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晚间玉奴做梦，在莲花山上冯参拉着南星的手说着情话，两人靠的近你侬我侬的。后头钱千益突然闯出拉开二人，一把将冯参往山边外推。她扑上前死命要抓住他，却是什么也抓不着，眼睁睁看着他落到山下摔死。

　　玉奴被这个噩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见冯参还在身旁才感宽慰。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山中巧遇时冯参望南星的眼神叫她心里不安宁。看来他还是没有真正放下对连翘的那段情，只是深深藏在心底而已。虽是如此，且幸钱千益看管的严，二人无得亲近也就不会惹祸上身了。

　　陈荣儿小产一月以来，每日都在屋内独坐静思，闭不出门。冷清的门庭，幽深之境俨如一个无人看守的监牢，而她被困在这里见不到光。她本以为孩子是打开这牢门的钥匙，所以她慌不择路。却是错了，她又只得再想，再想一个出路。她日想夜想，几近着魔。

　　每天她都重复梦着类似的梦。南星和冯参幽会，叫钱千益发现了。他盛怒之下，将冯参打死，并将南星休妻赶出。又或者是南星生下孩子之后同冯参相见，叫钱千益撞见。他将孩子当面摔死，把两人捆宋官府。不管哪一个画面，最后都是钱千益叫南星伤透了心，明白只有她对他是真心，回到她身边来。

　　陈荣儿越梦越真，便开始筹划着如何将梦境化为现实。她要往他心上扎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钱千益眼下如此宠爱南星，离间两人需要有周密的计划，一步错她就万劫不复再难翻身了。知己知彼方得胜算。她了解钱千益和南星，唯冯参还是缺口。幸得钱千益放了一个安儿在里头，她想知道什么都有的问了。白蕊于俊中套是她投石问路，好钢还是该用在刀刃上。

　　十月十五娘娘庙上香，陈荣儿一改往日心愿，祈求能够心想事成并许往后的香油钱都是双份加给。上香叩首之后，有小尼姑请她到后院会面说是有贵客迎候。

　　陈荣儿不知所以，只是想着出家人不打诳语不会骗她。那姑子去后，她一人推门而入，叫小如在外守着。哪料到她前脚刚进，小如就被人蒙住嘴弄晕过去。陈荣儿环视屋内却不见半个人影，回身欲出门时，背后叫人给抱住了。

　　陈荣儿惊得就要叫出，却被捂住了嘴。只听得背后那人轻笑道，“是我，怎么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这声音不是黄乐平是谁，真是活冤家！

　　黄乐平拖着陈荣儿来到内屋，方才松手。

　　陈荣儿这边惊怒不已，“你疯了吗！这是庙里，头上三尺有神明，你这么乱来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黄乐平冷哼一声，不屑回道，“报应？也就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会信这个。我若不在此伏击，见你一面当真是难上加难。我黄某人可不是你随便就能招惹的，想把我甩开，没那么容易！”

　　陈荣儿气的扬手就给黄乐平一个响亮耳光。她舍掉孩子就是表明态度要与他两清，哪里想到他还继续死缠烂打，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泼皮！

　　黄乐平摸着被打的脸，面上阴沉几分威胁道，“你现在还这么硬气，不过是因为钱千益还不知你给他扣了一顶绿帽子。若是我登时去说，你还会有安稳日子可过？既然他不要你了，我们背里做个恩爱夫妻不是挺好的？你若再要这样假贞洁装清高，休怪我翻脸无情将事情全抖露了！”

　　陈荣儿也不退缩冷脸应道，“你想抖露什么？光凭你一张嘴去说，你以为他会信？！”

　　黄乐平扬嘴阴笑道，“你别忘了王虔婆可是知道咱俩的事。有她作证，还怕钱千益不信？”

　　陈荣儿冷笑道，“你也太小瞧了我！我做事会傻到留人话柄吗？你约莫是许久不去她家，还不知她已经成了一个哑巴了吧。她一个不识字的婆子，也没法写出来的。”

　　黄乐平听了气急，没想到这陈荣儿做事竟如此果断狠决。她性子泼辣他是晓得一点的，但他就喜欢猎艳野性的女子。若是一般货色，得手之后也就忘至脑后了。对陈荣儿厮缠，他不单是贪恋她的美色，更享受的是骑在钱千益头上的那种快感。当下不管陈荣儿愿不愿意，将她衣扣扯了，霸王硬上弓强来。

