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

　　布灵布灵社团的团长拒绝了我会面的请求，引荐人称社团只负责为内部人员解疑答难。
　　我痛恼自己入学初时目光短浅没加入其中，社团申请截止仅两三天它就如此排外！不过如果不是遇到匪夷所思的事件，我才不会遗憾自己没加入这个听起来就玄乎的社团。
　　我和文图特在学院门口前的草坪来回走动，一遍遍地徘徊，就像两只走投无路的蚂蚁。一直到午休时刻结束，一丝回合间的想法都没有。
　　就在我以为事件不会有转机的时候，引荐人从草坪的另一端迎面走来。
　　行至眼前，他右手放在心脏位置，躬身向文图特行礼。刚他对我的态度可谓鼻孔朝天，丝毫没有尊重的意思，我气得眼白翻天。
　　“文图特先生，哈恩侯爵在等您。”引荐人的语气不卑不亢，这让我心里舒畅多了。我打赌引荐人都不会知道我叫沃森，转念一想又很可悲，我不被欢迎，文图特却被接纳，家庭出身有这么重要吗。
　　走过一段幽暗的隧道，引荐人带我们进入一个地下室。它位于学院东北角落，地面上插着一块石刻墓碑，历经风霜的斑驳。当然，是假的。
　　刻有一句话：我把石头还给石头，我让飞鸟返回天空。——哈恩伯爵
　　在地面上时，引荐人见文图特的目光流连在石碑，热情介绍道：“这是布灵布灵社团创始人留下的。他是彭布洛克学院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引荐人的目光黏在了文图特的脸上，真令人讨厌！
　　“哈恩？该不会和现任团长有什么关系吧？”文图特的疑虑和我的相同，但是我没张口。如果引荐人对我的提问置若罔闻，我可挂不住面子。
　　“您猜得非常正确。哈恩侯爵是创始人的小儿子。”
　　文图特示意性点头。

　　隧道里阴冷潮湿，冰凉的水滴不时就会袭击脑门和手掌，或者钻进筒靴。
　　视线昏暗，每隔五米处才会有对称的两盏灯，朦胧的亮光。
　　要命的是，浓郁的大蒜味充斥鼻腔、包围身体，皮肤感受到刺激的辛辣味。
　　文图特比我更不适应，他挥舞着手试图驱散但无处可躲。最后贴向我身边，用食指勾住了我的小指。
　　他冷静了下来。
　　文图特这样的表现真是可爱得要命，就像夜间害怕魔鬼出现的小孩，勾着什么东西就能酣然大睡。
　　三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沉闷黯哑，呼吸则隐进黑暗。
　　走过十分钟，进入大堂，亮如白昼，金碧辉煌。
　　突然的亮度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刺痛，手臂下意识遮挡。引荐人甚至哀嚎出声：“见鬼，走了无数回还是受不了这玩意儿。”
　　“你的眼睛不难受吗？”
　　“还好。”文图特气定神闲，眼睛连眨快的频率都没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只有大堂正中央摆着一个座椅，铺有华贵皮毛。一个戴着小王冠的男人坐在其上，右手支颊，目光平视。光亮下男人的皮肤呈现蜡一般的光泽。
　　在我正要开口之际，文图特伸手阻止了我：“那不是真人。”

　　那确实不是真人，只是一个蜜蜡制作的而且脖颈上还有两个血洞的高鼻梁男人。
　　不知何时，引荐人已经消失在我们身边，大厅里似乎还回响着他的叫嚷。
　　我走向蜡人，灯光下它的皮肤呈现一种怪异的实感，身躯也是别样的扭曲，不是远距离看的舒适感。它像个囚犯，被囚禁在一方空间。呐喊和恐慌从它的血洞中喷涌，大量地铺洒，点滴落在雪白的衣领上。
　　“文图特先生。”皮草包裹的妖艳男人出现在我身后，面对着文图特。
　　干枯高挑的身体，冷感的面容，眼角纹着某种动物的尾巴，脸上闪着金光。他就是哈恩侯爵吧，布灵布灵社团的继承人。
　　“你被缠上了。”他看向文图特说道。我猛倒吸一口，冷空气灌进我的心肺。文图特被缠上了？被什么缠上了？我和文图特并没指望来这儿就能解疑，我们只是想找一些可能相信这种胡言乱语的人来倾诉一下。心里压抑得太重，却在这儿得到了最直接的回答。或许，我和文图特极有可能在这场对话中就能得到释放。
　　哈恩侯爵细长的脸凑向文图特的，鼻尖相对，身体像蛇一样柔软弯曲。哈恩侯爵在文图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眼神迷离：“对的，就是这个味道，属于它们的味道。”
　　我没有听错，哈恩侯爵用的是“it”,但他露出的却是想要在这个气味中度过一生的沉迷表情。
　　文图特的眉头紧皱，面色不豫，他推开哈恩侯爵：“你该离我远点。”
　　文图特一向绅士分度尽现，很少这般不辞颜色，更别提推开对方，尤其是在对方可能帮助到我们的情况下。
　　而哈恩侯爵居然听话地后退三四步，双肩一耸：“你是伯爵继承人，以示尊重就让你一回。”
　　哈恩路过我，衣角翻飞。我终于知道文图特为什么厌恶他的凑近，哈恩侯爵身上传出的是浓郁厚重的血腥味，让人情不自禁地眉头紧皱、鼻腔骚动。

