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茫茫冰原上，你会是什么反应？

　　路德维希·约瑟夫·冯·里希特陛下：……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伊恩找到了一家旅馆早早睡下的。

　　触目所及之地皆是一片白色的冰封大地，看不到半点杂色，极远处陡峭的冰山巍巍入云，风毫无顾忌在千里冰原上呼啸游荡，刮在路德维希脸上之锋利让他怀疑脸皮都要被揭下。头顶的天空早已黑了大半，落日熔金把另一大半天空染成瑰丽的玫瑰红，只是不能为人提供半点热量。

　　如果这是梦，未免太过真实了。

　　说起来……他打了个哆嗦，把身上的睡衣裹紧了些，这地方，真的……就像是世界的尽头一样。

　　这是十多年来很少见的，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平时哪怕是与魔法师短暂的分离，他也始终抱着伊恩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念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呆在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连伊恩都找不到他，耳边回响只有雪与风声，身边空旷又悠远，一片荒芜的纯白。

　　真奇怪，自从伊恩到来后他从未感受到的孤独再次回到了他身边，只是这次不再是狰狞可怕要将他吞噬的恶兽，更像是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竟然会觉得有点怀念和不舍，完全没有幼时的惊慌失措。

　　路德维希甚至都有些喜欢上这片刻的孤单与宁静了。

　　他想神话时代的伊恩是不是就是这样呢？一个人默默地呆在窗前注视着太阳慢慢沉下地平线，炉火在壁炉里燃烧，偌大的法师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一只手轻柔地搭上路德维希的后背。

　　小王子汗毛倒竖，僵硬地转头。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十三岁大的小男孩，黑发，金眼睛。但那熟悉的眉眼，那稍显瘦削但完全不令人感觉单薄的身形，完全就是少年时的伊恩。

　　可小男孩脸上带着伊恩绝不会有的，堪称灿烂开朗的笑容。

　　“……你是谁？”路德维希后退一步，戒备地问。

　　“我是谁？”男孩想了想，“我是伊尔明斯特。”

　　“这里是哪里？”

　　“如果我说是异世界你相不相信？”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才是闯入者。”面对路德维希的问题，他看上去有点委屈。“不过你看上去很好，我喜欢你。”

　　“这里是我的地盘啊，不怕不怕，我保护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抬头仰望路德维希，融化黄金一般的眼眸里倒映着瑰丽的霞光，湿漉漉亮晶晶的，满满的笑意与讨好，像是一只努力讨你开心的小狗。

　　他看上去那么可爱那么友好，可路德维希一个字都不信，他没由来地觉得这个孩子在撒谎。

　　他在笑，可他的眼睛是安静的，认真盯着的人会被吸去灵魂，就像漩涡、镜子和深渊。

　　伊尔明斯特见他不说话，也不强求，自顾自地蹲在雪地上用积雪堆雪玩。他一身黑色大衣，戴着黑亮的熊皮高帽，两侧的护耳衬得脸庞柔软而洁白。

　　他全程都没有伸手，风雪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舞蹈着堆砌了精致的小型城堡?@3看着似乎缺少什么，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拽掉了路德维希睡衣领上的蓝色系带。

　　“你干什么？”路德维希被他吓了一跳。

　　伊尔明斯特才不理他，自顾自把蓝缎带挂在城堡最高的塔尖上，很得意地叉腰摇晃脑袋：

　　“锵锵！先王已死！新王万代！”

　　然后他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金发少年说：“谢谢你的缎带啦！我送你一件外套吧！”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路德维希感觉肩上一沉，呢绒的黑色外袍裹住了他的全身，完美地隔绝了寒冷。

　　这个孩子的长相和伊恩一模一样，可言行举止又截然相反，对路德维希而言，简直既荒诞又错乱，还有挥之不去的怪异。

　　“你看起来有疑问，”伊尔明斯特眯起眼睛看他%@1！拔易寄阄省！

　　他深吸一口气：“是的。我的……我的老师和你长得很像。”

　　“你的老师他叫什么名字？”

