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罗哥见蕙香情绪过了，便将来意道出，“我听说你是吃了蒸蛋糕才没了孩子，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叫我查出来，决不会轻饶！”

　　蕙香想着这蒸蛋糕是珠儿劝她吃的，算计她的人，难道就是珠儿？

　　罗哥见蕙香不答，嘴上又道，“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去查，一定要抓出这个人给你报仇！”

　　“是......珠儿让人送来的。只是我们是好姐妹，我不敢相信她会害我。”蕙香迟疑道。

　　“珠儿？”罗哥吐出一口气，而后道，“我没想到竟然是她！不过也是，最亲近的人要害你才能叫你防备不到，不然怎么说灯下黑呢。”

　　“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害我？如果不是她，我都回不来。”蕙香对珠儿会加害自己仍存疑虑。

　　罗哥知道蕙香不会轻易相信事情是珠儿做下的，所以才来这里引导她去想。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她帮你不是在帮她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蕙香不解道。

　　“你想啊，那时候你怀着孩子回来，没几天她也说自己有了身孕。可见她早已知道自己有喜，只是等一个时机说而已。你知道，二夫人没有子嗣，这府里除了南夫人，其他人要是有了孩子，就会遭二夫人嫉恨。枪打出头鸟，她就是要躲这锋芒，才帮你回来。”罗哥解释道。

　　蕙香听了，想到珠儿知道自己有孕时喜形于色的样子。她当时没多想，就以为她替自己高兴呢。可，珠儿会是这么能算计的人吗？

　　罗哥看蕙香犹疑不定的样子，继续煽风点火，“你是不是不信？你不说，我也想不到她去。可如果说是她做的，我是信的。你想当初你俩一块伺候白蕊的，凭什么后头白蕊出事，就你派了粗活，而她却只是去库房擦瓷瓶？”

　　蕙香皱眉，罗哥的话让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你自己也想想，看看她还有哪里对不住你的，就知道她到底对你是好是歹。”罗哥没继续说下去，让蕙香自己去想。

　　蕙香头一件就想到周冰的事。一开始众人只以为是她或秋云勾搭人，没人说珠儿的不是。到后头她背了黑锅，珠儿也没出来说话，只是说会帮她让秋云去顶事。她当时对珠儿就有些不满了。而后是月银的事，三人里只有她的少了，就欺负她一个，珠儿还是没事。再往前想到伺候白蕊的时候，那时钱千益过来，白蕊都支开她，只留下珠儿伺候。她听人说，自己走后珠儿就得宠了，而且也没被赶出去。如此种种看来，如果说珠儿只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是得不到这些好的。

　　“我已经没她得宠了，她为什么还容不下我的孩子？她这样做，就不怕别人怀疑吗？”蕙香已经开始认定是珠儿在害自己，只是还缺一个理由。

　　罗哥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赶紧再加一把火。必要让蕙香坚信珠儿一直在利用她打压她。

　　“我是这么想的，你两个都有了孩子，将来排位子上，你在前她在后，她心里不高兴。其次，如果你没了孩子无依无靠的，就会更加依赖她，这样你对她构不成威胁，她又可以利用你去转移二夫人的视线。虽然这件事她做的明显，但是当时她是看老娘才没和你一块吃，她有理由。而且你们一向要好，大家一时也不会想到是她，也以为别人栽赃呢。她只要这时弄出个替死鬼，大家也就不会怀疑她了。”

　　“太可怕了！”蕙香喃喃道。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还不晚。识破了她的真面目，以后就少吃些暗亏。”罗哥开解道。

　　蕙香猛一激灵，想起了一件事。“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后怕了。最前头你来我屋里睡的时候，第二天她就来打听，叫我做事小心别和小厮纠缠。话里还提到了你。我想，她是不是暗中派人盯着我。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咱俩的事？要是她想去告发我们，我们的日子就到头了。”

　　“这......”

