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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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魂记(一)


      珠儿回去家里,她老娘知道她被钱府退用,倒什么也没多问,嘴上只道,“好孩子,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珠儿抱着母亲,眼泪刷刷落下,想着母亲看不真切所以没有擦去。嘴里什么也不说,怕发出哭腔让母亲察觉。母女两个相拥良久,感情真切让人动容。倦鸟思巢,老母盼儿,久别重逢再聚,家才像个家,而不是没有人情温度冰冷冷的空屋。

      珠儿回来以后以侍奉老母为念,不敢奢望嫁人。周冰过来看望她母亲,知道她如今放归家,喜不自胜。只是珠儿态度冷淡,倒叫他摸不着头脑。只当两人感情生疏了,往后常走动便是。

      周冰去后,老母劝珠儿道,“周冰是个好孩子,你不在时,他时常过来看望我这个老瞎子。有一阵子没来,我还奇怪了。后头听人说周冰被人打得下不来床,休养许久。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对一个弱书生下这么重的手。”

      珠儿知道老娘想说什么,赶忙转移话题,“娘,纳鞋补衣的钱,只够咱两个温饱。我想着再去洗衣屋那里干活,替人家洗衣服多赚点。您老身子骨不好,要吃好点。”

      珠儿心中感慨,离开钱府,她照应老娘的钱一下少了许多,连鸡鸭都买不起,只是隔几天买个鸡腿回来加餐饭。如果她不是这样出来,等孩子生下确立名分,她就有资格把老娘接进来养。可怜她这一片孝心,却被蝇营狗苟的争斗给埋没了。

      老母眼拙心明,看珠儿不想提这个,也不勉强她。当下也配合说道,“都是我这个老骨头拖累你。不然你一个人怎样也过得好点。”

      珠儿叹道,“娘,咱娘俩相依为命。过去你含辛茹苦把孩儿养大,为了挣钱天天灯火下为人织布缝衣,这才把两眼熬瞎。如今孩儿大了,正是赡养娘亲的时候,怎么能说拖累呢?真是折煞孩儿。”

      老母拉着珠儿的手,轻拍道,“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顺。我苦命的儿啊,回来时还有几点肉,这几天就瘦了些。也不知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往后周冰常来走动,他家虽然不很富裕,但是比珠儿家好些。周邦生前留给他娘俩一处当铺,靠着收钱倒也过得还可以。周冰常送些水果肉食过来慰问,珠儿态度比先前好些,也还是不冷不热的,仿佛两人只是故交,并非相爱情侣。

      周冰作为,他母亲齐氏就看不过去了。每每他从珠儿家回来,就要被母亲训斥。说来说去就那几句,但是反复说不厌。

      “哎呀,我的傻儿子,你去给人家送温暖做贴心人,人家领你的情,可是能给咱什么?那黄珠儿有什么好,叫你这样眼巴巴想着!你把这些心思放在别人家,攀个门当户对的,那为娘也省心了。”

      “娘,我过去同珠儿好,你也没反对。如今她回来,怎么总冷言冷语的,不看好我们在一块?”周冰无奈道。

      齐氏骂道,“你个混小子还想娶她?也不说做了什么肮脏事叫主人家给退回来,就是后头时间到了放出来也不能要!娶老婆不娶丫鬟,你没听过?卖进去是黄花闺女,出来的没几个干净身子,浪里浪气!不是叫老爷睡了,就是和哪个野汉搞了,哪里还守得住家安稳过日子。这种不清不楚的,你带回家里,不是要把你老娘气死!”

      周冰每每到了此处就无言以对。他知道珠儿服侍过钱千益还有了孩子,差点就做妾了。只是这个不敢和他母亲齐氏说了,否则连去也不让去的。她母亲嘴上骂骂咧咧也还是没有根由的瞎说,因为看不起珠儿家穷得要靠人接济,所以反对周冰与她往来。周冰是秀才,将来出人头地要当大官的,让人知道老婆出身这么寒碜,丢他的脸啊!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不久珠儿母亲病重,撒手西去。临走前握着珠儿手不放,喃喃道,“为娘死前还能看着自己孩子在跟前,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是你这丫头终身没有个依靠,老娘去了也不放心,要死不瞑目啊!”直撑到周冰过来,老母将两人手放到一处,才闭眼笑着去了。

      珠儿哭的死去活来,如今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人,活着都没劲了,幸亏周冰在旁照料才没出大事。后头给她老母料理后事粗简下葬,全靠周冰主持。事情都办完以后,周冰才敢提出让珠儿来他们家住的事。珠儿此时心灰意冷,无依无靠的十分孤单,周冰伸出援手对她而言简直如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虽然未必能拉她脱出苦海,至少还有希望。便是一心托在周冰身上,不想其他了。

