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第三天。

　　格雷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不要醒过来。

　　他呆在这对祖孙的小屋养伤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一个令他惊恐万分的事实，他体内流淌的，来自太古的烈焰似乎在慢慢平息。无论他的情绪怎样暴怒失控，身上都不会发生任何的异变。他赖以生存的力量，消失了。

　　如果换做十年前，这大概是件令格雷欣喜若狂的事，但现在……

　　他早已没有退路可言。

　　格雷缓缓起身，忍住肌肉的酸痛下床去洗漱。

　　镜子里的年轻人一头乱糟糟的灰发，满脸倦容，似乎无比疲惫，灰色的眸子里写满阴霾。格雷呆呆地望了镜子里的自已一会儿，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冰冷的水激得他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对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毫无罪恶感。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立足，谁掌握的暴力大谁说话就响亮，只怪他们自己太弱，弱者没有生存权。只不过，怎现在到底该么办……

　　难道，真的要向那个男人求助？想起戴着银面具的黑发男人诡异而惑人的笑容，格雷打了个寒颤，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和那个深渊一样的男人继续做交易只会越陷越深，那个人是赌桌上的庄家，永远不会真正损失什么，而他将失去一切。见鬼，他的确是自己选择了黑暗，但不意味他想要把自己的灵魂也赌给别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由，彻底沦为他人的傀儡，那不如一开始就去死！

　　水珠顺着下巴一滴滴滑落，望着镜子里那个消瘦苍白的影子，他突然想起了肖恩。

　　肖恩住在他的隔壁，眼神阴郁凶狠，皮肤苍白到皮下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只有嘴唇红得像血。他从不主动走出房间，或许是因为缺少运动的缘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格雷知道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他曾经亲眼看到那个少年发起疯来硬生生拽断了锁住他的铁链。

　　严格来说那个瘦削苍白的大孩子其实算不上格雷的朋友，格雷很讨厌他。无论望向谁，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都盛满了恶意，面对格雷时尤盛，混合着疯狂、厌恶、怜爱……像在看一头愚蠢又可怜的小败狗。

　　格雷讨厌肖恩，相信肖恩对他也是一样。可半血吸血鬼总是兄弟一般亲昵地搂过他的肩，咧开嘴露出雪白尖锐的犬齿，语调奇异：“格雷，格雷，你是我们的小狼，可不要被人给了一根骨头就摇尾乞怜啊。”

　　被守夜人关起来的孩子们远没有他们表现出来那么老实，每个人都渴望离开那个牢笼，只要有逃走的机会，无论多渺茫他们都会铤而走险。宁愿被守夜人撕成碎片插成筛子也不要这样过一辈子。

　　他明白肖恩话里的意思。他以前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暴躁不驯，是守夜人们眼里的乖孩子，名为“安娜”的美丽的女守夜人因为脾气温和被委派来为他们上神学课。在所有的孩子里她最喜欢格雷，尽管对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好，但她夸奖最多的，还是格雷。

　　他仍记得那些年安娜被阳光照耀的洁白的脸庞，善意温和鼓励的目光，还有抚摸他头顶的纤细温软的手指……让他想起妈妈。

　　可妈妈一样的安娜死了。她是他获得力量的逃亡之路上，杀的第一个人。

　　……停！别想了！格雷取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事到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希望他活着呢？

　　这时清亮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

　　“……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小男孩没有什么不同。”

　　格雷丢下毛巾，跑到窗前。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为了静养，他住在阁楼上，而丹妮丝和老巫师韦伯住在二楼。女孩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双手捧着一本书大声朗读，依旧是黑皮鞋白袜子羊毛裙红斗篷，银灰的短卷发在北地微凉的风中微微颤动。

　　“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而言，我也和其它成千上万的狐狸并没有差别。但是，假如你驯服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对我而言，你就是举世无双的——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丹妮丝已经发现了他。她站在那里没有动，抬起头注视他。阳光将那张洋娃娃般美丽精致的面孔照得纯净无暇。

　　几天下来她已经基本接受了格雷的存在，虽然依然时时刻刻板着脸没有太多表情，但她对着自己的爷爷时也是这幅样子，看来是单纯地性格严肃不爱笑。

　　“我在……听你读书。”被这样不带情绪地望着，情绪化如格雷也只能讪讪地回应。“听起来很耳熟……”

　　的确很耳熟，但他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反正除了守夜人他还能从哪里听来呢？该死，世界上有那么多作家那么多书，为什么偏偏就挑这本他听过的？！他现在只想逃离他的过去，可他越逃避它就追得越紧。

　　“对你而言，我也是独一无二的。”女孩突然说。

　　“嗯？”

　　“这一句最后没有读完的部分是‘对你而言，我也是独一无二的’，”丹妮丝微微皱眉，她“啪”地一声合上书，在原地轻轻蹦了几下，她的双腿笔直修长，鞋跟和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喜欢这本书，你呢？”

　　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你呢？”，格雷一愣，然而面对这个问题他有限的知识量不足以让他做出迅速的反应，他连这是什么书都不知道呢！但很幸运，丹妮丝见他不答话，以为是自己问得太过唐突，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我喜欢狐狸。”格雷轻声说。他不记得这是什么书了，但依稀记得里面应该是有只狐狸的。

