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

　　在吴开拎着半死不活的寸头男人回来前，陆游原刚问出了她的名字——程知秋。她好容易从车里走了出来坐在火堆边，还没等气氛开始和谐起来，又被寸头男人刺激到了。

　　火堆上正放着铁架子烤肉，在看到寸头男人的第一眼，受惊小动物般的程知秋居然一把抽出了滚烫的铁棍，尖叫着冲了过去。
　　陆游原不确定那一瞬间她闻到的是烤架上肉的味道还是什么。

　　吴开大概问出了他想要的东西，见状连忙远离寸头男人。
　　被丢下的人连躲的力气都没了，一边在地上抱头翻滚企图躲避滚烫的铁棍，一边嘶哑着嗓子求饶。程知秋还剩了点理智，用衣服包住了手来握铁棍。但打在男人身上的铁棍就没那么友好了，她一心想置人于死地，每一下都往脆弱致命的头部砸。

　　女性的力气普遍比男性小，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一个强壮的男人也许一下就能用铁棍砸裂他的头骨，或者两三下，至少痛苦对他来说不会持续太久。但程知秋力气没那么大，她砸了很多下，歇斯底里，又哭又笑地喊。
　　“舒服吗？你觉得舒服吗？！”
　　“还想要吗？说你想要啊！说啊！”

　　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微不可闻了。

　　陆游原差点没吐出来，本来赶了一天路饥饿的肚子也没了食欲。没有人去阻止她，任由程知秋发泄，直到男人死得不能再死，鲜血溅满了她的脸。她跪坐在男人尸体旁边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感到了疼，想扔开铁棍，却发现已经黏在手里，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地疼。她下意识去寻找吴开，满脸泪水混合着鲜血，无辜又残忍的望着他。

　　吴开不知道让她这么依赖自己合不合适，毕竟他想在到布拉之后就把她交给当地政府处理，任务在身也没功夫去照顾她。所以他没有立刻回应程知秋的不安，转头看了一眼陆游原。
　　接到吴开眼神的陆游原犹豫了一下，程知秋看上去已经快崩溃了，抖的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看起来破碎像如果没人马上抱住她，就会碎成粉末深陷进泥土里。

　　陆游原深呼出一口气，代替吴开接住了她。

　　在处理好她的伤口，安抚她入睡后，他们披着外套又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吴开要跟她讨论一下从寸头男人身上得到的情报。
　　陆游原抱着无线电台——尽管自从进了沙漠就再也收不到总部的消息。她一边调频一边听吴开讲话。无线电的杂音时不时穿插在吴开声音中响起，荒野下的星星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星罗棋布地占据了整片夜空。

　　她听着听着忽然走了神，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吴叔，让程知秋杀了那个男人是..”她问了一半哽住了，是什么呢？合法的吗？合理的吗？

　　吴开笑了笑，眉间的褶皱仍然舒展不平。
　　“出了蓬乌，游原，很多地方法律和底线已经不能用你所熟知的来评判了。”

　　她想到自从跟吴开踏上回程后这一个月的经历，颠沛流离地逃窜。敌人为了拦住他们甚至不惜在众目睽睽的街道上开枪，被波及到得无辜群众血流了一地，警察却在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以及各个城市中无数罪犯流窜，小偷、抢劫犯盘踞的大片地区，公然运营的赌博□□场所，无数地下进行的吸毒场所。不能说没有秩序，只是法制已经太淡薄了，尤其是当她用蓬乌市与之对比时。

　　“是因为战争快来了的原因么？”她想到吴开曾经说过的话。

　　吴开接过她手中的无线电台，专心捣弄了一会儿，但仍然没什么作用，泄愤性地拍了一下设备。
　　“战争从来就没停止过。”他说。

　　“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会更凶险。”

　　陆游原也想好好休息，如果程知秋没有在半夜嚎叫着醒来。她几乎是绷直了身体从梦中蹿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翻滚尖叫着的程知秋。她身体剧烈颤抖着，肺像坏了的拉风箱，喘气声大的刺耳，活像快断气一样。

　　被突然拉出梦中的茫然持续了两秒，陆游原愣了一会儿，心想：癫痫？

　　如果是癫痫，不严重的话大概持续五分钟后就能自行缓解。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程知秋，只能静等着她平静下来。但她喘着喘着，忽然双眼通红的抬头盯住了陆游原，像疯狗一样神色癫狂，猛地向她扑了过来。

　　这点儿攻击力道陆游原都没想躲，她也怕躲开之后程知秋会把帐篷撞散，索性任由她扑了过来，一推一拉把她锁紧了怀里。被困住的程知秋叫声更加凄厉地挣扎着，指甲刮黑板似的尖叫让她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癫痫还咬人么？手腕被咬住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一开始并没多想，只觉得疼了点。可当她完全反应过来后，脑袋都懵了——她现在是被感染者。

