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作者:度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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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亲登门起事端,红杏出墙传风语


      钱江带薛远去正厅见钱千益。因着前头陈荣儿发话说薛远如今大了,将来要谋生计做生意,多少要会点账房的东西,这里就托钱江带他。钱江想着此事须得报备钱千益,不敢妄自做主。

      钱千益听明白缘由,觉着陈荣儿心里的算盘真是打的比谁都精。先是扶植一个吴二娘管家,如今连账房这里都要安插自己人手了。眼下进年岁,他想起今年初过节薛远拜年,陈荣儿态度上不显亲热,他因而未看出她心里其实还一直惦记着薛家子弟。现在看似随意一提,其实谋划已久。他记得自己曾问陈荣儿是否一点都不记怀薛刚,她当时并未作答。这妇人心之深,令他觉来反感。或许正如钱希文所言,他在自己身边养着一条毒蛇。

      单看薛远这孩子,钱千益其实并不讨厌他。薛远对他有亲近之意,见面即呼他为大哥哥。他身上的那股纯真活泼劲,令他想起自己幼年时短暂的幸福光景。钱千益这里有意要考考他,看他才学再任事方不落人口舌。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雉兔各几何?”

      “若全数为雉,则少二十四足。兔多雉二足,故有兔十二只,雉十三只。”

      “今有凫起南海七日至北海,雁起北海九日至南海。今凫雁俱起,则何日相逢?”

      “并日数为法,日数相乘为实,得三日十六分日之十五。”

      钱千益看薛远才思敏捷,边算边说,当是可造之材。虽是陈荣儿之亲,却也有意提拔他。要继续问时,吴二娘过来回话,说院子里捉到一个生脸书生。于是带着薛远去看究竟。

      进到院子,撞眼里就是一帮小厮围着一人。钱千益见他面容作想片刻,方记起乃是周家遗孤,名唤周冰。那周家人之中,他外公周其瑞过继周铭,周邦独养周天。周天为家产闹事,几乎弄得一家子死绝。然周邦并非只有二子,他外头还与人私通生有一子,便是眼前书生。也莫怪两子好色成性,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而周邦靠周其瑞援手宽裕以后,就在商阳县另置一家,做两头大。后头周家败落,也就抛下不管了,也因而没有被连累到。但无论怎样,钱千益对周家人是没有几分好感的。

      “周冰你小子没事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钱千益发话,语气不善。

      “我...我是来找堂弟你的。”周冰含糊其辞。

      “找我怎么不走前门要走后门,难道你们周家人做事都这么见不得光?”钱千益出言相讥。

      “我这是迷路、是迷路了。”周冰忙作解释。

      “是嘛?我这府里弯绕多确实容易走错。不过你过门,如何不派人通知我一声?这就自己闯进来了。”

      “是我唐突了。失礼,失礼。”周冰抹一把汗,作揖致歉。

      钱千益在周冰身旁绕圈走着,不徐不慢说道,“你这个秀才满腹经纶该最晓得礼仪的,怎么会失礼?这登错门其实还算不得什么,就怕是找错人。”钱千益尾句加重音,说时还拍打周冰肩膀。又道,“你尚未娶妻,不如我这后院佳人,分你一个当老婆如何?”这里唤来吴二娘低语吩咐下去。

      周冰见钱千益说话含沙射影,心里头虚手心直冒汗。做贼拿脏,捉奸在床,都讲的是证据确凿。想着当下他没有亲见自己私会何人,应是不能坐实。

      不一会,吴二娘带来三人,让周冰挑选。正是蕙香、珠儿、秋云三个。为何偏是她仨?

      原来钱千益看破周冰是要寻内眷,心里已经在盘算人头。想着陈荣儿和南星跟他并无关联,应是府中其他人。如果只是一般丫头,不会这么大胆敢叫外人进来。现下府中称得上有头脸的就是三个怀了他孩子的人。前有黄乐平给自己戴绿帽,如今又冒出个周冰,哪里能不窝火。这里含怒不发,让周冰从中挑一个人出来。

      周冰道,“堂弟莫要取笑,哪里能不经媒娶,胡乱指了婚姻。”

      “人都到了后院,不带个女眷走,是不是说不过去?”钱千益将话进一步点明。

      周冰被戳中心病,这里想着糊弄过去便是。眼珠子在三人身上转了几转,最后指向一人。

      秋云见周冰将矛头指向自己,立马急了。囔囔道,“休要信口胡扯,我压根就认不着你!凭何害我!”

      这时陈荣儿也来凑热闹,钱千益看着她,面上阴晴不定。“这是内眷搞出来的事,你有什么主意?”