　　罗哥没想到珠儿心细，居然察觉到自己和蕙香有往来。幸好这次是抓她来顶包。罗哥想着自己摆平小翠，她这小丫头对自己服服帖帖，应是不会把两人之事告知珠儿。眼下不管珠儿如何发觉的，这次一定要让珠儿倒台，这样她说的话就没有分量了。

　　“这什么？你也没了主意？眼下已经知道是她在暗中害我，可不能便宜了她！不然我那孩子就死的太冤了！”蕙香恨恨道，已同珠儿反目。

　　“大家都知道你俩好，你现在去说珠儿害你，没人会信。除非，有一个珠儿要加害你的理由。”罗哥欲言又止。

　　“是什么？”蕙香追问道。

　　罗哥看着蕙香，引导她道，“你想想，她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蕙香脱口而出道，“周冰！就是他！你还记得上回他来咱们府里闹吗？他其实是来找珠儿的，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

　　罗哥满意的笑笑，他其实已经知道珠儿和周冰之事，只是这话要让蕙香自己讲出来才好。

　　“可是周冰那小子打死不认，就算把他抓来也没用的。”蕙香苦恼道。

　　罗哥嘴角扬起，拉过蕙香的手抓着，“别担心，周冰不行，别人那就难说了。外头不是风传你勾三搭四和许多人暗中厮混吗？咱们也在府里找一个和珠儿有染，到时候再抖露这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怎么可能？珠儿那丫头只喜欢周冰，还能和谁勾搭？”蕙香疑惑道。

　　“所以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啊。”罗哥奸诈笑道。

　　蕙香也领会过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远处的珠儿打了个喷嚏，她不知道有一双黑手已经在接近她。究竟是陈荣儿先查明真相，还是罗哥蕙香先栽赃珠儿，往后的事让人心悬。

　　钱千益无心家事，近来多在生意上费心。有同乡远客归来，便在本地有名的聚得楼包间宴请。

　　“兄台这次从广州回来，可有什么新鲜事？”钱千益斟酒相问。

　　“在广州那里和洋人做生意，他要我们的丝绸茶叶多，我们要他们的银元多。谈话的时候，一会说我朝税负太重，价钱上希望我们更公道点。一会又说我们中国人花花肠子多态度又傲慢。总之先得苦水吐一吐叽里咕噜说一堆，然后再往价钱上死砍。你说有趣不有趣？”徐有富边饮酒边说道。

　　“生意就是你来我往，大家互有得利才可长久。但是洋人来我们这里，说话办事都要照我们的规矩，和他们自己国的又不一样，总之合作起来，难免纠纷多。不过和外国商人打交道，这市面肯定大不同。”

　　“是啊，就是这样的。我跟你说广州那里太不得了了，洋人带来的东西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每天都有新的东西进来，几天不去，就好像自己已经老了几岁跟不上似得。我这次带了些西洋货过来，老弟你或许有兴趣。”

　　“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大烟？”钱千益低了声音凑近问道。

　　徐有富笑笑，精瘦的脸立马露了许多皱纹出来，这都是日夜操劳奔波留下的痕迹，使得三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有四十来岁样子。“不想老弟远在内地，对这个倒是敏感。前面我说我们在丝茶上赚洋人钱多，可在大烟上我们流出去的银钱可要多多了。”

　　“这个我也晓得。二叔在宫里，什么消息都知道的多一点。上头对这个不喜欢觉得伤民伤财，但是屡禁不止。这东西销量大，下面办事的拿税，靠这个油水都能吃好几年。也不怕和兄台说，这风声传来传去，等后头买卖做的越大，一旦上面发话痛下决心整治，要闹大动静的。”

　　“上意难以琢磨时风变化又快，买进卖出全靠猎人一样的敏锐。私盐贩卖最盛的时候，脑袋栓裤腰带上都有人不怕去。朝廷只要还没有大行动，这买卖不会停的。你看京里头那些王宫贵族也有自己抽大烟自己卖的。要真出事，这些人得先慌起来。而且你看大烟是乾隆爷的时候就进来，换了三代主子不也还继续卖，而且越做越大。”

　　两人这时谈话还是道光十六年的时候，钱千益靠钱希文给的消息隐隐嗅到鸦片买卖的危机。过两年，黄爵滋上奏折主张严禁吸食鸦片，对吸者处以死罪。道光帝令各省督抚讨论，惟两湖总督林则徐站出来支持此法，其他人都觉黄爵滋做法激进有失稳妥。道光十九年的时候，林则徐就奉旨去广州十三行缴烟，弄出一个虎门销烟，震惊中外。

　　徐有富看钱千益对鸦片买卖有些忌讳放不开手脚，又低声劝他道，“老弟，这大烟可是大买卖，不少人靠这个一夜发家，钱多的数不完。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这时候事情还没出就畏手畏脚了？要我说，不管上头怎么做，要是大烟不能卖，洋人急跳脚第一个就会开枪的。我是见识过他们的牛脾气。所以这生意还有一阵子做的，也许还长过这一代主子。”

