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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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魂记


      且说龟公带走蕙香后,人在马车里一路默默流泪,心中暗骂陈荣儿千回万回,连子孙后代也捎上,咒她生女儿不贞与人(yin luan),生男儿不洁与人苟合,皆是堕入下流之道。她生平第一次无声哭的这么久,泪是不干的,只有新泪覆旧痕。

      车停在了藏珠阁,蕙香被拉下车,先带到房间里由丁妈妈训话。丁妈妈与她讲明娼门规矩,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又提点她招客八法,教他如何取悦嫖客,让人乐意来嫖。

      蕙香那里肯听,只想着入了娼门身不由己生不如死。不停求丁妈妈开恩,放她归去,让她带钱来赎卖身契。或者派一个人通知他哥哥来赎人。

      丁妈妈拉下脸来,冷笑道,“进了这里的门,不给我赚几把钱回来,就别想出去。”这里不再与蕙香浪费口舌,命人好生看管,且先饿她几天消磨意志。

      三日后再来看时,蕙香水米不沾,人已奄奄一息。丁妈妈看还有口气,着人撬开嘴灌了汤水活命。如是这样,等蕙香睁眼回气,见着丁妈妈还是一句不依。

      丁妈妈看她这般硬气,想着自己十八般手段还没用,到得一一轮上,看她不哭爹喊娘的求饶!于是让人解了蕙香绑绳,带她到别室去观看。

      别室是丁妈妈管教不听话的姑娘所设的罚所。里头正有一个犯错的,被剥得赤条条的,身上绑着绳子,脚离地三尺,悬挂在梁上。看着像个陀螺似得,左右晃荡。蕙香看了心惊,认出眼前这人便是珠儿丫鬟小莹,两人一前一后同入一家妓院,此地相见甚是可怜。小莹只比她早来两三天,没想到便成这样。又暗想此等罚法钱府都没有的,看来妓院这里折磨起人来真是有自己一套门路。

      丁妈妈看蕙香脸有惧怕之色,冷哼一声,努努嘴示意旁从。但见一个黑汉拿了皮鞭去打小莹,簌簌就是一二十鞭。小莹挨着鞭子,转的更快,哀嚎之声不绝。丁妈妈成心要拿她做样子来警示蕙香,又让上了几样刑具。一面对蕙香道,“我看姑娘肉娇,也不知受的几法?”

      到后头小莹受罚不住,弄晕过去,丁妈妈就让人用冷水泼醒继续折磨。小莹醒来就哭喊着求丁妈妈放过,一并都听她的,只不要再这般折磨人。

      丁妈妈看蕙香吓的额上冒汗,脸色刷白,手都发颤不已。于是下令让人送小莹回去,好生伺候着。这里自己也带蕙香离开别室。

      上楼后,丁妈妈直言道,“你知那妮子怎生受苦?她原同钱府其他一干丫鬟一块来的,妈妈我看已经罚过,就没再教导。幸而这鞭子打的不重没有大伤,我这有好膏药能生肌理,不出十天就能结疤落皮。她们带伤接客价钱不高,幸而有那好伤的主,才没断了生意。其他人安安分分,上了药后就乖乖接客。偏这妮子性子忒滑,接客时哄着客人吃醉,然后拖到床上歇息。一个客人灌不醉要她伺候,她倒像个畜生把人咬了。本想关她几天,叫她改过。结果趁人不备就想溜走,被我这里的护卫抓着,才弄去别室受刑,遭这大罪。不然妈妈我哪忍心让你们这挣钱身体被弄得伤痕累累!”

      蕙香知丁妈妈是在敲打自己,看小莹情形她就知道逃跑无门了。为今之计,除了接客没有别的出路,这里吱声道,“但凭妈妈发落便是。”

      丁妈妈见蕙香松口,喜上眉梢,吩咐人带蕙香洗浴,而后又置备美酒佳馔,请蕙香共用。

      用饭之间,丁妈妈复好言规劝道,“我看姑娘标致人物,生的细皮嫩肉,不忍伤害。望姑娘好自珍重,不要弄许多事出来,负了妈妈好意。”

      蕙香只得应道,“企盼妈妈照应则是。”

      丁妈妈又道,“到我这里,也并非火坑一样人家。乖乖听话,饮食穿着上不差你,还请师傅(tiao jiao)。若哄得客人高兴,这赏钱加付也是有的。日后遇着好人家收去,也不是终日老死在此。”

      蕙香道,“妈妈说的是。”

      丁妈妈又道,“姑娘叫何蕙香,名字是不错,只是到了这里,弄个花名好叫人记。姑娘生的娇媚艳丽,我这里已有牡丹,你便唤海棠罢。”

      蕙香想着名字一去,就更没人知道自己。认了这名,便是认了这路。心中哀叹几声,而后回道,“海棠很好,多谢妈妈赐名。”

      饮食已毕,收拾尽去。丁妈妈临走前又叮咛道,“海棠你今夜好睡,明早行礼正式入门。”

