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腊月一过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忙着清扫屋子，张贴春联门神挂红灯笼。米店生意已经停了，所有人都为春节忙碌着。冯参挂灯笼时，连翘玉奴就帮着扶梯子。王冯氏往春联上涂抹浆糊，王屋在门口贴着门神。到得除夕夜，一屋子人坐着吃腊肉火锅和着鱼面丸子等菜肴其乐融融，连翘也感受着新年的喜气。收拾残余的时候，王冯氏往她怀里送了一个红包，连翘心存感激。王冯氏人并不坏，只是偏疼玉奴所以有时候对她看不过眼，心里还是照看她的。

　　大家坐在屋子里取暖守岁。到了时间，冯参到外头放炮。王屋夫妇去后院给先人祭拜上香。之后各自回去睡觉。连翘因着炮竹声响睡不着，于是跟玉奴两个人聊着，直到困了才睡去。

　　钱府里，钱千益和陈荣儿守岁之后，先去房里看了睡着的耀祖，亲吻他的眼睛，然后回房去和陈荣儿一块睡了。两人躺在床上，钱千益拿出两个棉花团要给陈荣儿塞上，怕她因为外头吵睡不好。不想陈荣儿也拿出棉花团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和夫君想到一块了。”

　　钱千益知是下人讲漏嘴让陈荣儿知道了，只是今夜特别，却也没有在意。陈荣儿只塞了一边的棉花团，人靠在钱千益的胸膛上，另外的耳朵贴着他的心口，依偎在他怀里睡着。钱千益看着,觉得陈荣儿有时候也是有些孩子气的。他却不知道他夜里睡时也会常常唤着莲儿。虽然身旁躺的人儿不同，去年的棉花团和今年的棉花团的效用其实是一样的。

　　招财进宝因着今年正月能在钱府过，心下也是开心。他们见陈荣儿很得少爷宠爱，想着不久少爷忘了大夫人，他们也不用清明时节跑到晋和县了，因而一味巴结陈荣儿。陈荣儿见他们是钱千益常带的小厮，也是有意收拢他们来知晓钱千益的动向，因而对他们的奉承也是应承的。平日里她也常听下人在背后说她比连翘更像主子，所以过年发红包时每人的份例都多了一些。

　　钱江见陈荣儿对钱千益体贴关怀心下感慨，希望她两人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会让钱千益伤心动气才是。只是他也发现钱千益的情绪再也没有大的波动，没有发火生气的时候自然是好，可是也没再见他开心的笑过了。他也不强求钱千益会对二夫人像大夫人一样掏心，只是希望钱千益能安心下来。这样他也就没有负了钱希文的嘱托。

　　正月里，薛远来拜年。陈荣儿在厅堂坐着,见他带着牛二来了，赏了牛二银钱，又给薛远递了红包和吃食。薛远今年就十二岁了，小孩子长得快，陈荣儿见他比去年又高了一截个头，心下感慨。说了一会话后就让薛远回去了。

　　郑娘在后堂跟钱千益禀告薛远来拜年说了会话就走了。钱千益让她退去。薛远来时，陈荣儿没叫人来通知他，想来是不想让他见的。陈荣儿嫁进来后和薛家的人就没有什么来往了，只是偶尔会向钱江打听薛远的情况。钱千益想着陈荣儿过于懂得人情世故，倒失了一些真性情。

　　祠堂祭拜先人时，钱千益看着连应天的牌位不见了。觉得奇怪要去问小厮时，陈荣儿回他说年前清扫祠堂时，发现外人牌位就移到另外屋子里放着了，说一同放在钱氏祠堂不合宜。

　　钱千益登时火气，冷笑道，“你这个二夫人做的真是越来越有样子了。连祠堂牌位都敢擅自做主挪动了，合不合适由我说了算！”

　　陈荣儿不想钱千益会因为一个死人灵位对她发火，因着新年不想惹不快，当即赔罪道，“是我做的错了，我叫人移出来放着就是。”

　　钱千益用手指着她怒道，“大夫人死了，你不要以为就人走茶凉了。你要记住，你只是这府里的二夫人而已，要懂得尊卑贵贱。”说着甩手走人。

　　陈荣儿入钱府以来第一次听钱千益对她讲重话，而且还是当着下人面让她难堪，心中也是窝气，将身旁的丫鬟抓来责骂。

　　往后正月的几天，钱千益没有到陈荣儿的屋子睡，而是去了旧时的睡房。并且还让郑娘换了几个漂亮的丫头到房里伺候。因着陈荣儿听郑娘讲过于珍的事，所以她将钱千益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换了貌丑的。连带自己房里的丫头也不放美貌的进来。不想钱千益居然和她斗起气来。

　　她听丫鬟说有时钱千益还留两个丫头过夜，并且听说有一个叫白蕊的十分有姿色，非常得钱千益欢心，还说节后要纳了做小妾。陈荣儿听了心下气的不行，却也不肯服软去求钱千益。只是因着生气，连带耀祖也放着不管了。因为想着耀祖是连翘的儿子，她是因连翘父亲牌位遭罪的，所以迁怒耀祖。

