亲你？”
　　静默了一瞬，云卿辞略略俯首。叶拂澜感觉唇上贴来一抹柔软，阖眸搂住她。
　　阴暗的岩洞里两人抵死相缠，仿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甜蜜的亲昵。叶拂澜平日里最喜欢的清冷梅香已被浓重的血腥味所掩盖，唇齿间亦是血的腥甜，她却只是紧紧揽着怀里纤细的身子，热切地吻着云卿辞，手臂越收越紧像是怕失去什么。
　　过了一会儿，云卿辞离开叶拂澜的唇靠在她怀里。落针可闻的沉默间，忽然响起云卿辞清冷的声音：“叶拂澜，我不会让你死。”
　　言毕她拿过叶拂澜的轻剑，起身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叶拂澜一急就要起身，然而她伤重的身子如斯沉重，重到她提不起分毫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卿辞走了出去。她张大了嘴想要叫住云卿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脑海里像是灌了铅，一阵阵的晕眩。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大滩鲜血如海棠绽放，泼洒在她襟前。
　　“阿辞……”叶拂澜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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