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惊涛

作者: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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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家搬进了宫,除了明月以外,我周围的侍女都换了新人。父皇母后的身边也是一样,除了贴身侍女之外,连一众近侍都被换掉了。
      没几个月,姐姐就出嫁了。我的记忆中,也留下了姐姐梳妆时娇羞如酡的笑靥和与母后话别时模糊的泪眼。不过因为宋王一家留在京里,所以她还是常常回到宫里来。
      父皇让师傅继续教我功课。但不再是我一个人学习,而是突然多了两个伴读。一位是宋王刘裕的第三个儿子,叫刘义隆。另一位是师傅的女儿,叫袁齐妫。一下子多了两个人,我还有点无所适从。当师傅领着他们进了书房之后,两个人头都没抬,直接跪在地上朝我行礼。我有点不太习惯。以前在琅琊王府的时候,下人们不多,再加之父皇母后并没规定那么多繁琐的规矩,所以相处起来也没什么麻烦的地方。
      可是进了宫就不一样了。身边的人换了不说,走到哪里都要讲规矩。我不能像从前在琅琊王府时那样随便跑进母后的卧房,而是需要在母后的寝宫外候着,由宫女进门通报一声,等她带着母后的准许回来之后,我才能由另一位宫女领着,进入宫内的大殿。我也不能在黄昏时爬上高高的梧桐树,倚着树干看夕阳了;所幸紫金宫的地势还算高,离我的章华宫也近,所以我也能跑到紫金台上去看日落。可是以前那种拘束少的生活终究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这会儿看着他们就要跪下来,急忙说不用了。他们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只能重新站好。
      师傅指着少女说:“殿下,这是臣的小女齐妫。”我点了点头。只见那少女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脸上也没什么首饰,只在髻上插了根碧玉簪子,颈上有条绳子,也不知挂的是什么宝贝。她的面容清秀,看得出来也没施粉黛。我走近她,她却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我伸手拉住了她,说:“师傅之前说,你比我大一岁,以后就叫你齐妫姐姐吧。”她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有点糊涂,便问道:“为什么点了头又要摇头?”她小声地说:“臣女和殿下地位悬殊,怎敢以姐妹相称?殿下真是折煞了臣女!”我笑了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师傅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叫你姐姐呢?”
      我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少年。他身材瘦削,个子足比我高了一头,身上穿了件白衣,装束较之齐妫姐姐稍显正式了一些,但是和他王侯之子的地位仍然不是那样相称。当我的目光和他的相对时,我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思绪就好像回到了父皇登基的那一天。他的目光一点也不像父兄,而是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深邃。我想这种深不可测绝非是一般的同龄人所有的。
      师傅看我愣在那里,忙说:“殿下,这位是宋王之子,彭城县公刘义隆。”我只好“哦”了一声。
      而我没有和刘义隆讲话,也没给他规定称呼。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我和他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从此,我们三个就在一起修习课业,讨论师傅的问题。与我和齐妫不同的是,刘义隆在课业结束之后,还需要回宋王府习武。
      我和齐妫渐渐要好起来。齐妫的性子很内敛,平时说话都温声细语慢吞吞的,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哭,笑的时候也只是抿着嘴笑一下。我带着她去御花园里看春花盛开时,她也只是在花丛中微微一笑;给她从母后那儿拿来的糕饼时,她也是这样的笑。明月曾经问过我,齐妫的性子会不会有点无趣,我倒是不以为然。
      可是刘义隆就大不一样了。刘义隆很少说话,或者说,除了在课上回答师傅的问题之外,我几乎都没听过他讲什么话。虽然如此,师傅还是说他没白读圣贤书,很知其中的道理。而且他的文章写得极好,无论是铺陈的骈文,还是论理的散文,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完成。或许是因为他是刘裕的儿子,或许是因为他像洞庭湖水一样的眼睛,又或者男女五岁不同席,我没法和他亲近起来。
      父皇登基之后,我仍然可以几乎天天看到他,因为刘裕与皇室结亲之后更加权势滔天,几乎代替了父皇处理每一件政事,所以父皇每日只是看看书,在御花园里走一走,和母后说说话,只有每个月的初一除外。因为从我记事起,每个月的初一,父皇都会一个人在书房里彻夜诵读那本烫金的《妙法莲华经》,除了母后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传说祖父还在世时,也常常如此。
      可是第二天,父皇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往往脸色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彻夜滴水未进、难以成眠造成。我总是劝说父皇爱惜身体,但是父皇的这个习惯仍然照旧。
      我知道父皇这种不正常的悠闲都是因为宋王刘裕,可是父皇却常常在我的面前说刘裕的好话,如果没有刘裕,就不会有今天的他。可是今天的他又怎样?还不是处处受限么?想来,登基大典那天跪在殿下的文武百官,该是一副怎样嘲笑的面貌,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一家被当成摆设的小丑。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春去秋来,姐姐出嫁已经半年了。九月十八,父皇宣宋王入宫。适逢那天是宋王妃臧氏的生辰,所以在宫里办了家宴。父皇、母后、我,以及宋王的家眷齐聚建章殿。父皇母后端坐在上首,我在阶下,面对着宋国太夫人萧氏。我的左边挨着刘裕和臧氏,接下去就是刘裕的诸位子女和妾室。黛眉在开宴之前就让我看了刘家诸位的画像,又讲了一家人之间颇为复杂的关系,生怕我说错话。其实对我来说,怕说错还不如不说。
      宋王妃臧氏已过了天命之年,衣着朴实,笑容慈祥。听说她是刘裕从微末时就聘娶的结发之妻,刘裕南征北战在外多年,她一个人独守空房,侍奉公婆;后来夫君时来运转,平步青云,又纳了几房姬妾,而臧氏却无丝毫嫉妒之意。除了臧氏之外,刘家最有权势的要数张氏。张氏是刘裕长子刘义符的生母,也是我姐姐的婆母。张氏和臧氏大为不同,她当天的装束华丽至极,甚至比母后更要显得富丽。在席间更是屡屡教训刘裕的诸子,让我不禁侧目。无论是从容止还是气度上,都让不了解的人误以为张氏才是刘家的主母。
      姐姐和刘义符则在刘裕和臧氏的对面。姐姐原先垂下的秀发已经梳成了妇人才有的盘髻,她和刘义符谈笑风生,指着宫里的编钟不知在说什么。我在座下也发现了刘义隆的一袭白衣。他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沉静的面孔在白衣下显得更加苍白。我一时也想不出他怎么了,许是进宫之前为了什么事受了父亲的苛责也说不准。
      酒过三巡,我便早早地告退了。这种尴尬的场合下,不知我还会做出怎样尴尬的事来,倒不如早走,省得生事。明月跟在我后面出了大殿,只听她在我耳边悄悄说:“公主,彭城县公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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