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

　　灯火通明的建筑内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抬上的拍卖师对着突如其来的黑暗愣了一下，立即安慰道：“夏季用电量大，跳闸是常有的事儿，请各位来宾少安毋躁，备用发电装备很快就会工作。”

　　但来宾没那么好安抚，雷加的收藏品是出了名的奇珍异宝，树大招风，想偷盗或抢劫的人不在少数。有人担心不是单纯停电，对自己金贵的性命又在乎的很，当即就要离场。但也许被觊觎偷盗的前车之鉴太多了，这栋建筑在出现意外情况，比如停电，或者火警之后，主要进出口都会被封死。工组人员会依据情况而定，选择疏散来宾或者把他们锁在室内，直到一切被解决。

　　老顾客缺显得淡定多了，仍然气定神闲坐着聊天，居高临下用眼神嘲讽着离席想开门的人。

　　陆游原趴在通风口甬道里，透过缝隙往下看。她的夜视能力自从被感染后也是异于常人，黑暗反而对她有利。在让人短暂失明的黑暗中，揭开通风口，借着四人交谈声的掩护，悄然无声滑了下去，像道影子一样。

　　武器不可能在严密的审查中通过，她屏住呼吸，绕到一个人背后，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但可惜地是，她技艺不娴熟，没能打昏人。察觉到有人入侵，四人立即警惕起来。陆游原偷袭不成立即就逃，追出来的人也只有两个，还有两个人留在房内以防声东击西。

　　但对吴开来说，那两人不成问题。所有的视线也被转移到她身上了，剩下最大的问题，怎么能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带走昏迷中的、极危险的感染者。

　　她借着黑暗，在楼梯沿与圆柱后躲藏。追捕她的人通过对讲机通知了其他人员，走道上陆续布满了闻讯出来搜查的人。无数手电筒的光束毫无章序地扫射，身材纤细，着装又不一样的陆游原很容易会被认出。她对地形熟记于心，借助着楼梯、栏杆、石柱等障碍七躲八躲，最后被逼进了一间房间。

　　里面有两个人，听见开门声就用手电筒照了过来，但没发现人影。

　　“谁？”他们担心误伤自己人，先问了一句。

　　一回生二回熟，陆游原这回也学聪明了，用被偷袭人身上的武器打晕了他。

　　另一人闻声拔枪指着同伴倒下的地方，还没拉开保险栓就被看不清地黑暗中扑出来的重物砸倒。陆游原抱着他的腰把他摔在地上，枪被甩出去，砸在了什么上面发出一声闷响。陆游原听见他身上的对讲机在沙沙作响，有人询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她用腿绞住对方的脖子，身体压住他的手，以防他穿出消息。

　　他们在地上扭打着，撞翻了一堆家具。陆游原忍着腹部被重击的痛，提膝砸在了对方脸上，结束了混乱的扭打。

　　她疼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了两下滚，腹部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受到重击后的痛感仍然比平时剧烈很多。闷声低吼了两声后，她不敢浪费时间，立即爬起来去拆这间屋里的通风口。

　　“帮我打开镣铐。”

　　在陆游原全神贯注拧螺丝时，房间里忽然穿出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只把她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

　　她闻声看过去，发现角落里的沙发椅转了一圈，露出窝在柔软椅垫里的人——红色长发垂在奶白皮肤上，半睁着眼睛打量她。

　　是那名被卖出了两亿多的女孩儿。

　　陆游原犹豫了一下，因为对方看起来被打过了药，带上她行动肯定不便。

　　“你不帮我，我就开口喊人了。”红发女孩儿威胁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疲倦的慵懒。

　　陆游原没办法，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就去摸被她打晕的看守人员。在他身上摸钥匙时，对讲机又响了起来，喊了两次后没得到回应，便没有动静了。陆游原恨不得自己长了四只手——对方察觉到不对了，随时都有可能带着一群人回来。

　　她摸到的钥匙只能打开女孩儿脚上的镣铐，后者想扶着沙发站起来，但却瘫倒在陆游原身上。

　　陆游原用身体撑着对方，心跳如鼓，头有两个大。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多了个累赘。

　　“上去。”她让女孩儿踩着自己肩膀爬进通风口，但后者手臂的力气甚至支撑不起来身体。

　　陆游原已经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在靠近，不由加重了语气催促：“快点！”

　　几乎是千钧一发之刻，她们赶在有人进来之前合上了通风口。

　　她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距离行动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分钟了。她带着红发女孩儿在复杂的管道里七转八转，熟记于心的地形记忆让她顺利的带着人逃了出来。

　　她把女孩儿从地面上的通风口拉出来，看着距她们十几米远的建筑楼背面，暂且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一口气松完，就被眼前的场面一锤打蒙了。

