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剑道百合]赋澜辞

　　副营主的军帐中，云卿辞拿了一卷书靠在榻边看着，却迟迟没有翻一页。
　　身边有轻微的呼吸声，她垂眸看去——叶拂澜果然靠在她腿上睡着了。叹一口气，云卿辞放下书，拿过一旁的大氅盖在叶拂澜身上。
　　——这人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老实。云卿辞心底默默地想。
　　云卿辞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叶拂澜安然的睡容，指尖忍不住轻缓描摹过她英气的眉、秀挺的鼻、纤长睫羽，怜惜而温柔，却在指尖划过薄唇时，本该睡着的人忽然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云卿辞迅速收回手，果然见叶拂澜睁开眸子——眸底蕴着一抹促狭笑意。
　　“你又装睡？”云卿辞怒道，脸上不觉浮起霞晕。
　　“我本来睡着了，却被阿辞如此‘搅扰’，可不就醒了？”叶拂澜笑得狡黠，“既然阿辞你这么‘喜欢’，我便如你所愿。”言毕蓦然起身吻上云卿辞的唇。
　　“叶……唔。”感觉到叶拂澜伸手柔和地揽住她，云卿辞眸子里渐渐软下来，闭上眼安心沉醉在这温柔之中。

　　正当帐中一片旖旎之时，帐外忽传来秦城的高声呼喊：“副营主，出事了！”不等叶拂澜传唤他，便一把掀开帘子。
　　甫一听到秦城的声音，云卿辞就慌然推开了叶拂澜，于是秦城进帐时，见到的便是云卿辞脸上霞晕未退，叶拂澜则一脸“如果没什么大事你就给我等着”的吃人表情。
　　顾不得打扰了两人亲热，秦城咬牙道：“副营主，属下僭越了。”躬身行了个军礼。
　　“什么事？”叶拂澜皱眉。
　　“副营主，刚刚收到的消息，狼牙军‘风狼’葛尔东赞带人偷袭了……伤兵营。”秦城禀告。
　　“什么？！”叶拂澜霍然起身，“那伤亡如何？”
　　“伤兵营本来就没多少兵力，只仗着地势隐蔽而已……”秦城有些不忍，“遭到突袭，十有八九都……”他住了口，然而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叶拂澜的手掌渐渐握紧，沉默片刻帐中响起她狂怒的低喝：“安老贼，忒也无耻！”衣袖一拂，书案上的东西尽数落在地上，一块上好端砚砰然摔成粉碎。
　　叶拂澜向来是温润柔和的脾气，秦城何时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背上瞬间被冷汗浸透。
　　云卿辞见状取过叶拂澜的外袍为她披上，低唤一句“拂澜”，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抚。叶拂澜深吸几口气才平静些许，冷冷对半跪着的秦城道：“备马。”
　　“是。”秦城赶紧应了小跑出帐去。云卿辞上前一步看着叶拂澜：“我陪你去。”
　　“好。”叶拂澜抿紧唇，点了点头。

