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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XI
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炸得路德维希的耳膜隐隐发疼。天空像是暴雨来临之前一样阴暗，四面八方的子弹蜂鸣着出膛，子弹摩擦弹膛导致的高热使得枪管几乎快要融化。
越来越密集的炮弹带着一团团烈火像一颗流星似的笔直陨落，黑烟扫荡着大地。
路德维希抽出藏在袖子的短刀，手起刀落，砍下了意图爬上来的丧尸的一只手。微微一偏头躲过喷溅出的血雾，他反手将刀插入它的脑颅重重一拧，整个头骨都被卸了下来。路德维希一抖手把那个头骨甩出去，砸了一个丧尸一脸。
第一百八十五只。
这是他杀死的第一百八十五只丧尸，这种生物没什么脑筋，行动也不快，只是不怕疼又不怕死，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
一开始确实恶心，但杀多了他也就麻木了，只是机械性地挥刀挥刀再挥刀，管它是什么统统来上一刀再说。
这是战争么？
他想起他的军事课顾问格雷格少将告诉他：“殿下，在号角吹响的那一刻作为士兵你所唯一要记得的事就是向前杀，哪怕你的兄弟在你旁边倒下都不要停，一停倒下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得真是精辟。鲜血激起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人内心嘶吼的野兽。勇气和疯狂是战场上活命的诀窍。到了那个时候几乎是不辨敌我的，只要挡了路通通都干掉。你要是不向前扑去，倒下的那个人的血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路德维希前几天刚认识的，今年才十六岁的小士兵已经毫无生机躺在墙角，几乎砍出豁口的刀刃上扎着一连串脑袋。在临死前他把自己的血肉抹在刀上，狂笑着看着大群丧尸向他扑来，像串丸子似的串丧尸。
他还记得小士兵和战友闲聊时说战前他是个杂货店的算账伙计，说他那吵吵闹闹但感情很好的大家庭，说他偷偷暗恋的一头红发的河边磨坊主女儿，说他的那个村庄只有他一个逃出来的活人。
战争大概就是这么残酷的吧。不管你是谁，你流着什么样的血，你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拼尽全力活下来，在敌人杀死自己前砍掉他的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哪怕浪漫英勇为人传诵又怎么样呢？也许连个墓碑都不会有，因为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丧尸的浪潮渐渐平息下来了，但这并不是结束，接下来才是全部由狼人攻城的重头戏。
怀特抹了一把脸上浓腥的鲜血，大声说：“还有没有活的？”
这样的场面过去的几天里一直上演着，他们已经学会暂时压抑战友牺牲的悲痛，为这一波结束后自己还活着而庆幸，不少士兵都笑起来：“有！”
“打扫一下战场！军团长清点人数，列好阵型！火炮手填充火药，
准备做好炮火覆盖！伤得实在太重的下城楼去治，不许硬撑！”
怀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过去的时间里我反复地想，如果我当初隐姓埋名将国家拱手相让。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这样惨烈的战役却是发生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天空一碧如洗，风卷走硝烟，硫磺味很快散去了，几只白羽的鸟在高空盘旋着拍打翅膀，顾忌人类不敢靠近。
阳光轻柔地抚摸少女乌檀木般的秀发和白雪般晶莹的肌肤，她说着示弱的话，但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们看看你们的前方，即使莎伦·布鲁克得到了这个国家，又比现在好多少呢？”
清冽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每个人都在看她。
“我的兄弟，我们为什么要因为惧怕牺牲向始作俑者低头？这个大陆上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个国家为了君主的座位打破脑袋。会用这种方式推进战线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要毁灭，想要悲伤，喜欢听到哀嚎看到绝望，现在投降，献上我的头颅，她会停手吗？”
“这片土地属于我与我的家族，同样属于你们。你们的祖辈世世代代在这里生长，每一寸土壤都以鲜血和勤劳浇灌，本来你们也有机会得到那样平凡幸福的人生。”
她竖起长剑举在胸前，血珠顺着刃滚落到衣襟上，行了一个士兵与士兵之间的敬礼。
“公主殿下……”一位骑士打扮的中年人张了张嘴。梅森伯爵是艾拉城的领主。尽管是这里为数不多在王国骑士团领有军衔的骑士，实际上他并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训练，他的军衔是继承自父辈的虚职。
忠心的老管家早在军队退守时就劝他撤离，这位少年时就以喜好戏剧性格荏弱闻名的领主却只是穿上老城主留下早已锈迹斑斑的剑和盔甲，命令管家立刻离开。
“感谢诸君在这么长时间里的并肩作战。现在，你们很清楚接下来会面临着怎样的危险，仍有牵挂的人可以离开，这是人之常情，我绝不会将之视作背叛。”
