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起床的时候，路德维希发现自己睡衣领子的蓝系带离奇失踪了。

　　昨晚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但一点也回忆不起梦的细节。这很糟糕，他的头疼得像是被大象踩过，耳朵里嗡嗡作响。

　　所以他只是随便找了找就放弃了，精神萎靡地起床穿衣洗漱。当他以梦游的精神状态对着镜子吐掉满嘴的白泡沫时，有人敲门。

　　“笃笃笃。”

　　“进来。”

　　魔法师打开门跨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看到小王子满脸的生无可恋，他的声调疑惑地上扬：“不舒服？”

　　路德维希没精打采地点头，弯腰接了一捧冷水洗脸，结果被冻得一激灵。“嗯……没睡好，头疼。”

　　“坐下。”伊恩走到床边的座椅旁向他的学徒招了招手，“我帮你揉一揉。”

　　于是他乖乖坐下，感觉伊恩温润的指尖在自己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压，脑子里简直像是五十六个烟花在噼里啪啦地炸。

　　“我们有一位客人。”忽然低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路德维希喜欢听伊恩说“我们”这个词，有种无形的亲密和信任，好像他被他归类到了他的同类那一档去。

　　现在他的头疼好多了，有了多余的精力思考。“是哪位？”

　　“守夜人圣裁者，亚历克斯·本尼迪克特。”

　　事实上路德维希每年都要见守夜人，圣徒从不抱团，神之刀刃是神权与王权在大陆上最密切最频繁的联系。这个神秘机关最主要的收入来自大陆各国的政治拨款，因此“守夜人”不仅是活在传说中的最高神权象征，无法为法律审判的罪大恶极之人、血脉污染者的囚笼，在某些必要的特殊时刻更是各国君主关押叛国者□□的秘密监狱。

　　而路德维希，是神圣尤加特图希帝国的皇太子。

　　每个守夜人留给他的印象都不一样。有时候他们年轻英俊，能言善道仿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有时候他们冷酷锋利，坐在那里宛若沉默的黑岩。

　　可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那个站在楼梯下微笑着仰望他的老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仅仅穿着一件白衬衫，外套被随意披在肩上，布料下的身体肌肉贲突仿佛一位雄壮的狮王，衣袖卷到手肘，酒红领结松松地系着。整个旅店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他手里烟卷燃烧散发的淡雅的雪松气味。

　　他很老了，鬓角花白，脸上的皱纹就像火烧过的木头那样深刻，可你看见他，还是有股“儒雅”和“潇洒”扑面而来。

　　“初次见面，皇太子殿下。我是亚历克斯·本尼迪克特。”

　　风度翩翩的老帅哥的声音出乎意料，既沙哑又难听。他自如地碾灭烟卷，向前迈了几步向路德维希行简单的见面礼。

　　守夜人身为神在人世的代行者，在宗教上的地位远比俗世的君主们高得多。路德维希看他向他走来，迎上去握住伸过来的手。

　　“见到您很荣幸。”老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如磐石。

　　然而他知道这双手必定斩杀过无数不义之人。

　　“我也一样。”老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主动松开手，转身向大堂的那张长桌走去。“我们有些事需要您的摄政首相，伊恩阁下却说他是您的臣子，所以冒昧地打扰您。”

　　路德维希回头看了落后他半步的伊恩一眼，看到半精灵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他心里有了底。“如果这要求与伊恩的意愿相左，请恕我难以行使君主的权力，这是不义的。”

　　守夜人有守夜人的义务，伊恩有伊恩的宿命，两者没有任何关联，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就来向他们求助，那干脆让伊恩去拯救世界好了。

　　旅馆里没有任何人，清场是守夜人的一贯作风。

　　亚历克斯像个侍者那样为他与伊恩拉开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自己面前的文件袋一字排开一一顺着桌面滑到他们面前。“向吾神发誓，绝不会令你们为难。如果觉得无聊或是别的什么，可以直接拒绝我，我搞得定。”

　　伊恩没有动，路德维希知道这是让他先拆。

　　于是他用拆信刀拆开了第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审判书。审判书的内容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无非是公式化的资料罪行以及对此的审判云云。每个出身神圣尤加特图希的血脉污染者的审判书都会送到他手中由他签字，这样的文件他每年要签不下百份。

　　让他一愣的，是右上角这个名为“格雷”的血脉污染者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过于宽大的格子衬衫，肩膀窄窄的，乱糟糟的银灰色头发剪得很短，坐在草坪上搂着一只几乎和他本人差不多高的大狗的脖子笑的没心没肺，露出在阳光下格外晃眼的一口白牙。