　　“它对小王子说：‘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有金黄色的头发。如果你驯服了我，就连风吹麦田的声音也会叫我欢喜。’”

　　“。狐狸爱小王子，小王子爱玫瑰，玫瑰爱小王子，但狐狸一点也不可怜。人们本来就不是必须彼此相爱的，它没有小王子，但他拥有麦田，世界上所有的金色对它而言都有意义。”

　　丹妮丝的嘴角稍稍弯起，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外婆说，世界上的感情大部分就是这样，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但是看到和他有一点相似的事物都会想到他，那样和见面又有什么两样呢？”

　　他靠着窗沿懒洋洋地笑：“听起来很好啊。”

　　真是可惜，他没有爱的人也没有人会爱他，麦子的金色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女孩被阳光映得透亮的耳垂咽口水，其实对他而言人肉算不上美味佳肴，和熟食也没有太多区别，但咬碎骨骼鲜血喷溅的一瞬间带给他的快感没有任何正常食物可以替代。

　　“你还有外婆？”格雷别有用心地问。他始终没放弃吃掉这一老一小的想法，三天足够他摸清老巫师的实力，纯粹是给他送菜，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口粮。

　　“有的。”丹妮丝向前几步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用手指着远方那座巍峨的雪山。“住在那里。她从来不下山看我和外公，只有信。”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注意到一座钢铁般森严的城池。那是极北之城希尔凡，屹立在雪山上的骑士，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不承认任何国家的法律，完全自治，属于商人佣兵和犯罪者的狂欢地。他此行的目的地。那个人告诉他，即使是守夜人，在面对希尔凡这座城邦的力量也是要犹豫的。

　　他们就住在城外。

　　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床上，居然没有发现他离希尔凡这么近。他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开始暗暗盘算怎样尽快告辞，不管怎样他得进城去。

　　对，不管怎样今天他就要出发，这祖孙俩吃不吃都无所谓。

　　“咔哒。”

　　耳朵捕捉到细微的断裂声，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略过。即使失去了狂化的力量，他的野兽本能还在，完全就是下意识伸手一捞。

　　“啊！”

　　直到听到一声惊叫，格雷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吊在屋檐下的花盆的丝线突然断裂，女孩站在它的正下方，如果刚刚他没有下意识抓住线尾，她一定会被砸个头破血流。

　　丹妮丝睁大了眼睛，惊魂未定地盯着那个花盆。

　　她一扭头跑进屋里，只听到“噔噔”的脚步声响，很快，她沿着楼梯跑到了阁楼上。

　　“感谢您出手相助。”由于跑得急了，女孩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神情严肃，朝格雷深深鞠躬，“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

　　她直起腰来。“您可以把我的花带上来么？”

　　被冷冰冰地对待了几天，格雷很不适应她这样，“嗯”了一声把花盆拎了上来。

　　那居然是一盆开得正好的红衣主教。北地由于气候，土生土长的的花卉非常少，更别提他们现在在世界的最北方，气候可以称得上苦寒，如果不使用昂贵的火魔法晶石让房子保持温暖，是不能住人的。

　　可玫瑰却在寒风中亭亭玉立，花瓣娇艳得可以滴出水来，芬芳扑鼻，充满活力与生机，那红色犹如一团热烈的火焰，，把人的心都点亮了。

　　看到她的花也平安无恙，丹妮丝开心地笑起来，脸颊出现两个小小的秀气的梨涡。

　　“您是个好人。”只是短短的一秒，她就收起了笑容，仰起脸再次说：“谢谢。”

　　“我可不是好人。”格雷嗤笑一声。开玩笑，这个小女孩以为自己是谁？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安全养伤的地方和老魔法师治疗的魔力。“坏人偶尔也会做好事的，但他还是坏人。”

　　丹妮丝垂下眼帘轻声说：“不，您是好人。喜欢狐狸的人，愿意救助别人的人，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成为好人的。”

　　不，她见过多少世面呢？他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凶手，放在哪里都会被认定为罪人的暴徒，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的怪物。凭什么就对他说“以后会成为好人”？

　　他心里囚禁的那头孤狼嘶吼着，狂傲地大笑，对这个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大肆嘲讽，恶毒和刻薄像是黑色的毒液在胸膛里翻滚着发酵，期待那双无知却又澄澈的双眼染上恐惧与动摇。

　　他的世界里充满血腥与杀戮，像眼前这样安全地站在蔚蓝天空下沐浴阳光的瞬间只是虚幻的幸福的泡沫，一触即碎，无关紧要。

　　“格雷是个好孩子。”记忆里有人把特地买来的糖果放在他的手心，摸摸他的头。“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好大人。”

　　该死……停下。

　　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不依不饶。

　　“神明不是没有眷顾你，只是你生来就要比别人多遭到些磨炼，但是不要放弃好好地活着啊。”

　　骗子……全是骗子。什么磨炼，他一出生就注定是被放弃的怪物，他有的选么？他做错了什么？哪里有神明？你死的时候神明在哪里？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房间里，把清晨的风用力关在窗外。他想他的背影看在女孩眼里一定很可笑，因为他觉得心被人捏紧了，痛得几乎要弯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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