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钱千益离开正厅之后去了储库。命人让玉奴单独出来和他谈话。

　　经过福禄的事后，冯参不再相信钱千益，阻拦玉奴出去。玉奴知冯参担心她的安危，只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不会更坏了，她想着大不了一死。于是和钱千益去了储库外的一间房间里谈话。而冯参依旧被人看守在储库里。

　　钱千益向玉奴道，“这次福禄的事是他做错在先，虽然你们杀了他，但是我不会把你们送到官府里，这件事就私了。”

　　玉奴冷笑道，“钱公子是想说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过去吗？虽然没把我们送官，但是还是要继续关着我们做人质吗？那样玉奴情愿死在官府手里痛快。”

　　钱千益知玉奴心里不忿，语气放缓道，“我知道先前招财进宝也欺负过你，不过这次他们跟着我出门路上碰到盗匪遇害了。现在福禄也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动你歪脑筋了。”

　　玉奴听说招财进宝死了有些吃惊，见钱千益说的如此镇定，想着他说的应该是真的。但是听钱千益的意思确实还要留着他们。于是道，“那钱公子是想将我们两个困死在钱府吗？我和参哥虽然抵挡不住你的家丁，但是与其一辈子被捆着，还不如死在这里。”

　　钱千益挑眉道，“现在你就只想死了吗？当初招财进宝害你时，你不是也撑到现在，一直和那冯参在一块吗？哦，对了，之前是那冯参失忆了。难道说经过这次他彻底想明白了，记起你和招财进宝的事，所以他嫌弃你了吗？”

　　玉奴见钱千益说到痛处，脸上不禁流露出哀伤的神色。过去的耻辱犹在心头，现在又被冯参撞见她被福禄欺负，种种难堪，她还有什么颜面留下呢？

　　钱千益见玉奴不语，继续说道，“我并不想困你们一辈子。现在南星也答应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了，留不留你们其实不重要了。只是因为小厮的事，觉得亏欠你了，所以想补偿一下。何况你们出了钱府，冯参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又能护你到几时呢？退一步说，你想以死表贞烈，但是有没有想过那冯参的感受呢？他见你死了，一定会愧疚跟着你一起去死。当然了，若是你们死了，我自然也会给你们备一副棺材让你们同眠的。你自己想吧。”

　　玉奴想着，现在南星已经死心塌地要跟着钱千益了，冯参就算心里喜欢南星也无望了。她了解冯参，若是她死了，冯参确实会因为愧疚而赴死。他因为她救过他一命，一直把她当恩人看待，这让她觉得有负担。她自己受辱想死，可是拖着冯参一起死，她还是不忍心。

　　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救他，怎么会肯让他因为不堪的自己而死呢。钱千益的话也不无道理，从前在外头唱戏，她就被李远山骚扰。后来是钱千益的小厮，再后头是那道士，她都没有力量反抗。就算和冯参出去，怕也是噩梦不断了。现在钱千益说要补偿他们，虽然不知道是真心假意，但是听南星说过钱千益是重视信义的人说出了就会做到。

　　思量之后玉奴叹息说道，“你要我们留下来帮你安抚南星的心，你又能补偿我们什么？”

　　钱千益见玉奴肯和他谈条件攻心之策有了效果，忙道，“你们的住处我会换的，不会让你继续呆在那可怕的地方。吃喝穿用待遇上是同管家一样的，府内下人也会礼待你们不会有人敢再骚扰你们。以后你们也可以自由外出不会再有限制，只是在府内，你们是决不能见南星的。其他还有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答应的。”

　　玉奴想着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她受的伤害如何补偿的了。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被福禄凌辱的事，她又如何能抬得起头。她一刹那间曾想过要回米店生活，但是想着钱千益现在虽然说软话肯放他们离开，但是只要他们的存在对南星还有影响，钱千益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那样还连累了米店的王屋夫妇。

　　玉奴想到这里，于是道，“既然这样，我和参哥要独立的院子和其他下人分开的，其他的就依照你说的办。”

　　钱千益听到玉奴答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福禄给他闯了祸，他实在担心南星知道后的反应，他不想两人再因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而吵架了。

　　于是继续安抚玉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不能平复，但是事已至此多思无益，还是想着以后吧。我们钱府下人的口风我会把严的，若是让你听到闲言碎语，你尽管找我好了。搬迁的事今天就办了，要是有什么缺的和郑妈妈开口就是。”

　　说完，钱千益让人送玉奴回去。又让人叫来郑娘吩咐着安置玉奴冯参的事，并且再三嘱咐郑娘要严管下人不再出岔子。

　　这边福禄的篓子解决了，钱千益才安心回到南星房里。他现在最紧要的也是最头疼的就是如何将这些事告知南星。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让南星在下人的只言片语里瞎猜生疑，不如他来解释。他只希望在他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南星不要听到些什么才好。

　　南星见钱千益愁眉苦脸的进来，面上笑道，“怎么你也会有烦恼的事吗？难得见你这个样子。”

　　钱千益见南星表情无异，想着她应该还不知道事情。于是让下人离开，拉着她坐下。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但是我又害怕你知道了反应太大。所以心里焦虑。”

　　南星听了不知是何事，关切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你打算说了，就不要拖拉了。”