　　被切断的电源已经亮了起来，关闭的大门和窗户也重新打开了。她能从窗户外看到灯光明亮的二楼，一堆黑西装保镖围在一起，她不由多注意了两眼，等人群散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被制伏压在地上的人。

　　吴开。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一下被绊倒在地。

　　不行，不行。

　　她想：吴开不能被抓住。

　　行周呢？

　　她感觉头顶漆黑的天幕砸了下来，只把她砸的七荤八素，好容易恢复了一点知觉后，她听见自己癫狂似地念叨着：“不行，不行，吴叔！”

　　冲上大脑的血液支配着她的四肢躯干，她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要往外冲。

　　一条冰冷的铁链缠住了她的脖子。

　　“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就是个智障。”她听见耳边一声叹气，柔顺红发顺着铁链缠了上来，落在她脖子上。

　　她醒了一下神，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红发女孩儿用她手上的镣铐勒住了她。一股更大的怒火几乎烧穿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救了对方，对方却这样来回报她。这一念头火上浇油，让她沸腾的大脑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人话。

　　“放手！”她剧烈挣扎着，脊背上的印记开始滚烫，“你他妈放手！”

　　她的手攥住了铁链，青筋暴起，想用蛮力扯断。

　　可缠住她的女孩儿明明被打了药，柔若无骨，连自己都撑不住。却像条蛇一样，从各种刁钻的角度
　　勒住她，用自身的重量把她压在了地上。

　　“力气还挺大的。”没睡醒似的慵懒声音在她耳里变成了莫大的嘲讽。

　　她被压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闻到潮湿的泥土气味，眼泪融进了土壤里。
　　我真是个废物，她想。

　　红发女孩看着陆游原眼角的泪水，睁了一下眼睛，终于良心发现，不再冷嘲热讽：“冷静点儿，你这样冲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讲道理很容易，但不容易被人接受。被打服气之后的道理，才是最能让人接受的。

　　陆游原挣不开，空有能掰断铁的力气也无处可施。接二连三的重击让她到了一个崩溃前的死寂，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你们的逃跑路线是什么？”女孩儿自觉接过了她的责任，带着睁着眼睛却好像不省人事的陆游原撤离了这里。

　　如果计划顺利，他们劫到了人，就坐船逃离。二百海里外就是公海，任他们天高地远。

　　“去旅馆。”陆游原坐在行驶中的汽车后坐，对司机说。

　　“什么？”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报酬不会变，去旅馆。”她重复道。

　　司机不吭声了，看了一眼副驾上的红发女孩儿——后者在车上摸出了一瓶矿泉水喝光，舔了舔水光潋滟的唇，看了回来。

　　“听她的。”女孩儿张开艳丽的唇，说道。

　　车辆掉头驶进一条街道，随便在一条小巷里停了下来，放下了两人。

　　“在这儿等我一下。”女孩儿套着从司机身上要来的外套，遮住手上的镣铐，走进了一家五金店。

　　陆游原站在黑暗里，一条街外是灯火通明，音乐声震天的酒吧街。夏季夜晚潮湿的海风不冷，可她却止不住浑身的颤抖，以及在眼眶里颤抖的泪水。

　　一把刀被放进了她手里，陆游原怔怔地拿着刀，看着红发女孩儿。
　　后者转身背对她，撩开长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伸手指了一下后颈，铁链碰撞声清脆响起。

　　“皮下有一个定位器，挑出来。”

　　陆游原凑近仔细看了一眼，其实也很明显，她皮肤白，植入的定位器在脖子这个位置上也不深，很容易就能发现。

　　“我不会。”她的手还在发颤，更别提用刀挑出脖子上的定位器了。

　　“你要不想死就别墨迹。”女孩儿头也不回说道。

　　陆游原拿起刀——反正疼的又不是自己，她破罐破摔的想道。但手下的动作还是尽可能的放轻。

　　她们穿的都很清凉，短裙下的腿在黑夜里更加引人注目，引来了两个寻欢者。

　　陆游原刚把定位器递给女孩儿，见有人来，下意识把沾满血的手和刀藏在背后。

　　“多少钱一晚？”男人勾肩搭背支撑着醉醺醺的同伴调笑道。

　　红发女孩儿笑了一下，凑近问话的男人，伸手摘下了他耳朵上的烟放进嘴里。
　　“有火吗？”

　　男人几乎看直了眼，也顾不上同伴，一把甩开他猴急地在口袋里摸火机。

　　他伸手为点燃中的火苗挡风，大着舌头说：“多、所烧钱你随便开。”

　　逃出牢笼后的女孩儿心情很好，放肆地笑了起来。铜丝般的红发在黑夜里晃动，诱人的让人口舌发干。

　　“叔叔，我可还没成年呢。”她说。

　　陆游原看着被打发走的两人——定位器被女孩儿放进了其中一人的口袋里，对他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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