　　哈恩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赏赐给我。在他看来，我就是连蝼蚁都不如。
　　哈恩侯爵走到座椅处倚站着，我才惊讶的发现他和蜡人的八分相像。
　　“不过在这儿，我才是王。”他的眼神睥睨，王者之气从他的每个细胞中攀爬而出，肆意吠叫。
　　文图特不以为意，快速地把纽扣和快速闪动的人影告知哈恩。
　　哈恩的眼里盛满兴奋，似乎没有那个蜡人的牵制，他就要攀上文图特从其口中抠出一切细节。
　　哈恩在蜡人身侧来回转着，时不时发出“噢”“天哪”“你真是上天的宠儿”“我要是被选中就好了。”……这种意味不明的满含钦羡的感叹词。
　　文图特气愤得很，从他身侧握紧的拳头就能看出。谁会愿意被缠上呢？哈恩居然说被缠上才是受到上帝的恩宠。
　　文图特莫名感到羞辱：“你总该告诉我那是什么！”
　　哈恩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下来，突然发出一阵爆笑，笑声尖利刺耳：“我的老天，你居然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圣经书你不看吗？亚伯的兄弟你不知道吗？德古拉先生你没听闻过吗？……”
　　这一串质问直接击中我和文图特的脑髓，吸血鬼这个词像电流窜进我们的四肢百骸，从模糊变得清晰。虽然我们来了布灵布灵，但不代表真是认可这种传说中生物的存在。我们只是有疑问，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寻找解答，才来敲响了布灵布灵社团的大门。毕竟那种虚幻的消失和出现，也许只有这唯一奇怪的社团的人能够理解了。
　　我和文图特并没有获得释放，我们被更深的拉进一个黑暗的泥淖。
　　我突然想起接到布灵布灵社团参观邀请函的那天，文图特说他相信吸血鬼存在时的狡黠。文图特现在一定觉得很讽刺。

　　哈恩眉飞色舞地叫道：“文图特，文图特先生，未来的文图特伯爵。你迷到一只吸血鬼啦。唔，让我大胆地猜测一下，也许曼威尔家族的人是死尽了但没消逝，他们变成了吸血鬼，在人的世界里不能露面了。您可真幸运，居然被贵族吸血鬼盯上了。”
　　文图特的看起来像想冲上去打碎哈恩的门牙，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把他揍得倒地不起，一直哀嚎。
　　哈恩还在说着，好在不再是那么无聊的碎碎念。“文图特先生，你可以看下自己的右臂侧内是否有印记，那是吸血鬼圈人的标志，要知道……”
　　文图特快速地撕开自己右臂的整个衣袖，锃亮的灯光下，那处一片莹白，什么都没有。
　　哈恩侯爵的话断在喉咙里，眼睛愣怔。他急匆匆地跑下来，拉扯着文图特的衣服，脖颈、胸膛、胳膊、大腿，甚至脚板底。任何地方都查过了，没有！没有他所说的什么印记！
　　我看着文图特冷空气中的裸体，目瞪口呆：挺有分量的。
　　文图特脸上有一丝喜色，又带着点羞涩。
　　哈恩竹节虫似的身体滑落到地上，眼神疑惑：“怎么回事？味道我是不会闻错的。怎么会没被标记呢？”
　　我和文图特都看向哈恩，地板冰凉，他坐在上面居然丝毫无感。文图特伸手把他扯了起来，哈恩还是无知无感。
　　他突然醒神般：“也许他在等一个时机再来标记。”
　　随后哈恩就毫不客气地把我俩驱赶出来，甩过一本薄册子砸在我胸膛上，并大嚷：“我被愚弄了。滚，你们这些混蛋，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没有标记不要来见我，蠢货！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我现在居然分辨不出是否被标记了。到底怎么回事！”
　　在长长的隧道里都能听到他的怒吼，暴躁和愤怒炸裂在大厅中，却波及不到我和文图特。
　　我俩的脸上甚至喜不自禁。太好了，只要驱赶了这莫名的吸血鬼，我们就能再恢复平静而单纯的生活。我们从彼此眼中读出了这种渴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