　　陈荣儿一面打骂，一面叫人。黄乐平告诉她，门外都是他的人在把风，外人是进不到这个院子，她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陈荣儿听完，看明自己今日无论如何是逃不过这个劫。在黄乐平身下受辱时心中已生了念头，她定要翻身得宠，叫他知晓她不是一昧可以让人欺负的！等她得势，回头她就会来收拾这个畜牲不如的人渣！！

　　黄乐平得逞之后，将陈荣儿的肚兜拿走当个见证，并要挟她以后都要听命于他。等他走后陈荣儿起身穿衣，在镜前梳理一番，方才出门去寻小如。兜兜转转才在柴房里找着人。进去看时，小如衣裳凌乱不整，人还痴痴呆呆的。想来是叫黄乐平的手下给作践了。陈荣儿心觉黄乐平做的太过，连她身边人都不放过。

　　“小如，没事了。咱们这就回去。”

　　小如回神看清是陈荣儿来了，匍匐着身子过去抱着她腿哭诉，“夫人，奴婢好怕!夫人刚走，他们就...把奴婢带到这里。他们有好多人、六七个扑过来......”小如说着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

　　陈荣儿平日生气时虽然对小如多有打骂，但是心里将她视为心腹，也是当自家人看待。现下小如变得如此惨状，她看着也是心里难受。她们主仆二人今日双双受辱，就是黄乐平在向她示威。

　　等陈荣儿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人变得消瘦。小如陪在她身旁，每日也是精神恍惚的。小如心中觉是当初陷害白蕊等人遭到报应了，便背着主子暗地里给他们几个上香悔过。

　　这样过了半月有余，迎来钱千益的生辰。黄乐平前来赴宴。因着前一阵子他派人来请陈荣儿却听闻说她卧病在床，不知是真是假。故而借此机会来到钱府探听个虚实。问了一些下人，都说陈荣儿是病了。

　　黄乐平席上吃了一会，趁着热闹一个人悄然离席往后院去了。走没多久，游廊上遇着小如。小如虽叫黄乐平给害了，却并不认得他。是陈荣儿吩咐她往前院看动静，若是遇到外人闯进便如此这般作答。

　　“公子不可再往前了，后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小如阻道。

　　黄乐平扯个笑脸装蒜，“哎呀，这钱府真是大，走着走着就错路了。不过姐儿看着眼熟，像是二夫人身边当差的。今个怎不见她出席？”

　　小如打量黄乐平一番，狐疑道，“你问我们夫人作甚？她身子受病在院子将养着不好露面的。”

　　黄乐平见小如也这样说，心中仍不确信定要眼见为实。当下作势要硬闯。

　　小如见着忙喊人，正好有护卫经过，急唤道，“元虎，快拦着他！”

　　那元虎便过来相请黄乐平离开，黄乐平见着不想把事情闹大，悻悻离开。

　　晚上家宴，南星做菜，钱千益在一旁帮忙。做好之后两个人坐下一道用饭。吃饭时互相夹菜，夫妻情分愈深。饭后南星去洗澡，钱千益在房里查看贺礼。这时下人通传，说陈荣儿派小如过来送礼。

　　钱千益想着她人没出来，倒是还惦记着他生辰之事。便让小如进门来，看看陈荣儿送的什么。拆开包巾，只见里头放着一条束衣腰带。小如趁机禀说这带子是陈荣儿一针一线亲手做的，换了好几个式样才拿定。钱千益拿起腰带看了，见针脚缝的细密有致，纹样色泽都不差的，确是费了心思在里头。打赏小如回去，然后将腰带放起来收了。

　　到得十一月十五日，陈荣儿不同以往惯例前去娘娘庙上香。郑娘觉着奇怪，就向钱千益回禀了。钱千益听了不以为意，想着她眼下心灰意冷，对子嗣大概断了念头。

　　当晚，陈荣儿躺在床上睡不安稳。她每月例行上庙的习惯被打破，叫她觉得浑身不对劲似的难受，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是一个噩梦。不同以往她常梦见的南星同冯参私会被钱千益捉奸，这次换成了她和黄乐平。

　　在王虔婆家的内屋里，她和黄乐平碰面要做了断。黄乐平以肚兜来威胁她就范，她不得已从之。后头她听到有人来敲门以为是王虔婆，披了件衣裳就来开门。没想到却见钱千益怒气冲冲的在门外瞪她。她还未开口，先叫他打了一嘴巴。钱千益推开她，进来要寻奸夫。黄乐平见被抓到现行，忙推说是她勾引在先。她刚要解释，南星从门外进来，指骂说她好没廉耻让钱千益休了她。钱千益说她伤风败俗要游街示众才解气。