      陈荣儿先看周冰紧张不安的形容,又瞧秋云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有了计较。当下道,“既然都指认了,还有什么好说。一同送官得了。”

      钱千益将扇子放在手里敲打着,眼睛在三个丫头身上来回巡睃。不一会走上前,以扇指向蕙香珠儿问道,“你两个又怎么说?”

      蕙香道,“我们被吴妈妈唤来,还没弄明事儿。不过看着像是秋云在外找了姘头。”

      秋云听了气的跳脚,指着蕙香骂道,“你这破嘴别血口喷人!”

      钱千益回头瞪了秋云一眼,吓得她不敢再吱声。又向珠儿道,“你呢?”

      “我想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还要好好问问才是。”

      钱千益转身,挥手叫薛远近身。“你看她们三个,哪一个说了真话?”

      薛远反问道,“大哥哥,我能先问姐姐们几句吗?”

      钱千益爽快答道,“由你。”

      薛远先问秋云,“姐姐,你觉得谁在说假话?”

      秋云愤恨道,“我和他不是相好,是蕙香在扯谎。”

      薛远又问蕙香,“姐姐,你呢?”

      蕙香道,“我没有扯谎,秋云才是。”

      薛远再问珠儿,“姐姐,你怎么说?”

      珠儿道,“蕙香说的真话。”

      薛远问完,附到钱千益耳旁低声回话。钱千益阴着的脸露了一丝笑。“很好。你看的倒比你嫂子要透。以后就跟着江叔好好学。”

      薛远眨眨眼,稚气回道,“大哥哥,我不能跟着你学吗?”

      钱千益摸摸薛远的头,和气说道,“你脑子灵活,一点就通。但是为人处世上,江叔能教会你更多。跟哥哥学,你嫂子会怕我带坏你。你就先跟江叔回去吧。”

      钱江听令,这里带着薛远先走了。陈荣儿看着心想,钱千益这是当众表态让薛远跟钱江,对自己而言无疑喜事一桩。

      周冰一旁看着,心里吃味。他和钱千益才是血缘亲戚,但钱千益对他说话的语气还不如对这个少年好。如果钱千益真心愿意放她跟自己走,他也就不会扯谎了。

      钱千益走近周冰,用手抚他衣肩,不轻不重说道,“你看,我想让秋云跟你,可是她说自己不认识你。其他两个人,也不想和你沾关系——”而后止声,游目以手滑唇作思量状,继而复说道,“那你看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周冰听后心里缓一口气,钱千益没真凭实据,这就要让自己回去了。忽又听钱千益向下人命道,“这三个丫头不清不楚,一起打掉孩子。免的留了野种我自己还乐着。”

      小厮得令,由原来抓周冰,反去抓蕙香三个。眼瞅着就要对她们肚里孩子下狠手。三个丫鬟均被这吩咐吓着慌了手脚,不约而同用手护着肚子。

      “住——住手!”周冰情急喊道。

      小厮们并不听他的,还是要动手。然钱千益却也跟着喊停。一个小厮没拿准,手伸出去就要打在秋云腹上。这时,有一橫肉凶面汉子手疾眼快,以掌收拳,才没闹出事。

      “怎么,是心疼哪个相好了?”钱千益促狭问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欺弱妇人不义,拳杀胎儿不仁。不能因我之故,无辜害了还没出世的孩子。你既然有气要出,那就我来承受罢!”

      “你这书生张口闭口圣人之道,骂我个不仁不义的猪狗,倒很有理?”钱千益反问道。

      “堂弟误会,我未有此言。读书人不说脏话骂人。”周冰解释道。

      钱千益扬嘴笑道,“你这是欺我书读的少,以为我只是会钻钱眼的买卖人么?我虽不能倒背经史子集,倒也还记得我爹说过这么一句,‘不行仁义,则为彘犬之流。’”

      “大伯说的是。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大伯讲的有理,但我非有讽堂弟之意。”

      “我也不和你磨磨唧唧。你既要讨打,也罢,我与你三拳,当是你替她三人各挡一拳。”

      “好。”

      周冰爽快应承下来,想着三数不多,自己也还受得。哪知练家子只要数拳,便可致命。也是他市井书闻不多,不晓得有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

      这里钱千益第一拳下来,周冰只觉腹中一顿绞痛,直要将胆汁都吐出来。第二拳再接下来,他脸一片煞白。觉得自己哪是吃拳头,倒似铁块重重砸到身上,又硬又疼。这力道穿皮透骨连筋肉,周冰晃着脚已站不住身。

