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铃的魔力之温暖如初

　　长期革命斗争的经验告诉采薇，选择金格来给她科普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
　　早餐之前，金格就像个演讲家，情感饱满，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大到长老院提出修改宪法的主张以及萧龙国家银行降息，小到热带洲科学院的一位著名科学家出轨结果妻子在科学院门口把事情闹得众人皆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舆论，无非就是发生了热点事件之后网友会在萧龙网上刷屏罢了，就比如那个科学家的丑闻曝出来之后的几天，不管是哪个官方账号发布什么新闻，评论区都是嘲讽科学家的。这种刷屏的现象隔段时间就来一次，看得我眼都花了。”金格耸了耸肩。
　　“有个计算机系的学长去萧龙网兼职了，回来跟我们说每次一有爆点他们就得加班，不然服务器都要崩溃了。”纪伦补充道。
　　萝铃说：“要是外星人的飞船坠毁在空间站这件事被报道出来，也不知道会有多轰动。”
　　“所以啊，你们几个记住了，千万别往外讲，不然我可是要受罚的。”采薇晃了晃手指。
　　“放心吧，我们知道的秘密已经够多了，比这个更具有爆炸性的多了去了，不会说漏嘴的。”金格信誓旦旦。
　　“行了，吃早餐去吧。”

　　一个多星期后，魔族太空试验组的大部队从空间站返回了萧龙星球。
　　30日晚上，魔剑楼里举行了盛大的晚宴，迎接离开家乡一年的魔族战士和科研工作者们。
　　几年前，采薇毕业不久，魔族就响应相关政策组建了特别行动队，由十个二十人的小组构成，常与萧龙政府合作，负责一些大型安保工作或是直接参与战斗。采薇担任魔族特别行动队队长一年之后便接到了带队前往空间站的任务，在空间站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太空军事训练。
　　与一群队员们招呼过后，采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巴比基上的新闻。她回来那天发生在东磁商业区的恐怖袭击事件还没有结果，嫌犯仍然在逃。震惊全国的恶性案件在发生了七天之后依然没有被解决，这种情况在近年也是不多见的。萧龙网上的评论区天天都在讨论这起事件，演变到后来，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对政府的指责。
　　“你也在这里啊。”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采薇回头，看见尤思曼端着盛满了各色美食的餐盘走过来，在标有他名字的牌子前坐下。
　　尤思曼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尤其是在享用美食以及和特别行动队的成员抬杠的时候。
　　“副所长。”采薇回应，心道不妙。
　　“丫头啊，别怪我老头子说你，”尤思曼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一年的太空试验，你的行动队还是不要去的好。空间站自建立以来都是以科研工作为主，也就近年才兴起一股进行军事训练的不良风气。你自己算算看，族里投在你们身上的钱有多少？我们研究所好多设备都还没换呢，倒是先紧着无关紧要的队伍用了。科技兴国，你们这样简直是本末倒置！”
　　前几次这样被尤思曼不留情面地批驳时采薇还觉得脸上挂不住，然而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还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是，我知道您的意思。”
　　她也不打算辩解什么了。尤思曼年轻的时候正值科技飞速发展的一个阶段，国家政策倾斜，学校大力支持，他就毫无顾虑地投身于科研事业，可以说他这大半生都与科研脱不开关系。现如今政府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国家安全中去，他自然是不适应的。
　　“还有壹索那小子！”尤思曼皱了皱眉，“放着魔族的事务不管，跑去警察部做什么？找骂吗？你看看现在网上都是怎么说的？我都不愿意看！”
　　采薇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竟有这样的态度。
　　“大家好不容易回国聚餐，何必想这些不愉快的事呢！”从旁走来一个眉眼俊朗的年轻男子，微微笑着替尤思曼斟酒，“副所长不是最喜欢族里的美食了吗，一年都没吃到了吧。”
　　来人是特别行动队二组的组长和川。
　　尤思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采薇与和川对视一眼，后者朝她挑了挑眉，似乎很是得意。
　　她正欲说些什么，恰有电话进来。
　　巴比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尔澜，她最好的朋友，魔族新闻发言人。她走到宴会厅外的门廊上接听。
　　“薇薇！”屏幕上出现尔澜放大了的脸，“回来也不打电话给我！”
　　“今天一直忙着交接，本来打算回去再找你的。”采薇抽了抽嘴角，她总不能告诉尔澜自己上个星期就回来了。
　　“算了，过几天再约你，我们这几个发言人这几天都快被折磨疯了！”尔澜一改平日电视报道里的优雅形象，满脸暴躁，“明天就是你们太空试验组的发布会吧，你也小心点吧，记者肯定会问太空试验以外的问题。”
　　采薇才发觉自己这几日埋头准备发布会，低估了那场恐怖袭击的波及范围，“东磁商业区的事都问到族里来了？”
　　“那边是有我们的队伍协助警察部在节假日进行巡逻的，原先……是壹索负责的，”尔澜放缓了声音，“本来和壹索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就发生在他因为担任副部长而移交了部分魔族事务之后，现在警察部又一直抓不到人，媒体的剑锋指向谁可想而知了。”