　　刚到凤翔义庄，便能看见伤兵营方向火光冲天。叶拂澜眉头皱得更紧，怀里的云卿辞明显感觉到她的僵硬，柔声劝道：“我们过去看看。”
　　叶拂澜点点头，策马过去。
　　过了营门，两人下马穿行在营帐间：还有许多帐篷的火未曾扑灭，噼啪燃烧着，每走一段路便能看见地上尚未来得及收敛的伤兵遗体，整个大营直如人间炼狱。
　　墨枭营前来救援的将士见到叶拂澜都纷纷向她行礼，叶拂澜默默点头，牵着云卿辞的手却愈发冰凉。云卿辞没说话，神情微微黯然。
　　两人很快走到营地最中心。这里已经重新支起了一个简单的帐篷，叶拂澜走进，里面是叶拂墨和几位戍守长安的他营将领，均表情沉重的与她打了招呼。
　　叶拂澜冲云卿辞点了点头，云卿辞会意，持剑在帐外等着她，叶拂澜则走到叶拂墨身边，众人开始议事。
　　云卿辞等得片刻，忽见远处有两名军士抬着一人朝这个方向而来，被抬着的那人面目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看，瞳孔遽然一缩。秦城满头大汗地跑在前头，见到云卿辞忍不住哽咽出声：“云姑娘，裴大夫他……”话未说完，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已经红了。
　　云卿辞点头表示明白，顾不得里头还在议事，掀帘而进，快步走到叶拂澜身边低声道：“裴大夫想见你最后一面。”
　　叶拂澜浑身一震，给叶拂墨递了个眼神便匆匆出帐。担架已到了账外，叶拂澜见状眸子瞬间一黯：“裴兄！”几步走到担架边蹲下身子，云卿辞默默跟在她身边。
　　往日里儒雅的医者此刻狼狈不堪——裴珩面色苍白，脸上全是血污，墨色衣衫已被染深了许多，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勉强睁着眼睛看叶拂澜走近，他眸子里透出笑意，嘶哑着唤了一声：“小叶。”
　　“我在。”叶拂澜鼻子一酸忙答应了，又靠得近些以便听清裴珩说话。
　　“未想到……狼牙军如此无耻，咳咳……”裴珩没说两句就咳出血来，“既来此险地，这结果我早有心理准备。只是，医者仁心……我到底有件事放心不下……”他神色虚弱地说完这一席话便停下休息。叶拂澜声音微微哽咽，接过云卿辞递来的手巾，抬手为他拭去唇边血迹：“裴兄，你说罢，我听着呢。”
　　“我袖中……咳咳……有一支竹笛，你将它取出来。”裴珩以目示意，叶拂澜在他袖中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一支小巧短笛。那笛子似乎有些年头了，原本的翠绿之色已变得微微发黄，且裴珩应该经常拿在手中把玩，表面被摩挲的十分光滑，底端刻着一个“笙”字。
　　裴珩看着那短笛，目光里浮起遥远的暖意：“云姑娘的病症……我本来将有所得，未曾想竟憾然而止。我年少时曾游历西南，十万大山深处有不少奇诡之术。小叶，你带着这信物去五毒寻一个叫‘曲听笙’的人……他于蛊道颇有建树，定能助你。”
　　“我记下了。”叶拂澜郑重点头，将竹笛递给云卿辞收下。
　　裴珩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对叶拂澜微笑道：“小叶……在浩气盟时，我曾问过云姑娘是你什么人，你没说实话。其实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你看她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的……你们都是极好的人，愿云姑娘早日解除痛苦，愿你们……一世长安。”
　　“……会的。”叶拂澜忍着眼眶里的泪，低声道：“裴兄你不要说话了，我这便带你去找大夫。”
　　裴珩神情里透出些许遗憾和释然：“来不及了……”他极低地呢喃一声：“可笑情之一字……我竟如今才看破……咳咳，阿笙……你可会怪我？”他眼眸里的光黯淡下去，眸子缓缓阖上。
　　“裴兄？裴兄！”叶拂澜难以置信地轻唤两声，帐外却只有呼啸的冬风和远处的喧嚷应答着她。云卿辞俯身将手搭在她肩上，柔声道：“拂澜，节哀。”
　　叶拂澜站起身，怔然立了片刻对秦城挥挥手：“……下去罢，让裴大夫走得干净些。”
　　“……是。”秦城恭敬应了，带着抬担架的两人向营外走去，步履沉重。
　　叶拂澜从云卿辞手中接过那支竹笛，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呜咽出声。云卿辞回抱住她：“拂澜，人死不能复生。”
　　叶拂澜手臂收紧了些，过得一阵抬手擦干眼泪，眸子里仿佛燃起灼灼烈焰：“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我定要狼牙军，血债血偿！”

　　然而时间不等人，不及叶拂澜向叶拂墨提出反攻之策，狼牙军便趁着伤兵营偷袭成功、唐军士气低落之时开始对战乱长安各地大举进攻。
　　中军帐内，叶拂墨神情凝重，抬手指向军事图上天都镇方向：“阿澜，狼牙军分布在长安南面的兵力，现在分为两支：一支由阿史那承庆率领攻天都镇，一支由葛尔东赞率领向长蛇谷而来，妄想同时吞掉我墨枭营和中军的虎啸营。若狼牙功成，长安危矣，但此计却有个致命的缺点。”
　　“分身乏术。”叶拂澜双手抱胸，凝神瞧着地图。
　　“对。”叶拂墨点点头，“狼牙军以重骑为主，不如唐军的轻骑快捷，因而只能两面强攻，无法互相策应。其进攻主在一个猛字，我方如果拖得住，狼牙就会遭到援兵的前后夹击；有胆量冒险的话，墨枭营更能分出兵力去天都镇，与虎啸营联手歼灭阿史那承庆部。但这是一着险棋，若留守长蛇谷的兵力坚持不到回援，就等于羊入虎口。”
　　蹙眉片刻，叶拂澜看着叶拂墨，斩钉截铁地道：“师兄，我留下。”
　　“阿澜。”叶拂墨似乎不太同意，皱起眉头。
　　“若想与虎啸营前后夹击，必须指挥得当，论起运筹帷幄，我不如你灵活；且我的伤未痊愈，奔袭消耗体力，不如在此守株待兔。”见叶拂墨眼中还有犹豫，她轻松笑道，“师兄莫要想太多，阿辞在此，我还怕什么？即便战死，也是命数。”
　　“我把你从江南带到战场，自然要完完整整地带回去。”叶拂墨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可以同意你留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一定撑到回援那刻！”
　　“是。”
　　“此役关系长安战局，凶险万分。阿澜……你可要当心呐。”叶拂墨拍拍她的肩，沉沉叹息一声出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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