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来

　　（6）
　　楼兰是个乐天派，对什么事只要想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前提是，他要想得通。从小到大他过的顺顺利利，没遭遇过什么坎儿，唯独在顾明风这里碰过壁，他往顾明风这个榆木上不要命的撞，偏偏撞的又是那么心甘情愿。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道理。
　　到家之后楼兰站在玄关对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发了会儿呆，他愣了半晌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漆黑的眼前的公寓就像是藏着一头巨大的猛兽在守株待兔，只要他向前一步，就会被这一片黑暗吞噬。他站在那儿，理智告诉他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儿，感性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楼兰你还想过着这样的生活么，你是不是还在原地停滞不前，没有谁会去帮你。他把脚伸出去一步却又立马缩了回来，世界静的像是只有他的呼吸在打着节奏。
　　楼兰转身拿着钥匙又出了公寓，把门一锁快步下楼，然后掏出手机想也没想的拨出了一个名为“顾明风”的号码——这个号码还是五年前之久的，楼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通，他其实打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自己这个神经兮兮的举动，他希望能从电话里听见“你所拨打的是空号”这类甜美的女声。
　　顿了五秒。
　　“喂？”那头没能让楼兰如愿以偿，他听出来顾明风的声音，并且还听出来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楼兰硬着头皮：“是我。”
　　说完他特别惊恐那边顾明风来一句“你是谁”，还好顾明风只是顿了一下，说道：“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楼兰问道：“……你吃了没有？”
　　这种私人的而又可笑的问题楼兰说完就后悔不已，但是这个并不良好的开头才能让他有勇气继续硬着头皮，总好过什么都不说。
　　顾明风明显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伴着些许沙哑传过来，“还没。”
　　“我知道了。”楼兰应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顾明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不知所以，愣了半天觉得是楼兰喝多了，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对着手提打方案，全然不知城市的另一边楼兰正在彻夜明亮的小吃街满头大汗的等在炒面师傅的面前。
　　顾明风打了一会儿方案，打着打着把字打成了“楼兰”。接着他又打开了手机通讯录，刚刚的通话记录上明明白白写着“楼兰”二字，他从楼兰一打电话过来就知道是他，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楼兰过得挺好，林孟也挺照顾他。林孟倒是经常在他面前提起楼兰，表情洋溢着骄傲，好像楼兰是他的贵人、他的亲人、他的爱人……不不不，也许不是好像，也许就是事实。顾明风胡乱猜测着，脑子里像是有一阵台风过境，把理智扫开，一片狼藉。
　　今天晚上原本是准备在七点吃晚饭的，突然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董事会非常关切他身体怎么样，顾明风当时气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他们哪儿是关切他，无非是自己手上的策划还没弄好，他们怕他耽搁了大生意的进度。真是世态炎凉，他不想看开都难。然后自己耽搁着吃饭，一下子又过了两个小时，九点，楼兰打了电话过来。
　　顾明风觉得林孟肯定是拉着楼兰去喝了酒，喝了酒的人都是失忆的，楼兰酒品不好，乱打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到他这里来。搞的他一阵无名欢喜时又掐了他的电话，没头没尾。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明风的第一个哈欠刚来，病房门响了两声。
　　顾明风愣了一下，心想不会吧，然后房门就开了，还真就是那个“不会吧”。
　　楼兰站在阴影里，病房床头的余光打过去，照成了一个逆光的黑影，他就在那里，然后慢慢的走了出来，眉宇之间是一种不知所措，手里还拎着一个方便袋。
　　“你怎么过来了？”顾明风有点惊讶的问道，听在楼兰耳里却还是冷冷的。
　　楼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床头，把方便袋往他柜子上一跺，然后立马转身走开，步伐僵硬。
　　从头至尾顾明风都在观察他的表情，才发现楼兰真的是处于不知所措之中，顾明风隐隐约约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心里一动喊了一下楼兰。
　　楼兰僵在原地，机械的回过身：“怎么了？”
　　顾明风心想，真可爱。
　　“我问你怎么过来了。”顾明风故意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他们目前的身份，楼兰的举动确实僭越了。
　　“方便袋里是炒面，”楼兰眼神一暗，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你记得吃。”
　　说完也没再看顾明风一眼，转过身就走了，扔下了一头雾水的顾明风。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楼兰腿一软就蹲在地上抱住了头。
　　诶呦我的妈呀我在干什么啊……楼兰捂住脸，暂且平静了一下，越想越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做这样一件暖心的事。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这算什么，看看顾明风那个反应，难道自己还指望他回头抱住他说不要走么？楼兰坐在长椅上，满面愁容。
　　他想了想，最终只好把这一切归罪于今晚喝了点酒，然后再追溯一下，他归罪于林孟。
　　病房里顾明风手里捧着饭盒，一股无名暖流烫过心脏的僵冷之处。
　　自己喜欢吃炒面，还是因为楼兰只会做炒面。
　　顾明风不知道楼兰玩的哪一出，说实话，他明白楼兰心里还是有一个死结，可是重逢完全是一个意外，如果楼兰没有这么一出，顾明风不会发现，他是那么还想再和这个走下去。他心里一动，却明白楼兰的脾性，操之过急肯定不是好事。
　　顾明风手里拿着炒面，拖着拖鞋推开病房门，侧头一看，有一个人影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尽头的窗户开着，而那人手里夹着一点火星。
　　他走得不算轻手轻脚，但是楼兰半弓着坐在那儿，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顾明风皱了皱眉，用空着的一只手直接掐灭了香烟的火星。
　　“你以前不抽烟的。”他缓缓道。
　　楼兰这才如梦初醒，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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