　　采薇沉默了半晌，忽而想起尤思曼之前的抱怨，听起来事态比她想的要严重。
　　“总之留点心吧，”尔澜语重心长，“明天的主持人还是我们办公室借调过去的，控场能力强，至少比研究所自己的人经验丰富，应该能帮你挡一挡。你自己也注意，不该你说的就别说，也别搞出什么‘无可奉告’让人抓住把柄。”
　　“果然还是发射魔光这种粗活比较适合我。”采薇背倚墙壁，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尔澜一向了解她，特意打电话来也不过是提个醒。
　　挂掉电话，采薇无声地叹了口气。相比记者的长枪短炮，她更愿意面对魔法师们的刀光剑影。明天的新闻发布会，将是一场更严峻的战役。
　　有脚步声传来，在她面前又停止了。
　　采薇微微仰脸，对面正是壹索。
　　“你忙完了？”她率先问。她记得这个星期自己几乎没怎么在家里见到他，她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她睡下的时候他还没回家。
　　“没有。路过而已。”壹索看了看她，“尔澜跟你说了明天发布会的事？”
　　“嗯，跟我说了一下主持人的情况。”她避重就轻地答。
　　她目光上移的同时，壹索也注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平静，时间却又长得令她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了，”他移开目光，淡淡道，“过了明天就好了。”
　　她点点头，仔细一想又有些懵。
　　他知道什么了？知道尔澜跟她介绍主持人情况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为什么过了明天就好了？明天她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舆论至少半个月都不会放过她。
　　走廊尽头远远有人向这边招了招手，壹索朝那边看了看，又转回身来，“你放轻松就好，不会有事的。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
　　采薇再抬头时，前方便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采薇始终没明白壹索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和真相比起来，明天到来得更快。
　　上午八点半，采薇在休息室里见到了尔澜的同事，一个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经常听尔澜谈起采薇队长，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男子微微笑起来，和采薇握了握手，“我一向都很崇拜我们族里的战士，也很敬重我们的科学家。前段时间接到通知承担主持人的工作，我就像粉丝和偶像见面一样开心。虽然是工作，我也希望是和自己的喜好有关的工作嘛。”
　　“看来我很幸运，”采薇笑道，“第二次参加新闻发布会就碰到您这样经验丰富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应该是你刚刚担任特别行动队队长的那次吧。其实这次和上次的性质差不多，都是工作汇报，然后回答几个问题，和考试一样。我知道采薇队长学生时代可是优等生，考试想来也不是问题。”主持人很健谈，“要说紧张，我可紧张多了，要和自己的这么多偶像同台。”
　　采薇能感觉到对方正试着安慰她，当下了然地笑笑。
　　“像采薇队长这样的，适当开几句玩笑，记者也不会一直为难你，”主持人继续与她聊天，“很多人在回答问题之前都会先说几句调侃的话，调节一下气氛，也是在无形中拉近了自己和记者、和大众的关系。不过也有例外，我第一次负责壹索先生答记者问的那场发布会的时候可算是见识到了。壹索先生绝对不会有什么和主题无关的话，字字句句讲得很清楚，台下的记者再想发难都找不到理由。”主持人笑着看她，“我倒是忘了，采薇队长和壹索先生应该是很熟了。”
　　“是啊……”采薇回了几句话，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别的。
　　绝对不会有什么和主题无关的话……
　　那句“过了明天就好了”或许也不是为了安慰她而随口说出来的。
　　有什么念头逐渐成形。
　　主持人看出她有片刻的走神，也并未不悦，只当她还是担心这次的发布会。
　　“今天应该起得很早吧，现在还有时间，先休息一会儿，这样才有精力应付某些有点难度的问题。”主持人拿起茶壶给她的茶杯里斟满茶水。
　　“谢谢您。”采薇回过神来，看着雾气袅袅升起，心里渐渐地踏实了。

　　上午十点，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
　　台下座无虚席，一双双眼睛、一个个镜头直对着台上的一众人等。
　　主持人精神饱满地介绍基本情况，嗓音醇厚而有磁性。
　　采薇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双手交握，正视前方，嘴角微微上扬。
　　他有他的战斗。
　　这里，就是她的战场。

　　同一时间。距离东磁商业区外围仅有一条马路之隔的小区外。
　　壹索坐在车里，目光冷峻。
　　警察部几次策划周密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很难不让人心生疑窦。
　　这一次他选择绕开警察部的会议，直接带人包围了嫌犯所在的小区。
　　也许这不符合警察部里约定俗成的某些规矩，屈引会有些不快，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他的存在对于屈引而言早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更何况再拖下去，他这个正部长也会很被动。
　　“一组报告！结界布置完毕！”
　　“二组报告！包围工作完成！”
　　“三组报告！路口封锁就绪！”
　　壹索单手拿起送话器，声音低沉，“行动开始。”