      海棠熄灯卧床,想着自己身失钱千益,又复罗哥采花,如今落入娼门伴人枕席,不觉伤心泪下。烟花地的女子生为万(ren qi),死是无夫鬼。好人家落到这里,任凭你贞烈心重,也要杀去一半。虽听那丁妈妈劝她来日遇到贵客从良,也是盼头。想着从前父母所言卖入钱府,攀得高枝也有出路。事事变化忒快,话语欺人,人可欺自?这夜不得好眠,哭着睡了。也是海棠作为蕙香能清静睡的最后一晚。

      次日起,洗漱已毕。丁妈妈带海棠拜白眉神,供果奉香诚心拜了。祈求海棠受客人垂青,夜夜不虚席,人人争爱。又复拜了丁妈妈龟公,就此入门定下。

      当夜,丁妈妈便要海棠接客,试她心坚与否。丁妈妈想她还是生人,不熟媚客之道,本意替她找个好照应的客人。也是海棠命苦,头遭就遇着针尖麦芒。

      话说蕙香在钱府得罪不少小厮,这些人听得她入青楼,个个想作践报复于她。真是一遭落难众人欺。她过来这几天小厮们频问消息,问她何时接客。丁妈妈想着海棠长得可人,想卖高价,轻易不肯便宜了小厮几个,只是好言哄着,让其他姑娘伺候着。

      丁妈妈领着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秦员外进屋,让海棠好生招待。这里关门,下楼照应,又见那几个小厮来寻海棠。小厮们知道妈妈爱财推诿,故而这次铁了心要会海棠,不然就闹场子。

      小厮们学聪明搂着几个姐儿上楼假意寻欢,撇开丁妈妈后,挨间找人。彼时海棠正斟酒伺候秦员外。海棠虽恶员外之体,但看他服饰不差,天真想着这夜哄得他高兴,就此赎身去做小妾也未可知。故而曲意承欢卖笑,任他又摸又亲,肆意揩油。忽听得门外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岔子。声音近到跟前,但听得一人语,“也不是这间,再找找看。”

      又听骂骂咧咧几声,而后有人过来开门。门一开时,海棠见是钱府小厮,不知他们闹这动静是为那般,初时以为钱千益回心转意,又念起她来。因有连翘之例,所以生了这星火念想。可叹她在钱千益心中地位不及连翘万一,如何能兴师动众来此救她。又可怜她旧时得罪人不自知,没看出是来找茬的。

      但听为首一人冷笑道,“贱人还是贱样,离了府门,一般嫌贫爱富。”其余人等应和。

      海棠此时才知不妙,心欲脱逃,想着要是落入这班人手里,可不一顿折磨死!那秦员外被搅了兴致,大叫老鸨过来。那丁妈妈见出事,也紧赶着带一帮人上来平场子。

      两下寻到这里时,秦员外已经被小厮几个赶走。但见海棠被人左右捉了手,一人往她嘴里灌酒,其余人看她丑态拍手叫好。丁妈妈大喝一声,手下众人与钱府小厮斗。那些小厮也都有两下身手,动起手来也不甘示弱。

      正打斗的酣热,隔壁几个贵公子出门来瞧热闹。

      “丁妈妈又整哪班花样,闹哄哄的吵了哥们的雅兴。”一白衣少年道。

      “哟,狗咬狗,真是有的热闹。是哪个姐儿如此风骚,一干男人非她不可?”从旁青衣俊生说道。

      丁妈妈一认,看到里头有几位本地富家子弟,还有官宦人家,当下脸上赔笑道,“公子们先请回屋,稍后处理完备,当得亲自谢罪。”

      黄衣少年道,“谁家狗奴才这里闹事,也不看看谁家公子在这,冲撞了太岁,小心他的脑袋!”

      丁妈妈忙道,“是钱公子的手下闹事。”

      蓝衣褐脸的少年道,“哪个钱公子这么本事?敢打扰葛公子的接风宴?”

      被众星拱月围着的紫衣男子这时发话,“敢是商阳首富的钱公子么?若是他家家仆倒也好说话。”

      丁妈妈见有说话余地,赶忙道,“正是此家。”说话间心里暗自打量葛公子来历。她经历颇丰人事熟谙,想着几个富家公子哥捧着葛公子,此人非富即贵。又见前任知县儿子郭东昇也对他假以眼色,当下联系一想,猜出大概也是官家。

      且说这紫衣少年也不是别人,就是葛朱天的公子葛少游。本朝明喻官家子弟不得(piao chang)。这里几个少年说要带葛少游开场面,是暗访妓家。葛少游知道自己父亲升官是钱希文帮忙提携,这里也不想和钱家人为难。拿出银钱让丁妈妈和面,找几个姑娘相陪了事。

      钱府小厮几人虽然能打,但毕竟寡不敌众。先前羞辱海棠一番,想着没有白来,这里也想找个台阶下。葛少游发话后丁妈妈过来圆场,众人也就歇手走了。一场闹剧才平息下来。

      海棠被这一闹,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见几人走了心才安定些。丁妈妈看她今日受了惊吓,想来也不能好生接客,就想再宽一日。