　　他的笑容太过明亮耀眼，没有一丝阴霾，瞬间就点亮了这张枯燥无味的审判书，很难想像这是一个犯下大罪让守夜人也不得不执行“彻底灭杀”这项刑罚的人。

　　神话时代留给后来者的不仅是传说与英雄，还有旧时代魔法种族的遗产。他们的血流在土地里，渗入地脉流动的魔力中，让没有血统的胎儿拥有太古的天赋。如果那个孩子侥幸继承了正常的转化魔力，他会成为普通魔法学徒难以望其项背的天才，如果不幸他失败了，异种鲜血与人类之血不能共存，他会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堕落成没有理智的怪物，嗜血，疯狂，变态，千百年来无一例外。

　　这是一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用一生做注的豪赌。

　　在这场豪赌中失败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带着原罪的，守夜人会找到他们，断绝他们与外界的接触，尽量延后他们堕落的时间，一旦他们跨过那条界限在他们酿成惨剧之前杀死他们。

　　可很明显照片上的男孩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不像一个濒临崩溃的怪物。

　　“觉得意外？老实说刚看到这张照片是我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能逃出守夜人的手掌心逃亡的路上还一连杀了近百人的罪者。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是么？”亚历克斯幽幽的说，“这张照片过期了，这是他十五岁的时候照的，看看反面。”

　　路德维希将文件翻到反面。反面照片上的青年衣着相貌与少年时代相比并没发生太多变化，只是望着镜头的眼神阴鹜又凶狠，像是一头暴躁嗜血神经质的野兽，与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被芬利厄的魔狼的血污染了，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嗜血，越来越狂躁，不光如此他身上还出现了魔狼的种种特征譬如尖牙利爪……总而言之就是越来越不像个人类，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

　　“比起一般的罪者不同的是,他的血统污染……在进化。”

　　伊恩猛地抬眼。

　　“进化？”路德维希从未听闻这样的说法。从孩子来到这个人世间开始，他或她被魔力转化的过程就彻底结束了，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人实践过的信条。

　　亚历克斯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派了三位守夜人执行圣裁，他却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他在以一种阶梯式的跳跃速度变得强大，完全发挥出了自己的战斗天赋。这是无师自通么？不，长年的隔离生活让他远比一般人头脑简单，暴躁偏执，绝非心机深沉善于隐藏自己的天才。”

　　“有人在引领他。”魔法师干脆利落地得出结论。

　　“所以我们向您求助。”老人将视线转向他，面容肃然。他摘下右手上的铁指环搁在桌上。

　　“我拒绝。”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无与伦比的气场从端坐在桌边的半精灵身上膨胀开来，曾经那个跟随兄长金戈铁马纵横战场的灵魂重新睁开了眼睛，肃杀之气锐利如剑，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而起。

　　路德维希的记忆里不曾看到伊恩如此冷酷的模样，一瞬间他甚至都要被惊得跳起来。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伊恩平时对他是有多温柔。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只余钟表指针的滴答。

　　“克雷安的那场毫无预兆的丧尸潮，本该和其他种族一同避世的狼人，所有人都被您降下的神迹吸引了注意。但相信您没有忘记。”其实路德维希还好，伊恩仍记得坐在他身边的是谁，亚历克斯所承受的威压才是最沉重的。但他仍然勇敢地昂头说服自己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您觉得这些会是同一个人隐藏在幕后吗？”

　　“我拒绝。”

　　分明几分钟前掌握主动权的是这个风流倜傥的老人，他像个老练娴熟的政客那样循循善诱，引起他们的好奇心，把谈话的节奏牢牢握在手心。但当伊恩表明了态度后，他的话语中所有沉着惑人的魔力都溃散了，简直就像试图向大人证明什么的孩子那样苍白无力。

　　无论如何劝说，拒绝就是拒绝，他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更改的道理。

　　伊恩再次冷冷地看了亚历克斯一眼，站起来向外走去。

　　小王子向守夜人点头道别，把帽子和围巾都拢紧了，跟上那个背影。

　　“早餐想吃什么？”伊恩略略偏过头问。他完全收敛了刚刚逼人的气势，似乎已经完全将来访的守夜人抛在脑后了。

　　路德维希一向以伊恩为基准，既然伊恩都明明白白地摆出了他的态度，还有什么要求他这个次要人物操心的呢？

　　这是背后突然有人大喊：“老师！”

　　他被惊得心一颤，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是因为那声苍老的“老师”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不甘与痛苦，如同穿越时光而来。

　　“你不该这样叫我。”魔法师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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