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惊涛

　　我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这一跪是怎么回事。
　　“两位姑娘，小人恳求您二位饶了我罢。”年轻男子话里带着哭腔，“小人确也不知道那是假人参啊！”
　　“不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二人在路上遇见贼人剪径，只剩得这千年人参’，这难道不是你说的？”明月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是小人说的，小人撒了谎，可……可这一切，小人有口难辩啊！”
　　“有口难辩？那你倒是说清楚啊！”
　　“大哥，大哥，郭大哥，我求你了，你和两位姑娘说说啊，是你告诉我……是你说的，这是你挖出来的千年人参，去京城能卖个……大价钱！你快点跟她们说啊！”年轻男子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钟彦，明明是你自己愿意和我出来的，现在有事了，就要让我自己一个人全背下来吗？”大汉是这样回答的。
　　“是我自己愿意的，可是郭大哥，若不是你说你在北边挖出来个宝贝，我怎么能抛下我娘和你大老远跑到京城来？”叫钟彦的年轻男子也不甘示弱。
　　“你说你为了赚这笔钱抛下了你娘？”我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为了钱抛下父母的人。
　　“不是不是，小人是霄城县人，生于钟家村，姓钟名彦。祖上世代种田为生，年少时也曾读过几年书，而后父亲病亡，家中只剩得五旬老母。老母有肺痨之症，只苦于无钱医治。这些事，郭大哥也可替小人作证。”
　　“说这些作甚么？你怎么不说说你如何求大爷我到京城来？偏拣可怜的说。”姓郭的大汉不屑地吐了口痰。
　　“郭大哥是小人的邻居，前几年入了行伍，去年秋天方解了甲。郭大哥归乡的时候说他在北边得了个宝贝，过了年要去京城卖个好价钱。小人也希图到了京城寻得好方子给老母医病，故而求了大哥半日，才得同行。”
　　“那你又怎么帮他卖药了？”
　　“走在路上，郭大哥才给小人看了他匣中的宝贝。郭大哥叫小人编了剪径的谎话，又告诉小人说这就是千年人参。也怪小人没见识，不认得这是商陆。”
　　“让你替他说谎你就说？”
　　“因为郭大哥说……说如果我帮了他，就将得的钱分一些给我，叫我拿钱给老母请郎中。”
　　我听着这话，回想起他之前在包子摊上的表现，确好像对假人参的事一无所知。
　　“你们为什么要把这药卖给包子摊的摊主？卖给他也得不了几个钱。”
　　“小人不知，小人只想着早点卖了早点回乡。一切全凭郭大哥吩咐。”
　　“你呢？你为什么要把假人参卖给摊主？你知不知道这是商陆？”明月又去拷问起大汉了。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要把大爷抓住报官就快去！别说这些杂七杂八的！”
　　明月凑到我耳边道：“殿下您哪儿听过这种粗话，咱们别再管了，赶紧把他俩送到公府就回宫罢！”
　　“还是问清楚得好，若是误会了，反而叫无辜的人受罪。”
　　我对着大汉道：“他能不能回到霄城，能不能给娘亲治病，全凭你一句话。”
　　大汉狠狠道：“他也有错。怎么？若是没被你们抓到，他也好好地分钱；现在被抓到了，活该大爷我一个人受死？”
　　我冷笑了一声，道：“受死？没那么严重，顶多在牢里关上几年。”
　　“此话当真？”大汉一听不用杀头，猛地抬起头来。
　　“自然是真的。”一旁的侍卫道。
　　“若是要死，拉个垫背的也就罢了；你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为何要拖累其他人？”
　　良久，大汉叹了口气，“罢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事。其实我也算不得知道，这东西还是在营中赌钱时赢来的，人家说虽然不是人参，却和人参有九分相似。不懂行的人除非仔细瞧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
　　“你在军队里还赌钱？有什么好赌？”
　　“赌的可多了，比如宋王什么时候受禅……还有……”
　　“你说什么？”怒从心头起，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这有什么了，虽然天下现在还是司马家的，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家的……”大汉口无遮拦的话在我心中横了一根刺。可悲的是，这根刺始终也没能消失。
　　“够了。既然你都说了，钟彦不知道真相，那他就可以走了。至于你，还是得跟着我们去见官。”
　　钟彦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跪在我面前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如有机会报答，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走罢。明月，多拿一些银两让他给娘亲看病。”
　　明月掏出些银锭递给他，也道：“路上小心些，别真遇上贼人剪径才好。”
　　钟彦伸手接了，又红着脸道：“这银子也太多了些，多谢两位姑娘。”与大汉也道：“郭大哥，多谢你能还我个清白。你放心，你的娘亲和弟弟都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等你回来！”
　　大汉本无心听他说话，可一提到家人，他的眼眶登时便有些湿了，重重地点了头后，转身向公府的方向去了。

　　我那时候不会想到，和钟彦还有再见的一天。
　　回到章华宫时刚好赶上戌时一刻。此时的建康宫里一片寂静。可不，热闹是宫外的，宫里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明月就叫我起来用早膳，说袁师傅回来了，从今日起便要复课。这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昨儿还没提起袁师傅要回来，今日一早就要复课，未免也太急了点。明月好不容易把我打发到小书房，便说要去织室替我拿新衣服，忙忙地跑远了。
　　即使早了半个时辰来小书房，我还算不上是第一个到的。刘义隆一如既往地坐在席上看书，见我来了，方才抬起头。我不禁想起昨晚姓郭的大汉所说的刘裕受禅，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可再看看刘义隆，他怎会是这种狼子野心之徒？
　　“殿下最近可好？”刘义隆皱了下眉，又道，“皇子殿下的事，臣心甚哀。”
　　“还好。”我笑得言不由衷，“这会儿没外人，不必讲这么多礼数。”说完了我却开始后悔起来，‘没外人’，这不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吗？
　　“殿下，隆有一事要向您……告诉您。”刘义隆没觉得奇怪，依言改了。
　　我第一次听他自称是“隆”，居然有些好笑，拼命忍着才忍住了。
　　“是什么？”
　　“父亲令隆出镇竟陵。可隆不知该不该去。”
　　我怔住了。连他也要离开我了吗？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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