　　新闻发布会进行了一个小时，采薇在介绍了大体成果和特别行动队的训练情况后，研究所的工作进展就由尤思曼及各项目直接负责人叙述了。
　　到目前为止，会场气氛都很好，采薇也始终保持着微笑，但她也知道最复杂多变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墙上的指针过了十一点，介绍也已完成，发布会顺利进入答记者问的环节。
　　前期的问题都比较常规，虽然带了些锋芒但也都在他们的准备范围内，例如近年开始在空间站增加军事训练是否会导致经费支出不平衡，研究所的科研成果以军用为主还是商用为主，商用的产品又如何在法律法规完善的情况下尽快投向市场等等。
　　答记者问的时间过半，记者们就像约好了似的，问题开始逐渐向外发散，既不能说和本场发布会的主题无关，可回答起来又不能真的对主题以外的情况闭口不谈。
　　采薇的余光看见旁边的尤思曼身体紧绷，显然是快要力不从心了。可怜这位老科学家半辈子都埋头在科研工作里，实在是疲于应付此种场面，而且又很不幸地碰上了这个有些特殊的正是媒体活跃的时期。
　　“我想请问采薇组长，”前排的一个女记者站了起来，“从您之前的介绍当中，我们了解到您带领的魔族特别行动队在空间站中的训练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最近恐怖袭击事件在全球高发，请问您是否有计划应对这些恐怖袭击呢？我还想问的是，上周发生在东磁商业区的恐怖袭击案件至今仍未告破，众所周知壹索先生在就任警察部代理副部长之后移交了魔族的部分事务，其中就包括对安全事务的直接管理。而现在无论是警察部还是魔族，似乎都没有在这起事件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我知道采薇组长与壹索先生私交甚好，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抛开这层私人关系，以客观的角度来谈，您认为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壹索先生有没有责任呢？”
　　场中记者们窃窃私语了几秒，旋即又安静下来。与其说是他们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倒不如说是他们佩服这位女记者敢于把媒体私下引导的舆论摆到明面上讲的勇气，同样的，他们也很期待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主持人看了采薇一眼，试图暗示她可以只回答第一个问题，毕竟第二个问题和这场发布会并没有什么联系，完全属于利用第一个问题夹带的私货。
　　采薇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不愿意选择回避。
　　她神情肃穆，语气沉重：“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魔族太空试验组，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对恐怖袭击这一行径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对在此次事件中无辜遇袭的遇难者表示哀悼，对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表示慰问。在回国第一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全体试验组成员都很难过，也很愤怒。其次，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我想我可以一并回答你。
　　“不管我与壹索先生关系如何，我都可以说，他是有责任的。”采薇顿了顿，“不只是他，还有我，还有很多人，都是有责任的。这种责任并不是恐怖袭击发生之后才产生的，而是在我们就任自己职位的那一天就开始有的。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每一项决策都是基于现实情况，经过多方考虑而作出的，绝非是一个人的职位变动就能改变的。在这期间，我们能发挥的最大作用就是承担自己的责任。魔族特别行动队前往空间站进行训练，也正是为了提高自身在不同环境下的应战能力，更好地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我们特别行动队自成立以来就不变的目标，过去是，今后仍然是。打击恐怖主义势力的责任，也绝对不会只存在于几个种族的几支队伍里，每一个种族都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各族团结一心，必能战胜一切与人民为敌的恐怖势力。”
　　其实她想说的远不止这些，然而这个场合不允许她发表心中所想。
　　人们总是喜欢责怪那些他们能够第一眼看到的人和事，而极少愿意沉下心去探究深处的答案。他们看到壹索的职务变动，便将过错推给了他。然而他们没有看到他屋中彻夜长亮的灯火，没有看到他深夜驾车疾驰的影子……真正该受指责的，是那些为了丑陋欲望而罔顾生命的暴徒，是那些在其位却不谋其职的旁观者。他们隐藏在黑暗里，巧妙地躲避着人们的视线。扛起黑暗的人却因为站在光明里，不得不承受人们肆无忌惮的目光。

　　壹索从车里出来，站在车门前，面对着太阳，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一众警员。
　　“报告！本次任务圆满完成！共抓获犯罪嫌疑人十四人，无人逃脱，现场无人员伤亡，未对群众生活造成较大影响！”特警队队长泾阳以立正姿势站好，向壹索敬了个标准的礼，动作干脆有力，显然是内心极为喜悦。
　　壹索点了点头，“干得不错，辛苦了。”
　　他将视线投向泾阳身后的人。每两名警察押着一名头上罩着黑布的嫌犯走向警车，警戒线外还有不少群众围观，巴比基对着他们拍个不停。
　　壹索回到警车里，拿出巴比基，新闻页面刚刚刷新。
　　左边是一则快讯，只有一张泾阳向他汇报任务完成的照片以及几行简单的文字介绍。
　　右边是魔族太空试验组新闻发布会全过程的文字记录，封面图片是正面对着镜头从容回答记者问题的采薇，而对于那个问题的回答也被视为是在释放魔族打击恐怖主义决心的信号。
　　网站推出了反恐专题，红色的大字分外醒目：感谢你们的负重前行。
　　一声轻响，有短信进来。
　　发信人：采薇。
　　“恭喜，辛苦了。”
　　几秒后又有一条短信。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壹索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回了一条语音过去：“没空也要有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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