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这座城市名为博伊斯，以精巧到极致的钟表工艺在整个大陆闻名。它是全世界钟表匠的圣城，拥有另一个名字“时间之眼”，神圣尤加特图希的宫廷里的皇家钟表匠有一半出自这里，。

　　路德维希尤其喜欢隔着橱窗欣赏那些或古典或超前的艺术品，许多都是他之前见所未见的。伊恩对此没有太多新奇感，但很耐心地等他看完。看来这家店的风格崇尚小巧，怀表被做得还没有一粒纽扣大，可是黄金指针被上刻出一整队栩栩如生的骆驼，店主为了让人看清不得不在紫红色软垫上放上一个放大镜。

　　路德维希觉得新奇，弯下腰凑近观察这枚怀表。

　　“关于罪者格雷，我想调查，您觉得呢？”

　　闻言路德维希惊讶地直起身回头：“我以为……您对于这件事是拒绝的。”

　　“我只是在拒绝守夜人。”伊恩的眼睛里，微光一闪而逝，像是阳光在漆黑的枪管上滑过。“他们不该心存侥幸。这件事是我个人的愿望。如果您不愿意，可以在这里等我归来。危险不可避免，但我向您保证我会保……”

　　他被打断了：“不用了。”

　　年轻的皇储朝魔法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深红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会保护我自己。以后请打消这样的顾虑，我永远都愿意与您共同承担前方道路的危险，做您可以依托后背的同盟。”

　　这是他不久前才想通的一件事。总是把自己摆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哪怕心怀再多的仰慕与爱，都不可能摆脱为伊恩照顾看护的，孩子的处境。

　　“我知道与您做同盟这样的话太过狂妄，但这是我的决心，希望您能理解。”

　　金发的少年站得笔直，郑重而严肃，可是只有他知道他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抖得多么厉害，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只等待猎人判决的小鹿。

　　北地微寒的风拂过两个人的发梢，带来整座城市里钟表的滴答。不远处的广场上一群白羽的鸽子扑棱着飞起。

　　半精灵没有说话，从神色上看他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触动，仿佛路德维希刚才说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话，可那双祖母绿般纯净的眸子却在一点一点变得明亮，仿佛湖底沉着璀璨的星辰，令人不敢直视。

　　“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片刻之后，他偏过头不看路德维希，轻声说“在我所遇见的人里，你的真挚，善良与坚韧都数一数二。能得到你的忠诚，我深感荣幸。”

　　言罢，他把脸转过来，笑了笑，似乎对于刚才片刻的感情外露有些羞赧，路德维希简直爱死他这现在的模样了。

　　“跟我来。”可惜几秒之后伊恩就恢复了正常。他推开面前这家钟表店的门。门上悬挂的手工木风铃立刻“叮咚叮咚”地响起来。

　　清脆悦耳的声音惊醒了坐在满桌机械零件图纸前的老钟表匠。老人缓缓睁开已然浑浊的双眼，伸手去摸自己的玳瑁老花镜，嘴里嘟囔着：“诶呀诶呀看来真是老了，居然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他略略整理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工作台，扫开那些散乱的发条、秒针和表壳，并不抬头：“您是来修表的，还是买一块新的？”

　　“来参加阿尔文家的宴会。”

　　老人一愣，坐直身体，脸上那种懒洋洋的神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宴会只欢迎有请柬的客人。”

　　路德维希甚至没有看清伊恩的动作，就看到一枚硬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到老人的手心了。

　　“几百年了，从蛇发女妖到五色鸟，从五色鸟到狮鹫……这上面的图案总是在换，可是人类的欲望，是永远不会停止流动的。”老人站起来带领他们走到里间，拧动壁炉上的银烛台，一手摩挲着硬币的正反面，抬头隐秘一笑。“欢迎。”

　　墙壁缓缓沉入地面，露出高大的青铜门，门两侧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面具，从浮夸的宫廷风格到朴素的木头套不一而足。

　　“还是选一个面具遮住脸比较好哦。只要一个狮鹫，随便您挑。”

　　路德维希随便选了一涨雕刻着羽纹的白银面具，上面镶嵌的细碎蓝宝石让他想起天空。等他看到戴上面具的伊恩，却被吓了一跳。黑铁的夜枭衬得他的肤色冰雪般透明，眼眶的部分特意挑高拉长硬生生破坏了伊恩本身的凛冽与沉静，令他的气质一变，格外陌生。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是原来模样，他都有些不敢认。