公主环视一圈。
“留下的人将和我共同抗击敌人，保护我们身后的妇孺。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都不会退后一步！”
没有人动。
她弯起唇笑，将剑“噌”地一声插回剑鞘：“看来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气氛由肃然又恢复到轻松。士兵们开始执行之前的命令，中间夹杂几句插科打诨，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似乎完全看不出他们已经抱着必死的觉悟。怀特按着剑柄，几步走到正在擦拭短刀的路德维希身边：“有没有受伤？”
见路德维希摇头，她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位是阿尔杰卿，克雷安黄金藤骑士团的副团长。”一位身材高大，蓄着络腮胡的青年男人看到她的手势后健步走来，向他们行了个军礼。“他将一直保护您直到伊恩先生找到您。”
路德维希皱眉：“把精锐骑士派给我，你有几分必胜的把握？”
“不管有几分，这都与您无关。恕我直言，您脚下踩着的不是您的土地，他们流着的，也不是神圣尤加特图希的鲜血。您在这里受到伤害，对我们而言或许会是比丧尸和狼人更具毁灭性的灾难。”名为阿尔杰的骑士突然插话。
怀特瞪他一眼，心里暗暗埋怨阿尔杰把话说得太严厉。就连伊恩对他说话都很注意分寸，路德维希的确随和谦卑，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路德维希却并没生气，他把短刀收到鞘中捆到手肘上，对阿尔杰笑了笑：“您说得有点道理。”
公主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同路德维希告别，却听见有人大喊：“狼人攻上来了——”再也顾不得别的，扭头便跑向城楼。
尽管人数不多，狼人却比丧尸难对付得多。丧尸虽然疯狂，但肢体僵硬行动迟缓，人类刀法准点也能一刀剁掉一个。狼人就不同，体型是成年男人的两倍，他们只用一只手就足以捏碎脆弱的喉骨，可是行动灵活，有着不下人类的智商，往往需要一对几十才能干掉他们。
军队里有专门训练过的刺客冒着险，像一只猿猴那样轻盈地借力爬上狼人的背，一刀割喉。但这种方法极其艰难，许多刺客最终的结果是被狼人摔倒地上一脚踩死。
只是过了几分钟，伤亡就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数字。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
怀特一咬牙，拔剑深深插入砖瓦之间，催动体内的魔力源源不断地顺着血液集中到双臂。她感受着双臂里沸腾的灼热魔力，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现过那个人教她使用魔法的画面。
“既然你非要学我就教你，但学不会可别哭。”镜中人冷着脸，而女孩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呼唤有伟大的姓名能对魔法起加成作用，旧时代的魔法师习惯选择魔力精深的法圣或自己信仰的神祗。但现在众神从星穹之座上陨落，你若是想要呼唤神明唯有至高神伊德格拉修，但想也知道父神不可能理睬一个凡人。”他看到女孩鼓起脸颊，扭过头不看她。
“单对单的魔法，米纳蒂利斯这个名字就足够了。但你若情况危急，需要扩大自己的域，那你就——”
“以伊尔明斯特之名，我目之所及黑暗燃烧！”怀特突然睁开眼大吼。
银色火焰骤然燃烧，顺着剑身落到地面，仿若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流淌开来。
有狼人不屑地看着蔓延到他脚下的银焰，想要一脚踩灭，不料一触及脚掌便传来钻心的疼痛，瞬息之间那火焰已经烧穿了他的皮肉，入骨的疼痛使得他的筋肉剧烈痉挛。
“啊啊啊啊！！！！！”他禁不住恐惧和疼痛，发出令人恐惧的嘶吼。
越来越多狼人被银色火焰缠绕住，一个接一个地惨叫起来。
但还没有结束。
怀特攥紧剑柄，向下一用力，更多的银焰顺着剑刃燃烧，狮子一般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铸就的魔法牢笼瞬间吞噬了狼人魁梧凶蛮的身躯，从外界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的巨大黑影，只有惨叫声仍在继续。对这种黑暗系生物而言，精纯的光明属性的魔力甚至比剧毒更加可怕。
象征灭却世间一切黑暗的银光，自下而上将咆哮的狼人燃烧殆尽。
终于解决了。
怀特长出一口气，靠在剑上几近虚脱。她还是太过冒进了，“黑暗燃烧”这个光明魔法在米洛展示给她的术法里是难度最大的一个，和破除万法之咒不是一个档次，她只看过米洛象征性地演示了一次。
虽然全身的魔力都被抽调一空，但这位“伊尔明斯特”真心靠谱，她以前从来没能把自己的魔力寄托在箭支以外的地方，这么大的领域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片刻之后城楼上欢声雷动，士兵们用敬若神明的眼神注视他们的公主，未来的女王。
没有人注意到，狼人族群中体型最为瘦弱的那个用黑色大氅包裹住了自己蜷缩在地上，他的大氅有魔抗，银焰对他造成的影响不至于致命。
但正因为不致命，灼烧带来的痛苦才异常强烈，他举着石斧劈向那个公主时，也格外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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