　　钱千益知道以后，便也吩咐奶娘，即使陈荣儿要看耀祖也不让的。还经常让白蕊去照看耀祖。特意让郑娘对白蕊多加照顾，穿着用品上比其他丫鬟要贵气些，甚至还派丫鬟伺候白蕊。

　　这样僵着时，一眨眼离上元节没几日了。陈荣儿想着这样下去，倒让下人踩了上来。于是只得放下身段，先是让郑娘在钱千益耳旁说她的好话，然后又买新鲜玩意去逗耀祖。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祠堂面前悔过，每日都要跪着几个时辰，手捻佛珠诵经给连应天超度。钱千益见了，也不再气她。十四日晚去了她房里睡。

　　到得十五日上元节，陈荣儿拉着钱千益上街看灯展，想借机弥补过去时日疏远的感情，并且让郑娘将白蕊留在府里看门。一路上走着，陈荣儿紧搂着钱千益手臂看着时新玩意，遇到卖孩童玩具的就叫下人买了。

　　连翘和冯参玉奴也一起上街上逛着。原来冯参是十五和十六交接的时辰里生的，虽然冯参觉得生辰应当算十六，但是玉奴却认为算十五，要他热闹的过。连翘晓得这个事后，才明白去年为何会碰到玉奴。只是不知当时冯参人在何处，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再去问也没意思了。两女各走在冯参一旁。一会玉奴拉冯参去看艺人杂耍，一会连翘拉着冯参到小吃店吃东西。冯参夹在中间，虽觉有些怪异，却也不愿拂了两人的心意。

　　连翘拉着冯参到一家饺子店，叫了韭菜猪肉饺、玉米猪肉饺、三鲜饺子各一盘。三个人坐一桌子，然后各换着口味吃着。连翘吃的欢儿，教冯参用辣油沾饺子吃更香。玉奴说沾蒜头醋也不错。冯参只得将饺子一头沾了辣油一头沾了醋吃着。两女笑着问他滋味如何。

　　钱千益和陈荣儿经过饺子店时，钱千益问陈荣儿走了许久是否肚子会饿。陈荣儿回道府里已经有许多吃食，外头的不干净，还是回去叫厨子下饺子吃。钱千益却让小厮去打包了一份韭菜饺子，并嘱咐要放辣油。

　　连翘在店里吃着，猛一看到福禄进来打包饺子，忙低下头。想着福禄来了，怕是钱千益就在外头。不想这么不巧，居然冤家路窄。玉奴也察觉到了，只是不能和冯参明讲，装作不知继续吃饺子。

　　等福禄打包走人许久后，三人才离开。

　　冯参走在路上说道，“怎么那饺子那么好吃么，看你们两个吃的那么慢。连姑娘就罢了，怎么玉奴也喜欢么。”

　　连翘娇嗔道，“什么叫我也就罢了，就我贪吃么！”

　　玉奴笑道，“确实饺子好吃，我和她一样喜欢的。”

　　三人又在街上转悠了一番，要回去时却碰到钱千益和陈荣儿走来。连翘不想他们还没回去，赶忙和玉奴一块拉着冯参背过身去。

　　陈荣儿向钱千益撒娇道，“奴家走了这会，脚都疼了。夫君背我回去怎样？”

　　钱千益用手往她鼻子上一刮，笑道，“这么大个人还要人背不害臊么。走走就回去了。”

　　陈荣儿不依，拉扯着钱千益的袖子闹着。钱千益甚少看她这样耍小孩脾气，想着今日心情不错，于是道，“你不怕羞，我自然是肯的。不然你这样闹着，我都没法回去吃饺子了。”说完低下身子去背陈荣儿。

　　陈荣儿欢喜着往钱千益背上靠着，让他背起自己。她本来也没多大把握，毕竟钱千益是一家之主，又是有头脸的人物，未必肯放下身段做这种事。不想她略一耍闹他就答应了，真是喜出望外。虽然过往路人看着，倒也不觉脸红。陈荣儿在钱千益耳旁道，“不想竟然是托了饺子的福气，回去我也要尝的。”

　　连翘见两人声音远了，才转过身来。她不想钱千益居然会肯大庭广众之下背着女人走路，看来着实宠爱这个二夫人，心下不觉有些发酸。当时他在坟前那样说时，她以为他真心爱她，只会宠她一人。不想时过境迁，新人在怀也是这般宠爱的。她想着以后要是二夫人有了孩子，耀祖的日子不知会不会好过。

　　冯参见玉奴和连翘拉着自己在一个摊子前看了半天，回过身来，却见一男子背着妻子远去的背影，身后还有几个小厮丫鬟跟着。想着两人怕是避讳这个男子。又见连翘望着那男子的目光有些哀愁，心中困惑却也不好多问。

　　两女见钱千益一行走远，忙拉着冯参回到米店歇了。

　　上元过后，陈荣儿又恢复了得宠的日子。那些在钱千益房里呆过的丫鬟都被她暗里惩治过了，只是那个叫白蕊的也是有些手段的人物，一时奈何不得。心下暗暗等待时机要除了这个白蕊。她对耀祖越发重视，平日吃饭都要等耀祖喂完之后再吃，睡前也要去看耀祖一眼。

　　而这边连翘见新年已过，打算着离开米店。平日里靠绣品攒了一些银钱，加上新年的红包钱也够路上盘缠了。连翘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玉奴，玉奴让她再留些时日，等到天气暖和了再走。连翘见春寒料峭时有雨雪路上难走，于是答应多停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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