　　吴开也听到了动静，站在帐篷外问她：“怎么了？”

　　她一手摁住程知秋的脑袋把她固定住，被咬伤的手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拉扯中大敞的衣领，才开口道：“吴叔，我觉得她可能毒瘾犯了。”
　　她想到了那一桌子的麻｜古。散乱的酒瓶，满室混乱，以及嗑嗨后极具性｜欲和侵略性的男人。在这样的情境下被困了那么久，没被强迫吸毒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

　　吴开见状丝毫不显惊愕，轻车熟路直接拿绳子捆上了她。被彻底捆死动弹不得的程知秋先开始尖叫大骂，后来嗓子沙哑的说不出话就一直哭，最后太累了，筋疲力尽地哑着嗓子求他们。

　　陆游原看不下去，坐回了车里关着车门数星星，可她时有时无得凄厉哭声远远传进车内反而更让人听着揪心。吴开就是在这幽咽的哭声中打开车门坐进来的，他也顾不上陆游原也在旁边，摸出一根烟就放进了嘴里。

　　他英挺的眉眼隐没在在香烟中，陆游原看了一眼被长袖遮住伤口的手，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说出来继续给他添堵。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毕竟这不是小事，虽然吴开说不是完全被感染过的人没有感染其他人的能力，但他也说过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只在第三个阶段后才会出来，而她却已经显现了。谁能保证她的血不能感染别人？

　　“她还咬破了我的手。”她想尽量给吴开少添堵，掩耳盗铃地放平稳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随便一说，事情没那么严重。以至于传到吴开耳朵里后，他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言又继续望星星。

　　一支烟抽完后，吴开大概清理完脑子里的东西了，腾出了点儿地放处理陆游原刚刚说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般人对着他现在的表情还真不敢再说一遍。

　　“她咬破了我的手。”但陆游原不是一般人，她不仅重复了一遍，干脆直接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了。

　　这要是我带的兵…吴开盯了她一会儿，牙根痒痒。

　　“你还委屈了是吧？”吴开简直没脾气了，打不得骂不得，对着陆游原一本正经汇报事实，却像在告状的语气又哭笑不得。

　　真是个祖宗。

　　“…”
　　陆游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自己觉得委屈了。

　　“去去去，”他眼不见为净地冲陆游原一挥手，“去看看程知秋现在怎么样了。这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他们的行程因此被延迟了半天，等程知秋过了最严重的戒断反应阶段后，他们才驱车继续前行，在傍晚到达了布拉。

　　这地方坐落在西南荒漠——环境最荒凉恶劣不适宜居住的一块陆地。这是一个城市，也是散落在这块荒凉大陆上零星小国围绕的中心。虽然也像大丽国那样被南原和北向两大国挤在中间，但与头顶占据了适宜环境又占着要塞的肥羊相比，布拉却比被北向灭国的前者有实力多了。

　　这块陆地总体荒凉干旱，但布拉却有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背靠沙漠之间有山脉阻挡，前面又靠着大海，地中海气候。所以夏天不会太干旱和炎热，冬季也不会太寒冷。它虽然在世人印象里总和沙漠联系在一起，但其实是个正经的海滨国家，海岸线绵长蜿蜒，半个建在海面上的城市让海岸线凸出了一半。建筑风格是希腊地中海式的圣洁纯白，交错着各种蓝色，在周边一堆土黄建筑的沙漠城市中是朵迥然不同的奇葩。

　　虽然这座城市别有风味，包容了沙漠和大海，又盛产赌博和美人。但选择来这里度假的国际游客仍然微乎其微。因为布拉是出了名的灰色国度，正规国际法律在这里几乎不起作用。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除了美人和赌博外，毒品、枪支贩卖、军火商、走私等各种违法但暴利的黑色行业在这座城市里明目张胆地运行，养活了一堆唯利是图的商人，为战争做出卓越贡献的军火商，让人家破人亡的专业户毒贩子，以及一些极端的恐怖分子。

　　南原政府曾经采取过行动，打算武力强攻。但城市里毕竟有很多无辜的平民，他们不能投放炸弹，只能从陆地海面上想办法。从沙漠到布拉之间横着连绵起伏的高山，还有一处险要天堑，只有一座桥能通过去。如果要绕开天堑，行程会被拉长十几倍，途中气候环境地形也不容乐观。

　　占据着这么有利的地形，不占山为王都浪费。陆游原望了一眼桥下雾气横生的万丈深渊，桥的尽头还站了几个全副武装的人。

　　程知秋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闹腾了，吴开就给她松了绑。她缩在后座，满脸憔悴，指甲被自己扣地血肉模糊，被处理过的烫伤又变本加厉，但她怎么也不肯让陆游原再给她包扎，自暴自弃的任由伤口严重流血。
　　她也望着窗外，目光出神地落尽云雾缭绕的山川悬崖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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