　　“伊恩。”

　　“他的姓呢？”

　　路德维希语塞。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议，他居然不知道伊恩姓什么。

　　“……我想，他可能忘了告诉我，也可能是他不想说吧。”

　　“他当然不想说。”伊尔明斯特嗤笑一声，“他那样懦弱胆怯一心逃离过去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姓氏告诉别人。”

　　路德维希听不得任何人说伊恩的不是，他皱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伊恩从来不是胆小懦弱者，希望你注意言辞，你很了解他？%@1

　　即使他不知道伊恩的姓那又怎样？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恩的人，还是他。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愿意和这个邪门的小孩共处一处。他知道这么做很不理智，但管他呢！他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疯狂了。

　　“我了解他呀。他是我的父亲。”

　　路德维希被冻住的积雪绊了一下。他慢慢慢慢侧过半边身子，匪夷所思地挑起半边眉毛：“你说什么？”

　　伊尔明斯特还站在原地，纤长的眼睫毛上落了一枚晶莹的雪花，脸上带着“我就知道你会回头”的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抬起手十指交握，拇指有节奏地相互敲击，头稍稍歪了一点，慢慢朝他弯起唇角。

　　不知为何有一秒钟路德维希觉得站在那里的是伊恩。

　　“我的母亲琉克雷茜·艾玛·普鲁斯特来自西里斯王国的贵族世家，是父亲的第一个女学徒。第二个是莱特丝·奥德里奇，第三个是你，路德维希·约瑟夫·冯·里希特陛下。”

　　他看上去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没有一个能真正意义上继承他的魔法的，不过我猜伊恩并不在乎这个。”

　　“在神话时代啊，贵族们通常都会向魔法师们许以财富、地位和美人来拉拢他们，所谓‘贵族女学徒’只是玩具、试验品和禁脔的另一个名字。”

　　伊尔明斯特把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有多么怪异，明灯般眸子里藏着纯然的残忍和冷酷。

　　路德维希下意识瞪大了双眼，伊恩很少同他谈旧时代的往事，所以他对于神话纪元的认知来自于诗歌，传说和残破不堪的史书典籍。在他的想象中那诞生了无数英雄、贤者和神匠的时代理应当伟大神圣而又光辉。

　　“每一个伟大的时代终将谢幕，即使是光辉灿烂的神话纪元也有着神的荣光所照耀不到的，阴暗肮脏的角落，不然诸神的黄昏怎么打的起来？只是一群贪婪的食尸鬼分赃不均而已。”伊尔明斯特说着狂妄的话，神色却异常平静。

　　“伊恩在满是美貌少女的选妃会上选择了她，帮她的弟弟治好了病，可他不是很喜欢她。我妈妈在那座被称作苍穹王座的城堡里住了几十年，甚至没熬到诸神之黄昏就去世了，作为‘女学徒’家族要求的资质仅仅是美貌和柔顺的性情而已，她没有丝毫的魔法天赋，因此伊恩没有教过她魔法，至死都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去世了。我还记得那天是初春，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候总是会下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水汽，我撑着伞远远地望着她，花瓣和水在脚下流过。我妈妈躺在高台上里被无数的白蔷薇包围，依旧和生前一样那么圣洁那么美，像是睡着了。”

　　男孩脸上明亮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低垂了眉眼，看起来居然有些难过。

　　“我再也看不到她了，以后想她的时候也只能回去她的墓前坐一坐，听听风的声音，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对我说话。”

　　“可是诸神的黄昏来了，战火燃遍整片大陆，旧时代结束了，所有人都死了，我连照片和墓碑都没有了。”

　　“伊恩知道你是……”

　　“我猜他不知道，也有可能他知道。”男孩非常浮夸地叹气，“可怜的琉克雷茜。”

　　伊尔明斯特不紧不慢的话语像是细小的蛇那样钻进路德维希的耳朵，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男孩的话语和他的态度都十足的怪异离谱，可又有着仿佛塞壬歌声那样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的魔力。

　　伊恩有一个……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小声地说：“……哦。”