      那齐氏见周冰此举,当着人面就甩脸色。周冰苦苦相劝,齐氏才答应珠儿住下。虽如此,却把珠儿当个丫鬟对待,什么粗活苦活都叫她做,把家里原来一个下人都辞退了。珠儿做饭洗衣拖地打水样样要忙,忙的不可开交。吃饭时,也不让坐下同吃,要她母子先吃过了,她才吃剩下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珠儿过来时就做好吃苦准备,只是她穷苦人家出身,吃苦吃惯了,倒也不觉得齐氏虐待。她冷言冷语相讥,珠儿就当长辈告诫自己。总之安分度日,逆来顺受。周冰看他母亲这样,当面不好忤逆,背后多多关照珠儿。

      时候一长,齐氏倒也没有初时那样刻薄,吃饭时肯让珠儿同吃了。因着珠儿做事仔细,为人听话知冷知热。她腰酸腿疼叫她伺候,不仅毫无怨言还伺候的精心到位。齐氏也不是铁石心肠,知道珠儿孤苦无依,她也可怜珠儿。只是因为疼爱独子,不想误了他终身,所以作出凶恶模样,叫周冰不敢妄想。可怜慈母费尽心,为好为恶总因爱。

      而后周冰参加乡试中举,次年春参加会试入闱成为贡士。此期间珠儿不辞辛劳,做完活之后还伴读,送夜宵挑灯芯,直到周冰睡了她才能歇息。第二天又要早起,如此辛劳之下,原本珠圆玉润的一个人瘦了不少。她母亲齐氏看着珠儿付出,心里也疼她,只是吃饭上多夹了几块肉给她,别的没有表示。在她心里,可以照顾珠儿,但是绝不愿让她成为儿媳的。

      哪想到周冰早有计较,想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让珠儿进门讨齐氏欢心,慢慢再提嫁娶之事。所以珠儿受苦也没敢阻扰母亲,就是要让珠儿好好表现。且说他二人日夜相处,感情愈浓,情分愈深。于是周冰在进京参加殿试前,再三恳求齐氏让他迎娶珠儿过门,否则就不去参加。

      那齐氏看儿子以功名相威胁,想他痴心一片怕他为此毁了前途。当下又气又恨,直骂养了白眼狼,唆使他儿子学坏忤逆母亲。纵然她千不许万不许,胳膊拧不过大腿,母亲也拗不过儿子。见周冰心坚决意如此,齐氏也无可奈何,最后作了妥协同意珠儿进门。只是一气之下生出病来,对珠儿也改了态度,比之前凶恶许多,越加变法子折磨她。珠儿见此也只是越发勤快做事,任劳任怨。

      周冰虽然前面几场考试顺风顺水,熟料参加殿试成绩平平,最后只派个知县候补第三名。因着头两名都是有钱有势人家占了名额,所以他只能屈居第三。不过人家有门路,后头找了富县去当官,留下空档。

      周冰在家等消息的日子,每每前去打听情况都说暂时没有空缺。齐氏听了长吁短叹,病榻缠绵更是厉害。这样过去半年还是了无消息,最后齐氏病倒西去,临走前还念着此事,真没合上眼。周冰心酸替她合眼,想着他日出头必要到母亲坟前告知。

      且说周冰再去管事衙门询问,才知有了空缺出来,只是一看名册变动,他本来第三又被挪到第五。便是还要等两人才轮得上他。周冰不服,觉得官场黑暗欺压良善,说没两句被人家瞪回来三言两语打发。

      出了屋子,周冰摇头长叹不已,这时一个主簿过来提点。“小相公怀才不遇,可惜,可惜!”

      周冰看遇到知心人,一吐苦水。真是初生牛犊不知世事险恶,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又听那人道,“相公要做官前,先得人情熟透,才能官运亨通。不然就怕敖白头发虚负功名,枉费寒窗日夜苦读!”

      周冰听他口气,想着这里头大有文章,当有买官猫腻。于是试探问道,“不知得个知县名额,需费多少?”

      那主簿伸出一个指头摇摇,笑而不语。果真老滑头,说话七绕八绕,不用言传叫你意会。

      周冰道,“一百两?不不,太少了些。莫是要一千两银子?”

      主簿看周冰无知,这里捻捻两撇小胡,舌头舔舔肥腻厚嘴,方才道,“相公满腹经纶书读太多,不想脑子太死?岂不知贫富不可同论,行情不可死定。这富县有富县的钱,穷县有穷县的钱。这每年缺额分派,还要看上头松紧,遇着严查时顶风操作收钱翻倍也是有的,遇着松时还个平价也是有的。”

      周冰笑脸相对,问那主簿道,“还请大人透点口风出来,今年是紧是松,那平口县算富算穷?”

      主簿看他一点就通,当下挑挑眉,手指算盘一样点算,而后道,“算相公得时,今年是松年,平口县收穷钱。”

      周冰大喜,又问道,“那如今穷县行情多少能下?”

      主簿这时皱眉,摆出为难样子道,“唉,虽则是五百两银子不多。但是今年争的人多,你也看到后头的人都轮上来了,结果水涨船高,挤到一千五百两银子。相公若想下派,需奉上两千两才是妥当。另外还要托人去说,先把位子占了,免得后头人家出二千五百两,又把你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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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写珠儿母亲时,想着自家老母亲,感情写的真挚一点,做妈妈都不容易。拼命码字想早日结局,眼睛也是要熬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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