　　钱千益思想片刻而后答道，“我知道它来钱快赚的也多，也不是怕事。但是二叔来信千叮咛万嘱咐说我做什么买卖都好，千万别沾这个钱，还叫我自己也别吸，不然钱家族谱上就没我的名了。”

　　徐有富眉毛挑起，摊手作无可奈何状，“令叔管教这么严，想来也是为老弟好。只是错过这买卖，也许不久这商阳县首富就不是你们钱家了。”

　　钱千益笑答道，“老兄就当我没出息罢。一个虚名，也不能当饭吃，还遭人惦记。我最近看上药材生意，打算进点货，自己开铺子。”

　　徐有富摇摇头道，“药材是不错，可这开药店的满大街，你老弟多赚不了多少。除非是要打仗了药材紧俏，那才是赚大发的时候。不瞒老弟说，我这次回来，黄乐平得了消息也请我，就定在晚上。我看他是看上大烟买卖，他这个人从来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前次我出门，他就托我务必带些回来给他。我想我们哥俩感情好，就想先给你，可你又不要。”

　　钱千益听了，想黄乐平也是个迷财鬼。娘娘庙被他打了，听说吃补不断好生休养才刚好利索点。在商阳，除了他钱家，就属黄家最富了。他这么积极做大烟买卖，也许早就想成首富想疯了。就是因为自己一直挡在前头，所以黄乐平才处处要和他较劲。

　　“多谢兄台美意。也许其他洋货我更有兴趣。饭菜要凉了，先请用吧。”

　　钱千益坚决表态不做鸦片买卖，徐有富也就闷头吃饭不多说了。晚上徐有富去了黄府，黄乐平在门口相迎，一看到他，一口一句有富兄叫的亲热，脸上都乐开花，就像把财神爷请进门一般。一顿海吃胡喝后，就和徐有富定下大桩鸦片买卖。不仅这次他带来的货全要了，而且后头他带的，有多少算多少。

　　按道理讲，生意买卖是自己进货比从他人转手买进赚的更多。可惜和洋人做生意，这洋文得说得溜，不然就得请一个洋学士做翻译。黄乐平倒也不是怕学这个或者请人费钱，只是商阳县不在沿海，去一趟广东舟车劳顿的，还不如从徐有富手上买，自己给他出个辛苦钱也就是了。大烟赚的多，他转手去卖，绝对只赚不亏，何必惜一点小财，弄得自己两头跑累。

　　不过，黄乐平看上大烟买卖，可不仅因为它能来钱。他听说这大烟一吸上瘾就离不开，一天不抽几口，就浑身不得劲。他一直盯着钱家家业，想吃下这口大肉。哪怕后头靠大烟赚了不少，他对钱家的家产也没死心，堪比第二个郭好奇。他的主意是想靠这个来控制钱千益，进而把他家家产吸个一干二净，最后他身边的女人也都是自己的了。

　　在女人上，他一直都在同钱千益较劲，钱千益喜欢美人，他也喜欢。钱千益眼光刁，看上的个个都是拔尖人物，而且他要是想要，就不容别人沾染。当时黄乐平听闻钱千益备厚礼，亲自去晋和县提亲，就起了兴趣。想看看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钱千益收心娶妻。宴席上看到穿着寒碜的连翘，他觉得钱千益穷酸娶妻的做法既丢人又好笑。但同时连翘的美貌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弄到手。在藏珠阁看到顾小怜时，他便掷重金□□宵一刻，后头还特意拉钱千益过来气他。

　　往后钱千益吃官司栽了跟头钱家给查抄了，他乐得饮酒三大碗，直拍桌子称妙。当然也派人打听了连翘的下落，他知道钱千益把连翘当丫鬟作践，这入大牢也没让跟着。可去的人晚了，连翘早被人抓走卖进青楼。黄乐平后头通过丁妈妈见到连翘，看她落入青楼，想着这下得来全不费功夫。又因着丁妈妈贪财，这才耽误了好事。要不是钱千益后头大闹藏珠阁，连翘就是他的人了。

　　天公垂怜，又让他遇着陈荣儿。他想自己总算比钱千益先一步了，可没想到后头钱千益又来搅局。连翘死了，小怜从良，他又盯上陈荣儿补缺，这叫黄乐平觉着他什么美人都要和自己抢。七月半中元节时，钱千益外出，陈荣儿同他交好，他乐得不行，后头一直纠缠。娘娘庙挨打让自己丢了这么大人，他是记仇的。如今做了大烟生意，报仇雪恨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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