　　伊尔明斯特饶有兴致的笑僵在脸上：“你就说‘哦’？没别的想说的？”

　　“没有。”路德维希抓抓后脑，不是很懂他的反应，“难道要说不好意思我喜欢你爸爸要把他追到手？那样太尴尬了，好像我是那种看上带孩子的单身爸爸自以为是的半老徐娘。”

　　只是在非常短的时间他就迅速想通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伊恩有个孩子，那又怎么样呢？他和他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乍然得知是有点震惊，感觉世界观要摇摇欲坠，但是仔细想想这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喜欢伊恩而已，其他的和这没有关系，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看上去这个恋母的小孩也不是很需要他当后妈啊……

　　黑发金眼睛的男孩脸色由白转黑转红，他忽然跳起来转身一脚把刚刚搭好的精致的雪城堡踢得粉碎。

　　路德维希疑惑地看向伊尔明斯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之前的温柔亲切完全消失了，现在他的微笑里透着神经质的冷酷凌厉，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风暴在酝酿，连那张酷似伊恩的脸都不再精致可爱，仿佛是有什么狰狞扭曲的怪物正躲在那张脸下面，叫人害怕得骨头发冷。

　　仿佛一道闪电直劈他眉心，他惊得连连后退。

　　可路德维希没法后退，因为他的手腕被伊尔明斯特紧紧攥住了，很难想象一个十多岁的纤瘦少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力道之大几近捏爆他的腕骨。

　　“害怕了？”他轻声说：“不要急着走嘛我亲爱的路德维希，最终一幕还没开始呢。少了你这个观众可太没意思了。”

　　耳畔隐隐炸开沉闷的响声，像是隔了很远的雷声，路德维希惊疑地瞪大眼睛望着脚下，如果他的耳朵没有问题的话，这声音……来自地下？

　　这不是他的幻觉，随着声音越来越明显，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伴随着“卡卡”的巨响，冰原居然在开裂！

　　那些裂缝在广袤的大地上曲折蜿蜒，长达上百里，深不见底，从地壳深处翻涌上鲜红滚烫的岩浆。极远处冰山山脉上沉积了几千几万年的冰雪此时重新活了过来，奔涌翻滚掀起白色的巨浪。冰雪的巨龙与灼热的岩浆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墨蓝色天空倾斜，大大小小原本璀璨耀眼的星辰纷纷陨落，拖拽长长的碎光划过整片天空……

　　路德维希早已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最原始暴力的毁灭之美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堪称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宏大的场面。

　　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至高神啊。

　　但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竟然还有一个人还能笑得出来。伊尔明斯特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闭上眼睛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似乎非常享受眼前的一切。

　　伊尔明斯特猛地睁开眼，眼里闪动着狂喜、疯狂、绝望……神情既像欢笑亦复痛哭。当他睁眼的那个瞬间他仿佛被阿斯兰历史上所有的暴君附体了，无与伦比的气势从这个半大孩子身上膨胀开来。他仍是少年之姿，可路德维希已不敢再将他当作孩子看待。

　　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倒映着群星在陨落之际用尽全力绽放出的最夺目的辉光：“诸神死了。”

　　“啊？”

　　“那场战争后远古诸神皆陷入沉眠，就是那些星星。”他对于向路德维希解释显得有些不耐烦，随即又露出了笑容：“所有的故事最后都会有个结尾，尘归尘土归土，相爱的人注定分离，有罪的被埋葬。”

　　“我的故事结局可不像他们那么无聊又老套哦，这个世界将和我……一同死去%@3

　　这时银浪从他们头顶狂泻而下，路德维希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撞击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头晕目眩，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暴雪卷走，路德维希用尽力气最后看了伊尔明斯特一眼，只看到了男孩微扬的嘴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也无法对这个邪叨叨的小鬼产生一丝一毫的敌意，也许是因为他与伊恩太过相似的外貌，也许是因为，

　　他最后的那个笑容，藏着那么多的悲伤。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路德维希猛然从床上坐起，疲惫地用手支着额头。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呆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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