      旁边人看周冰形容,也能瞧出钱千益这拳头厉害。一众小厮观好戏,都想看看这文弱书生到底受的家主三拳与否。

      那三个丫头里面与周冰有私的,心也跟着拳头下落而揪紧。真正打在郎身,疼在妾心。那与周冰无关的,自是冷漠不着心上。但三个人谁也没出面阻止,表面看来好像谁都一样狠心。

      眼看钱千益要使出第三拳,忽听得有人尖叫一声。回身一看,竟是蕙香晕倒在地。叫声的却是珠儿。钱千益这里收手,上前查看究竟。

      “阿香刚才就说肚里疼,怕是受了惊吓。一没看着,人就晕了过去。”珠儿一旁回道。

      猛地又听一记声响,钱千益再回头看,又是周冰吃力不住人歪在地上。钱千益嗤笑一声,连声说道,“有趣,真是有趣。”而后,让人将周冰拖出府去。又着人请大夫过府里瞧蕙香。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陈荣儿看完也没弄明谁是谁非,但觉着钱千益是在护着谁似得。可又是谁呢?

      事后,钱千益叫来陈荣儿,对她道,“府里丫头们,你还是多看着点。别再出这么多事教我费神了。”

      陈荣儿听进耳里心里先不舒坦。“你这话对我讲,莫非想着是我生事?可也要有这许多精神!”

      钱千益自嘲说道,“我也没说什么,你自个多心。最近运道太坏,头上一片绿啊!”

      陈荣儿回屋后想着今日之事,认为绝非巧合。虽然钱千益以为是她在惹是生非,但确实不是她做的。只是人是吴二娘带人发现的,她的嫌疑最大。这黑锅背着的滋味不好受,从来是她算计人,今个倒也被人算计。她定要揪出其人,好好教训一番。

      周冰来钱府的事往后成了一干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谈论的焦点在于,究竟是谁和周冰有私情。

      “你觉得是哪个?”一个瘦丫鬟说到。

      “我看就是秋云。不是和她有什么,那男的怎么不指别人偏指她?也就是听少爷说肯让他带人走,所以显露了干系。”另一名胖丫鬟说出自己看法。

      “我看不像。你看他说时,秋云跳脚的样子。我觉得该是蕙香。少爷打那男的,只有相好的才会着急。你看不是蕙香晕了,他怎能躲过最后一拳。”瘦丫头反驳道。

      “不对。如果是蕙香,少爷怎么还会请大夫给她看?”瘦丫鬟指出问题。

      “哎呀,你俩个说来说去,也是瞎猜。我看还得去问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你想他一个外来人,府里不知路径的,怎生就到了后院?一定有人指了路来。”又冒出一个矮丫头说话。

      “也对。还有,当时二夫人亡家人,就那个半大小子。他不是看出来是谁,还和少爷说了么。我看问他就知道。”瘦丫鬟补充道。

      “也不对。如果少爷真知道是谁,那后头怎么还要三个人一同打掉孩子?后头放男的走,孩子也不打了。我看奇怪。”胖丫鬟又说道。

      “哎,你说,这会不会是二夫人带人来的?”矮丫头突发奇想。

      “怎么扯这上头?”瘦丫鬟问道。

      “眼下她们三个都有孩子,二夫人可不干瞪眼着急着。你没听当时少爷问二夫人意思,她就说两个都送官。这不就少了一个不省心的。”胖丫鬟插嘴道。

      “不对。如果真那样,二夫人自己带人还坑人家,到了官府那里一招供不都出来了?”矮丫头说道。

      这里,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乎,各有各的看法。钱千益没明指是谁,给了她们打发闲暇的乐子。不管怎么说,没人怀疑到珠儿身上。也是她平日做人厚道与人为善,且又安守本分,大家都觉得最不会是她。

      真相究竟如何,薛远知道,周冰知道,钱千益知道。连同秋云三人都自己知晓。可是周冰没说真话,钱千益也没有明示。薛远一个少年,大家又不信他。秋云三个人中秋云蕙香带有嫌疑,而珠儿因和蕙香走得近,她说的话也不足全信。

      而这次周冰引发的风言风语,才揭开钱府表面安宁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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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2017.4.21】修改:钱千益问周冰为什么在后院,周冰没说实话。一开始用“搪塞”形容。查了词义不对。后面用了“推托”更不对。今天看新闻看到“含糊其辞”,大脑一闪光,就是它了!-
    【1】钱千益考察薛远,题目一乃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出自《孙子算经》。题目二是路程相遇问题,出自《九章算术》。题三,真假逻辑。这个是作者按着模子思路大概编的。逻辑不是很强,可能有漏洞。(复习省考,天天算题算的要死。这里也出出题。)
    【2】小说写到这里,感觉人物越盘越活,情节改的有点刹不住。这一节写的算全文中比较出彩的一节,糅杂了很多东西。
    【3】离省考就剩7天啦,作者菌要好好去冲刺最后关键。先上文,考完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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