　　钱千益叹气几声开口道，“白蕊死了。”

　　他只能先从白蕊的事开始说起，再慢慢转到玉奴的事。他虽然知道南星最关心的是冯参玉奴的事，但是他担心他一说她就翻脸。虽然她说她爱他，但是只是近来的事。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密关系，他如何舍得破坏，思虑到这里，他真是恨福禄给他惹事。

　　南星听了惊道，“怎么会呢？你不是派人好生看管了吗？”

　　钱千益解释道，“白蕊伺候我之前和府里一个叫于俊的小厮好过。后来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以为他们断了关系。不想这次回来听郑妈妈说两人背地里偷情，被她和二夫人抓到。于俊畏罪自杀，白蕊也就追着去了。”

　　南星想着三条人命转眼间就没了，不禁长叹一声。树林之遭遇，遍地横尸如地狱烈鬼一般。当时她见厮杀搏斗间的血腥已觉骇然，回来又听闻府里死人，只觉生命脆弱万事难以预料。

　　钱千益说话间已经喝了两杯茶水。南星难得见他这样紧张不安，想着后头还有事，于是问道 ，“还有什么让你头疼的？”

　　钱千益又倒了一杯水喝了方才说道，“福禄也出事了。”

　　南星不想他们一走，府里有这许多波折，追问道，“怎么会？”

　　钱千益在喝水之间反复斟酌着语句，思来想去仍觉话语难开。但是这事不得不说，叹气一声开口道，“福禄平日和招财进宝混着，也沾染好色的毛病。只是没想到，他会趁着我们不在跑到储库去找玉奴。”

　　南星听到这里已经惊得不行。本来她知道招财进宝蹂躏玉奴之后，觉得愧对于她。两人死在树林她想着是因果报应使然，玉奴知道后心里多少能舒坦些。不想福禄又去冒犯她，玉奴真是多灾多难。

　　钱千益见南星脸色变差，知道她心里惊骇，只是还得把话说下去。“后来被冯参撞见了，两人扭打时，她用花瓶砸死福禄了。”

　　南星听了手上杯子没拿稳摔到地上。她颤抖的问道，“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钱千益叹道，“福禄虽然做错在先，但是他们杀人毕竟也不对。”

　　南星急道，“你要把他们送官吗？”

　　钱千益见南星揪心玉奴冯参的事心中也是难过，嘴上道，“我知道你最牵挂他们的事。之前我多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所以福禄的事我想就烂在钱府里。你和我去镯壶镇的时候说想放他们走，现在这样的情形他们怕是走不了了。”

　　南星知道冯参和玉奴有把柄在钱千益手里，一生都要受制于人了，可是只有呆在钱府才能保他们周全。在钱千益的保护之下，他们才不会被官府追究。她见钱千益开口艰难，知他是在顾虑自己。

　　“我很感激你能将实话告诉我而不是隐瞒，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玉奴她...？”南星话没有说完，她不好问玉奴是否已经遭到福禄毒手。

　　钱千益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回答而是道，“她也同意这么做。我给他们换了屋子住，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的。下人们的口风郑妈妈会看紧的。”

　　南星想着女人名节最是重要，招财进宝的事是在树林里，没有外人知道。只是钱府人多眼杂，现在出了福禄的事，她担心玉奴被人轻视，她是知道钱府下人的势利的。现在钱千益放话会管好下人，她才安心些。

　　“我想去看看他们。”

　　“不行。”钱千益说完，想着南星会不高兴又道，“现在出了这些事，玉奴应该最不想见你的。你知道她一直介意你跟冯参。现在你去了她更是会自惭形秽的。现在他们要安静的过一阵子。人都是健忘的，日子一久也就忘了这些不愉快了。”

　　南星想着钱千益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作罢。

　　钱千益见南星情绪没有太大波动，心下终于安心了。

　　晚间冯参和玉奴已经搬到新的院子里。玉奴看着厨房小厅浴间茅房等一应都有，院子如同一个小家一般。只是一日功夫就能将诸事安排妥当，玉奴想着钱千益做事确实雷厉风行。

　　玉奴躺在新房间的床上，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摆列比储库里的真是不可比拟。而她现在所得的钱千益所谓的补偿，是用她的耻辱所换的，她觉得如此嘲讽。

　　玉奴想到白日她见钱千益后同冯参对话的情形。当她告诉冯参两人要继续呆在钱府时，冯参诧异不已。冯参本来以为钱千益会将两人送官，不想竟是这样处理。玉奴想着冯参定然是不能理解钱千益的所作所为，只因他是绑住南星的一颗棋子。她又何尝愿意这样的安排呢。冯参知她在这件事里受害最深，见她同意留下，便也不多说。只是心中梗着一个结，难以抒怀。

　　玉奴在房中思量时，冯参亦是不得安眠。冯参想起往事之后，觉得自己欠玉奴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他愧为男儿，却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人。连翘是这样，玉奴也是这样。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呆在钱府之中，虽然知南星就在府内却连一面都难以见到。而玉奴和他在一个院子里居住，他却连她都看护不好。内疚之情愈思愈深，冯参望着红烛燃尽屋子一片黑暗，只觉心中的光明也跟着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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