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三月中旬，连翘见天日放晴了好几日，于是准备辞别米店众人离去。先和玉奴告别时，却见玉奴也打包好了包袱。

　　“你好端端的打包做什么？”连翘不解道。

　　“连翘，自从我把你从钱府救出，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就已经连在一块了。既然你已经在这里待不下去，那么要走，我们就一起走。”玉奴拿着包袱道。

　　“玉奴你说什么傻话。王婶疼你和冯参，一心想你们留下来久住的。我知道你是因我救过你，可是你不用这样陪着我。就算出了米店，我们三个人也不能呆在一块的。”连翘劝道，让玉奴放下包袱。

　　“你是怕我嫉妒你和参哥吗？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如果参哥真心喜欢我，不会因为多了你而变心的。若是他不喜欢我，即使我天天在他身旁也是枉然。要是他选择的是你，我也不会痴心妄想，只求你能留我在他身旁就好。”

　　“玉奴你多想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再说冯参对你的情义你是知道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三个一起走了，也是我求你让我留在你们身边才是的。你还有冯参，我什么都没了。”

　　玉奴拉着连翘的手,诚恳道，“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睡了这许久，现在还要分什么你我吗？如果你不嫌弃，我愿和你结拜成姐妹，以后互相扶持。你就不会再只是孤身一人了。”

　　连翘感念玉奴的情意，虽然之前会有些嫌隙，但是相处久了孰能无情呢？仍对玉奴道，“就算做了姐妹我还是要走的。”

　　玉奴答道，“我晓得你的心思，也不会强逼你留下来。就算你我不是结拜姐妹，你走了，我也不会留的。”

　　“你这是何苦，你舍得丢下冯参离开吗？”连翘继续劝道。

　　这时冯参在外敲门，连翘听了声响前去开门。见冯参也提着包袱，便回头望了玉奴一眼，对冯参道，“怎么你也...？”

　　冯参道，“玉奴和我说时，我也想过了。若是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也没意思的。”

　　玉奴提着包袱走来，将三人的手放在了一处叠着。

　　连翘望着玉奴，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冯参的。现在这种情境下，看来三人都是非走不可了。她忽而想到当初三人一起逃难的时光，没想到今日却延续了当时的心意。于是点头答应了。

　　三人向王屋夫妇告别，两老都是惊讶不已。虽然去年五月时三人曾说要走，只是过了这近一年时间，大家都生了感情，王屋夫妇以为他们不会再想走了。尤其是王冯氏还想让冯参做王屋义子继承米店的。

　　玉奴三人感谢他们一年的盛情。玉奴对王冯氏说之所以留了这么久，是因为冯参身子不好经不起雨雪寒暑。现在调养了快一年身子也好些了，所以不能再耽搁了。冯参也说不能长久寄居在姑父姑母家打扰。王冯氏还要再劝时，倒是王屋劝她既然三人去意已决就不要再强留了。王冯氏垂泪送别玉奴冯参，又让王屋去厨房拿了糕点给三人路上吃。

　　三人出了米店之后去马店挑选马匹，准备骑马去晋和县。因着连翘想着虽然亲人不在，毕竟坟墓还在晋和县，逢年过节祭拜也方便。而且她对晋和县熟悉，去了其他地方会不适应。玉奴已经说了要和连翘一起走，所以也同去晋和县。这让连翘十分讶异。她知道去晋和县对冯参会有所刺激，一向爱护冯参的玉奴为何会改变心意，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玉奴也是怀着心事。她知道此去晋和县冯参可能会想到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事情还会再坏吗？之前她告诉冯参连翘要走，见冯参神色有些伤心，就追问他是不是喜欢连翘。没想到冯参居然承认了。她当时内心的震动是无法言说的。

　　冯参之前在连宅做事时，玉奴就觉察出他对连翘有意，只是冯参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脱离连家仆人的身份，重新认识连翘，没想到冯参还是喜欢上连翘了，甚而都愿意坦诚了。所以连翘一走，冯参就算留在米店心也不在了，还不如让他跟着连翘一块走。因而她才会对连翘说那番话，请求她留在他们身边。她本来想告诉冯参连翘已经嫁人生子，看冯参是否会介意。但是想到冯参为人敦厚，就算知道怕也是不会耿介的。又觉自己配不上冯参，既然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好阻拦他去爱别人。

　　冯参见两女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也是有些闷。玉奴问他是否喜欢连翘时，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没多想就回答了。玉奴对他的心思他是明白的，只是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当亲人一般看待的。所以连翘若是走了，他虽然心中牵挂，但若是玉奴要留他，他未必能抛下她离开。他的这条命是玉奴救的，玉奴已经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无法割舍了。

　　三人牵着两匹马走。因连翘不会骑马，所以和冯参共坐一匹。走在路上，三人都不言语，一时有些尴尬。幸而还没走出街道，来往人流之声掩盖了这寂寥的三人行。

　　这日陈荣儿有事要回薛家，坐了轿子往井府街走。经过东三街的时候和连翘三人碰到一块了。恰巧上次被连翘救的那个小叫花认出连翘，将手中的热包子递给连翘一个，并向她道谢。三人在路上停了这一会，却阻碍了陈荣儿轿子前行。小厮喝令三人将马牵到一旁让路。连翘见又是陈荣儿的轿子，想着现在要离开还是不要惹事的好。冯参玉奴也是此意，将马牵开让了路。