　　陈荣儿从梦中惊醒冷汗粘衣，胸前起伏大口的喘气。黄乐平这个祸患一天不除，她的心病就不能好。这夜再睡不着，将将熬到天明，简单梳妆一番就出门了。

　　厅堂里钱千益和南星在逗鸟取乐。守门的下人来报，说陈荣儿一人清早出门连贴身伺候的小如也未带。钱千益略皱眉头，思前想后觉着事情不大对劲。又问下人有无看清她往哪边走的。下人回说人是往南面去了。钱千益想着娘娘庙在城西，薛家是在城东，而城南陈荣儿并无相熟。

　　便立时让人备马，自己一人骑着出去寻人。城南人烟稀少，只一条螺子河最为显眼。钱千益一路快马骑着，往河边去了。

　　且说黄乐平十五日那天娘娘庙等陈荣儿不到，气的第二日就要来闹。哪成想刚来就听说陈荣儿离开，钱千益追人去了。心想陈荣儿不知又要闹哪出，且先回府等消息。

　　钱千益赶到螺子河，从河面看去时只见陈荣儿正趟着水往河里去。钱千益当即下马，朝河边奔去。

　　秋冬交替之际，河水已是十分冰凉，沾在人身上寒气嗖嗖直往里透。陈荣儿不管不顾的往深处走，一心赴死的样子。待河水漫到她膝盖时，钱千益将她死拽回去，直拖到岸边才放手。

　　“你不要命了吗！”钱千益怒吼道。

　　陈荣儿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为什么拦着我？你不是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钱千益听了狠狠打了她一耳光，“你给我清醒一点！”

　　陈荣儿苦笑道，“难道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叫我独守空床却看着你们两个恩爱度日吗？你好残忍！”

　　钱千益斩钉截铁道，“你既然进了我钱家门，我没让你死，就不许你自己寻死！”说完将陈荣儿拦腰抱起放到马上，一路骑马赶回去了。

　　南星见钱千益丢下她急冲冲出门，不知事情发展如何，守在前厅等候。听下人回报钱千益回来，连忙出来。却见他抱着陈荣儿谁也不理一路往她屋子去了。

　　南星瞧着两人下身衣服都湿透还滴着水，又见钱千益面色不善。看明陈荣儿原是去城南投河了。没想到她这么烈性，不得宠宁愿去死，想来小产之事对她打击颇大。可真要寻死，却要跑外头弄出个动静来，不免令人生疑。

　　钱千益将陈荣儿抱到屋里，一面命人送热水过来准备泡澡。陈荣儿冷嘲钱千益虚伪枉做好人，带她回来受苦不如让她去死。还说他救得了这次救不了下次，她总有机会。

　　钱千益面上还是愠色，听了之后相问，“你一心想死，只因着孩子流掉了你再没机会怀上了是吗？”

　　“是又如何？我想要个孩子难道有错吗？我是个女人，哪个女人不想生养自己的孩子做母亲？”

　　这时下人在外报说热水已备好，钱千益让人将水桶送进。而后叫陈荣儿换下湿衣泡澡驱寒。陈荣儿不依闹性子，让他离开放她一人自生自灭。钱千益沉下气，动手替她脱衣抱进澡盆，然后转身要走。

　　陈荣儿质问他道，“你这又是为何？我的死活对你来说重要吗？你的心里不是从来只有她一个吗？！”

　　钱千益避而不答，“你折腾也折腾够了，好好休息吧。”

　　陈荣儿听后冷笑，“你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肯说，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钱千益回身，看着陈荣儿定定说道，“你要这样试我的心，也试不出什么。你同我是一样的人叫我可怜你，只是这样。”

　　这一句叫陈荣儿觉着比河水漫身还要凉心，可已到这份上，她还得再博一把。

　　“可怜我是吗？你要真可怜我，那就给我个孩子！她什么都有，我只想要个孩子终老。”

　　郑娘回禀南星，说钱千益在陈荣儿房里呆着，今夜不会过来了。南星回神原来这才是陈荣儿的目的，以死垂怜来复宠。可钱千益难道看不明白，他为何还是留下了？他骑马追人时的着急面孔还在她脑里未散，现今又是这般举动。南星自己几次劝钱千益去陈荣儿房里，如今他自己主动留下，竟是心里吃味一宿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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