      不想各中有人生了坏念,见海棠美貌,有意要让她取悦葛少游的。其中青衣少年向丁妈妈问了几句海棠之事,而后向丁妈妈讨人。

      丁妈妈想着葛少游不好惹,这里请示他意,小心道,“这还是个生雏没甚(tiao jiao)好,怕不能好好侍奉公子。”

      葛少游只淡淡道,“带过来吧。”说完走回屋子。

      黄衣蓝衣少年也不看丁妈妈脸色,径直进去把海棠带出。丁妈妈想着海棠早晚接客,被葛公子看上也是幸事。只是这黄衣少年几人是妓家常客,名声不好,怪爱狎妓作践人。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她得罪不起葛少游。

      而后青衣白衣少年也跟着进去。那白衣少年进门前对丁妈妈叮咛道,“今次已经扰了公子一次,后头天大事也不许人来烦。不然有你们受的!还有葛公子来的事必要保密,泄露一句,小心抄了你家绝你生意!”

      丁妈妈唯唯诺诺应是,待人都走进,才松了一口气。个中厉害她是晓得,娼家政府虽然没禁,任着不管。若是要管,后果难料。

      海棠跟着一群人进屋,见屋内还有几个粉头在里面相陪,心里稍微安定些。她被安排在葛少游身边坐着,为他斟酒。几人行酒排花令,酒过三巡,兴上头来,开始放浪形骸调戏粉头,所为下作不堪。海棠哪里见过这样场面,呆呆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回到屋里睡了清静。可这帮人哪会轻易让她走。

      葛少游一向家教甚严,府中内眷哪怕丫头葛朱天也不让他沾的。葛朱天爱儿心切,不想他学坏,一心盼他承继香火,考取功名,自己为他铺就锦绣前程。哪想十五年纪少年血气方刚,便是你越束缚他,他越要逆着来。只是家中不敢作乱,出了门就和一帮游闲子弟厮混了。他这次到商阳县,想着离自家府门远鞭长莫及,于是声色犬马放纵开来。

      他看上海棠,一则因她长得确实比在场粉头美貌。二则听闻海棠是生雏,他也是新娘坐轿头一回,省的些许尴尬。这里看其余人行为放荡,心也痒痒起来。捧过海棠粉面,轻尝朱唇。一手解她衣扣,欲探玉体。

      海棠哪在人前受此挑弄,面羞脸红。轻声语道,“公子莫若去那床帏之内,好方便些。”

      葛少游也不想同伴觉他生涩,这里抱起海棠走入内屋。这间是个大包厢,内外以屏风相隔,外边铺桌里面设床。海棠看诸人对葛少游客气,就知他身份地位不同,想着要使出本事留他,日后好得出去。此时她心心念念都是要出娼门,这也是新来之人常有之念,往往呆的越久,到后头都意志消沉自甘堕落了。哪知一场浩劫当身,命葬花楼。以下省略不可描述一千余字。

      而后几人下楼要走,四人各凑一百两份子加上葛少游两百两,共六百两银子交给丁妈妈。丁妈妈看海棠接客一次就连本带利赚了一百两,心下欢喜,想着这个摇钱树以后还能招大财哩!赔笑脸欢送几人走了,当下上楼要看她情形。

      进屋之后,惊诧不已。却见其他粉头不见,独海棠一人卧床闭眼。她去唤时没人应答,上前一探已无气息。暗骂几个小畜生下手太重,自己只捞了一百两就丢了大宝。这里招呼人过来抬尸,嘴里骂骂咧咧。而后又听陪过的粉头说,几人中途走了,而后留下蕙香一人接待。丁妈妈又开骂,原来竟是这样情况,小畜生们玩得尽兴,没一个落下,却只给这多钱,真是坑人!

      因为还做生意,丁妈妈不想惊扰其他客人。便是让装入麻袋,趁夜托运到乱葬岗埋了,然后名册上记录暴毙病死了事。可怜蕙香去时身无一物,真是(chi luoluo)来,(chi luoluo)去。又托尸之人起了歹念玩亵尸身,叫她死了灵魂还不得安宁。最后埋入土中,与万千孤魂野鬼一块,成了无主之坟,何其惨烈!

      【心愿脱贫贱,时不与人成。千磨万打,把奴虐遍。冷香残褪叹苦,芳魂一缕怀恨。来生要去富贵家,变那枝头花,胜作女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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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社会水太深,作者昨天出门差点被骗。算起来碰到的骗局也有四五个了。攒起来都可以写经历文了。现在人黑心肝骗起人来,比古代人有过之而不及,诈骗造谣这些真的需要擦亮眼睛明辨是非。此文章篇幅主题所限,没有具体写这些,顶多就是哄骗人落套,比如小如哄福禄、冯参这样小打小闹,跟大骗子比起来不值一提。
    以后还有一篇专门写经商文男性向《玉成佛》,里面会提骗人手段。下一篇现代文会提一点作者被骗经历。写出来大概要这篇结局以后半年以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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