　　老人像一只老鸦一般发出刻意的“桀桀”怪笑：“这位小少爷怕是被吓着了。我做面具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

　　“有着家传的钟表工艺却成为守门人，不觉得屈才么？”伊恩将又一枚银币抛给老人。

　　“什么是屈才？什么又是高攀？”老人以不符合他年纪的身手麻利地接住，硬币被丢进腰间的牛皮袋里“咣当”一声响。“做守门人是我的命运，我们这样的穷人只想一天一天在这条河流里能漂多远漂多远，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最好手里有点小钱去光顾美丽的女人，计较浑身透湿不是男人的活法。”

　　“这个道理就像这位小少爷之前看了那么长时间的那枚怀表，无论做得多精致，不拿放大镜看，它什么都不是。”

　　青铜大门内部发出沉闷的移动声，轰然洞开。

　　路德维希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伊恩。

　　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水汽的味道，墙壁的一块块石缝里爬着青苔，每隔十米才会有一盏昏黄的小壁灯照亮道路。

　　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有什么想问的吗？”伊恩低声说。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锁定罪者格雷的位置，这是最快的方法。”伊恩回身摸了摸他的头，不知是否是因为灯光，他的面具显出几分妖异诡谲的意味。

　　“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也许超乎你的认知与想象，但这是真实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他握紧路德维希的手。“跟着我。”

　　这时前方响起了“叮铃叮铃”的金属碰撞声，一个黑黑的矮小身影在走道尽头的门前蠕动。凑近了路德维希才看清这是个佝偻畸形的侏儒。它的脖子细长而歪斜，面容浮肿，双目黄澄澄地浑，眼角生满白翳，像只猴子一样蹲坐在地上，只剩一层皮肤的枯瘦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那种嫉妒触目惊心的丑陋极富视觉冲击，令人止不住生理性的厌恶。

　　侏儒正无聊地拨弄地上散发着馊味的食盆，听到脚步声敏锐地抬起头，裂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何为自由的意志？”

　　这显然是一句暗号。

　　“选择成为人，或成为兽。*”

　　听到这句话的侏儒笑容更加狰狞，嘴巴几乎咧到耳根。看起来他只是将笑作为表达自己情绪起伏的一种方式。他伸出一只满是泥泞的手掰开自己的嘴，将肮脏的长指甲伸进自己的喉咙。

　　在路德维希惊惧的注视下，他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翻找出来一枚生锈的铜钥匙，熟练地插在镂空铁门上的锁孔里一拧。

　　然后他蜷缩在门前歪着脑袋邀功似的盯着他们，路德维希猜这是在讨要赏钱。

　　伊恩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

　　魔法师抽出插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朵火焰般的红蔷薇，微微欠身递到侏儒面前。这是今天早上他路过一家花店时买的，路德维希还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风骚，现在看来是为了这个时候。

　　侏儒同样愣住了，手心里攥着的银币“叮叮当当”地掉落到地上。

　　片刻之后他欣喜若狂，将银币随手一丢，小心翼翼地双手合拢捧过头顶示意伊恩将蔷薇扔到他手心里。

　　侏儒拉开那道铁门便自觉地缩到一边。门后的走廊仿佛两个世界，壁灯通明，地面洁净，还有模糊的人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路过侏儒身边的时候，路德维希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靠着墙壁将蔷薇捧在面前，用脸颊触碰柔嫩的花瓣，拼命嗅着芬芳可又害怕呼吸伤到了这娇艳的美人儿。那张丑到极致的脸上显露出迷醉痴狂的神情，仿佛透过这一朵花闻见了一整个热烈的夏天。

　　这多讽刺，他质问所有来访者何为自由意志，自身却未曾得沐自由的天光。

　　他们沿着曲折的走廊前进，有时哗哗的水流声充斥了耳朵，有时又有人隔着墙壁拉悠扬的小提琴曲，有时又能听到野兽的咆哮和女人的哭喊。

　　路德维希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奇幻世界的迷茫的爱丽丝，只有同伊恩一直紧握的手提醒着他世界的真实。

　　终于他们接近了出口，灯火辉煌，若隐若现的嘈杂人声逐渐变得清晰可辨，脂粉香气和酒精的味道蒸腾在一起。

　　“博伊斯的下方是全世界最大的地下黑市之一，也是最古老的。”伊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还拥有另一个名字，‘尤利西斯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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