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童话]每天起床都看到小王子在卖蠢

　　【“后来我还是回到了那座高塔里。”莱特丝侧过脸去看着窗外，湛蓝的瞳孔枯槁，从戴纳闭上眼睛那天起里面藏着的灵魂已经渐渐枯萎。“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里没有人，一切整洁得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伊恩离开了，他早就该离开的。

　　她既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反而抱着一种“本该如此”的轻松心态，躺在年少时睡过的床上，闻着熟悉的气味，睡了这么多年来最安心的一个觉。

　　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意识自己不再是十七岁了。

　　睡得太久有些头疼，她慢慢爬起来，打算把屋子整理一下。虽然没有落灰，但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记不清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

　　当她打开藏书室时发现伊恩没有带走他的书，它们被按照类别在架子上放得整整齐齐，藏书室的四面墙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她怀念地用手抚摸那些印着烫金书名的书脊。她知道这些都是贤者塔都不一定能拥有的孤本，然而她从前不屑一顾。

　　“对不起。”

　　她不知道在对谁说。

　　只有一格没有放满书籍，空的地方放着一个眼熟的黑盒子。

　　【“我看到你给我写的信了。”莱特丝用手指捂住脸，低下头，金发垂肩。“谢谢。它当时……确实安慰了我。”】

　　她打扫完了客厅、藏书室和卧房，推开书房的门，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烫着金色火漆的信。

　　她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只是不敢相信伊恩居然还有话要对她说。

　　致莱特丝：

　　我真不希望你看到它。以你的骄傲，除非一无所有，绝无可能重走回头路。

　　从亲眼看到你的意中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个好丈夫。他只是爱你天真活泼的性情与完美无瑕的美丽，你和其他天真漂亮的女孩有什么太大区别呢？那种爱太流于表面了，如同在水面上书写的诗歌。

　　虽然你当时也只是个轻浮的姑娘吧……不，请忘掉我说的这句话吧，你的的确确是个好孩子，聪慧，真诚，有决心。

　　请原谅我的离去，我想我需要反省我的过错。我说的并不是将你抱走，在这件事上我不认为我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即使你因此怨恨我。因为是你的父亲放弃了你，把你丢在电闪雷鸣的野外。

　　也许曾经接近世界本源的缘故，我有些太过傲慢，总认为世间万物会按照我的想法运转。我一厢情愿地爱着你，不曾真正了解你的想法，便想当然地认为你也会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

　　人们总是以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去爱一个人，用“爱”的名义相互伤害。

　　我们彼此相伴，却又如此遥远。

　　我曾经自认为是智者，但这件事上，我同愚人无异。

　　有朝一日当你真的回到这里，我只想告诉你。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会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偏袒？是啊，这就是偏袒。就算全世界的人他们都不偏袒你，我也还是最最偏袒你。

　　如果你没有别的目标，看看我房间里的书，认真学习，安心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以后也许都不会再见面，愿你得偿所愿，健康又糊涂。

　　伊恩

　　看完最后一个字，她像是被人正面打了一拳，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到墙壁上。

　　“啊！”

　　那个……那个盒子！

　　莱特丝不顾一切地打开门向藏书室冲去，期间还摔了一跤，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爬起来就跑，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那个小小的黑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它放在那里又不会自己跑掉，但她就是莫名的焦躁。

　　她甚至都没有开灯便扑到书架边，用颤抖的手去碰它，一不留神，盒子滚落在地。

　　盒上暗金的锁扣朝着她的方向。

　　鬼使神差的，她低头轻声念出咒语。

　　“奥德修斯，夏佐，艾达，这把锁为我解开。”

　　锁扣发出微弱的“咔哒”声。

　　小巧精致的银戒安静地躺在里面，镶嵌着璀璨夺目的祖母绿，戒托上镌刻着细小的精灵文字，那些文字在月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啪嗒。”几滴眼泪落下，打湿了光滑的地板。

　　戴纳死的时候她没有哭，长途跋涉精疲力尽倒在树下的时候她没有哭，发现塔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没有哭。但当她看到这枚戒指时，海潮一般的悲伤冲垮了她为自己设下的堤坝，她崩溃地放声大哭。

　　伊恩……伊恩呐。她简直恨死这个名字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你凭什么这样宽容，我这么愚蠢这么任性这么自私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恨我吗？这样自责、温柔、轻松的语气，会让我真的以为我自己值得原谅的啊……

　　她像是疯了一样把戒指塞进嘴里拼命吞咽，却因为喉咙的不适吐了出来，趴在地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干呕。

　　月光从落地窗里投射进来，窗外的树顶在风中起起伏伏犹如海潮，她慢慢慢慢清醒过来。

　　不，她不能死。

　　乔治·埃布尔。

　　算算时间，现在的他一定和他能给他带来利益的新妻子一起，满心欢喜地逗弄着王国新的继承人，王宫里，一定处处弥漫着欢欣气氛吧。

　　多么开心，多么欢快，仿佛他们原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失去了我能失去的一切，亲眼看着我两个的孩子一一走向死亡无能为力，而做出了那么无耻的事的你们却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平安顺遂地过你们的日子！？

　　想得美。

　　想象中的画面越美好，莱特丝对于那帮人的憎恶仇恨就越刻骨。那颗仇恨的种子在得到了充分的养料后疯长，最后它的根终于渗透占据了整颗心，长成参天大树。

　　她抹干眼泪，将银戒捡起来戴在手上，她虽然没有衰老憔悴，但手毕竟和十七岁有区别了，然而戒指却立刻就根据她的手指调整到适度的大小。

　　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那时她和魔法师还没有在这里定居，他们去拜访一位活了很久的老炼金术士夫妇。那对老夫妇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两人，老奶奶还很慈爱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给她端来很好吃的姜饼。离开的路上她拉着伊恩的衣角。