　　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小叫花记恨上次陈荣儿让人打他，等轿子经过时，捡了几块石头就往轿帘扔着，然后飞腿就跑。

　　陈荣儿不想会有石头丢进来，听丫鬟说是上次的小叫花，心中更是恼怒，叫小厮一定抓了好打。

　　小叫花虽然身手灵敏，哪想那钱府的小厮素日都是练过几下子的，何况还是出门保护陈荣儿的，身手都是好的。跑没几下就被人抓回来。

　　陈荣儿见了将石头丢回小叫花身上，让小厮看打。

　　连翘本来看小叫花给她包子，心中感念这孩子还记得她。见他被人踢打，怎能不管。玉奴要去拦时，却已经晚了。

　　连翘从街道旁拿了扫地的扫把来打小厮。冯参见了也来帮忙将孩子拉开。玉奴看了心下着急，因着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将她和冯参放出的福禄。真是太巧了，当初三人逃离时是他引着，现在要走离商阳县又碰着他。玉奴和连翘虽然出门前乔装了一番，但是冯参是没有乔装的。她担心冯参被福禄认出坏事，只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了走人。

　　玉奴的担心不无道理，福禄见扭打的人是冯参，虽然许久未见，仍是觉得面熟。后来还是陈荣儿见围观的人多了，不想事情弄得太大，让福禄放了人赶紧去薛家。小叫花见没事了，早一溜烟跑了。连翘三人也不想和钱府的人再搅着，于是也牵马离开。

　　且说那福禄陪着轿子走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想起李宅之事，顺藤摸瓜想到了伤痕累累的冯参。虽然记起来冯参，却没认出玉奴和连翘两个。只是觉着事情不对路，借口有事又赶回了钱府向钱千益报告。

　　钱千益咋听福禄说冯参要离开商阳县，觉着没什么大不了。连翘已死，他的死活跟他没半点关系。却听福禄说他和两个丑妇在一块，心中疑惑。想着玉奴对冯参是死心塌地的，怎么会肯离去。就算玉奴离去了，冯参又上哪找的这两个丑妇相陪。他猛的想到娘娘庙那回连翘乔装离开，一拍大腿当即回过神来。忙让钱江备马，领着福禄几个往他们走的方向奔去。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去确认一眼才能放心。

　　玉奴走在路上觉得心中忐忑，见已经出了城门，提议骑马快走。连翘也担心事情多变，于是同冯参坐上马匹，赶着上路。这边他们快马行进，后边钱千益带人催马快行。终究脚力上钱府的马匹要胜一些，所以虽然路途上有些差距，最后还是被钱千益带人追上了。

　　此时三人行到官道上，两旁都是树林。钱千益让福禄几个围住他们，自己骑马凑近。

　　连翘见着心知躲不过去，想着现在乔装他是认不出的，又想着若是开口要变了嗓音才是。便看了玉奴一眼，玉奴向她点头，两人达成默契。

　　不想钱千益却是直接向冯参问道，“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连翘玉奴均是捏了一把汗，不知冯参如何应对。

　　冯参淡定答道，“我们三人正要赶路，不知公子带人堵截是何意思？”

　　钱千益听了沉下脸来，骑着马到冯参和连翘之间，又问了一遍，“你身后的这个女子是你什么人？”

　　冯参平静答道，“是我内子。”

　　连翘听了心下一惊，不料冯参竟会这么说。

　　钱千益登时火气，往马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那马吃痛嘶鸣起来，前蹄高抬，就要将两人摔下马来。幸而冯参紧勒住马绳，而连翘又抓着冯参才没摔下。

　　钱千益给福禄等人做了个手势，然后骑着马向路旁的小道行着。福禄会意，带领其他小厮夹逼着三人骑马跟在后头。

　　连翘见钱千益没将他们带回而是往外走，不知他要带他们去哪里。只是形势迫人，只好随着他去了。

　　原来钱千益带着他们从城外绕道走到了坟场。

　　连翘玉奴见了都是惊得不行，钱千益莫不是要开馆来验吧？

　　钱千益下马，几个小厮也跟着下马，并让连翘三人也下来。

　　钱千益向连翘问道，“你可知里面躺着何人？”

　　连翘变了声道，“碑上写着是钱夫人。”

　　钱千益冷眼望向玉奴，想着玉奴真是好手段，一招金蝉脱壳居然连他都骗过了。当下没有立即拆穿，而是让小厮们开挖棺木。

　　小厮们匆忙赶来，没有工具如何开挖？幸而招财记性好，想到坟旁两侧的香炉柱口内放着铁锹，本是备着扫墓用的。只是三人两把铁锹如何使用，于是三人猜拳，赢的回复少爷，剩下两人开挖。结果福禄赢了来禀告钱千益，说铁锹不够让招财两个挖着，自己过来这边看着人。

　　钱千益朝向玉奴指着连翘问道，“你说她是何人？”

　　玉奴望向连翘冯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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