　　“伊恩伊恩，你说结婚戒指是不是一辈子只能做一个。”

　　“如果一辈子只接一次婚。”

　　“可是，那位老奶奶手指上的戒指，居然一点也不嫌小呐。年轻时的手指和年老时，肯定不一样的！”

　　“炼金魔法而已，通过戒指可以根据手指粗细自动调整大小。影金属本身有着极大的延展性，如果在内部用附魔白银刻上永久性的炼成阵……”

　　伊恩说的一大堆原理她一句也没听懂，只是非常神往地感叹：“哇，好羡慕啊！那位老爷爷，一定是年轻时就认定了要一辈子和老奶奶一起，才会施这样的魔法吧！”

　　这个人，竟然记得这么一件小事。在打算向她求婚时，真的去做了这样一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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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维希独自站在旅馆门前的那棵白桦树下，仰头望着二楼的窗户默默地等。

　　天空蓝得仿佛画家刚刚精心调过，一片金黄的落叶从树梢轻飘飘地跳下来，在他的视野里慢悠悠划过。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个不放心丈夫的妻子那样幽怨地等待，这太傻了。

　　其实大概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清楚自己的心意，一度纠结到生了一场大病。病中他发着高烧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父亲责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母亲抱着他哀哀哭泣，伊恩冷冷地看着他转身离开他追在他身后怎么喊他都听不到……

　　他被吓到大喊大叫，恨不得抱着头瑟瑟发抖，这时候就会有人轻轻唤他的名字，他陷入一个混合着琥珀、柑橘与冰雪气息的怀抱，然后那些可怕的场景就都消散成了云雾。

　　然而当他醒来，看到的却是伊恩趴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熟睡，身上盖着一件毛毯。

　　美丽的女侍长推门进来，惊喜地压低声音说您醒啦！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温柔地给他掖了掖被子，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您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厨房里的食物都准备好了，味道很清淡的，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

　　神圣尤加特图希的宫廷里皇帝是没有在床上用餐的风气的，但塞西莉亚觉得殿下苏醒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偶尔破例也没什么。

　　“您可把我们吓坏了。伊恩先生已经有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她出去了。他躺在床上盯着熟睡的伊恩看，他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完美无瑕，可路德维希就是觉得他很疲惫，呼吸悠长，睫羽微颤。

　　他居然像个几岁的小孩那样一根根数起他的睫毛，内心从未有过的宁静。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宛如琼花碎玉。

　　于是那些缠绕了他那么久的疑虑和恐惧通通都离他远去了。

　　嗯，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十四岁的路德维希默默地做出决定。我不要给他带来任何负担和纠结。

　　他为了我的病不眠不休，这么多年来真心实意地陪伴我，疼爱我，守护我。我想要的大部分，其实他都给了，只剩下那么小小的一部分，得不到的又怎么样呢？我怎么能那么贪心呢？

　　可是，为什么他和伊恩出来游历之后，他越来越学不会当初的满足了呢？

　　想要他别离开我，想要他的眼睛只看着我，想要了解那些他不曾知晓的过去，想要我在他的眼里是世界上最特殊的那个……

　　想要他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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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来你这些年进步很大。那些书你看过了。”

　　“可我读了那么多年，还是觉得自己没读懂。”

　　“神谴？”

　　“哪有那么夸张，”莱特丝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波澜不惊：“那些传言里我很丧心病狂吧，简直就是灭世魔女。可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那家人骨子里就极度自私偏执，个个都是该死的人，只需要小小的挑拨就杀成一团。天灾是巧合，我只是传了点谣言。”

　　伊恩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解释。精灵对杀戮非常敏感，那座废弃王宫里新鲜的血腥味明显不是当初王国覆灭时留下的。

　　“他们都有取死之道。”她十指攥紧，倔强地抬高下巴，毫不心虚地直视那双湖水般的眼眸。“他们怎样对待受害者，我就怎样对待他们。既然法律和道德给不了那些人渣应有的惩罚，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我不代表神明，不代表正义，只代表我自己。”

　　当然，不然她以为守夜人为什么不来找她？伊恩无声地笑了一下。守夜人的职责就是制裁穷凶极恶又逃脱世俗惩处的罪人，莱特丝的所作所为有一部分和他们是重合的，并不违反他们的宗旨。否则，他们是不会容忍莱特丝擅自杀人还毫无困扰地生活那么多年的。

　　这么多年看起来她过得很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陪着她。

　　这样也不错。

　　“我该走了。”莱特丝站起来轻声说。她背对着那个人，每走一步都努力仰头把要眼眶里落下的眼泪逼回去，在伊恩面前她是最没资格哭的。因为这个人曾经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而今她的模样，都出自自己的选择。

　　这一切其实早就在九十年前的那个秋天干脆利落地收尾，现在不过是她的不甘心激起的回音。

　　“但是，伊恩，可不可以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呢？”已经走到门口的莱特丝回过头，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用我听不懂的精灵语就好啦。至少让我知道当初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伊恩沉默。灿烂的阳光从天窗投射下来，照亮了他的半边面孔。

　　莱特丝站在那里固执地等。

　　终于，她等到了这个人重新抬起眼，再一次用她所熟悉的温柔鼓励的语气对她说。

　　“Inye tye-mｅla.”

　　那一刻，那副来自过去的，沉重的枷锁无声无息地断裂了，她微笑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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