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这之后，连翘老耍闹着要出门逛街散心。钱千益见此便让郑娘陪着连翘去街道上走，回来之后让郑娘禀告连翘去了哪里。然后又找来商阳县的街道图，将她去过的街道都标记出来。

　　连翘隔一两日就出门，这样有了三四回后，钱千益将福禄叫来吩咐。

　　钱千益心内琢磨着连翘频繁外出一定是想去找冯参。没想到上次街道碰见过了这许久，他们两人居然还留在商阳县。本来那次见着他们出现以为是来找连翘的，却是避着她走开了。如若不是偶然路过商阳，便是来投亲的。而能收留他们两人的必定不是贫寒人家，应该是开了店铺经营有一定财源的。但这生意买卖也不可能做的太大。因着若真是大户人家，不可能愿意收留他们这种穷亲戚这么久。但是商阳县店铺如此之多，寻找起来实在犹如大海捞针。因而钱千益才命招财进宝去晋和县寻找线索。

　　眼下连翘有所行动应该是知道两人容身之所，顺着她这条线索倒可以省些功夫。钱千益让福禄带着街道图去寻看店面然后标记出来，这样他好从中挑选划出可能的商铺。此时心内不免懊恼自己太早把招财两人支去晋和县，现在得力人手不多反误了正事。

　　这边钱千益在谋划寻找冯参，连翘却也没闲着。她知道郑娘每次陪她出去后回来都会向钱千益禀告，想着是他起了疑心。于是去百芳斋买东西时，多买了一些胭脂水粉送给郑娘加以笼络。

　　大厅内钱千益将福禄叫来办事，与此同时连翘也将郑娘叫到房间里来。

　　“郑妈妈，你看我现在怀着孩子身子不便。少爷又在壮年，难免不会出去拈花惹草。你替我看顾下少爷的动静。”

　　郑妈妈见连翘这样说有些犹疑不定，并不作回答。

　　连翘知道几盒胭脂水粉是收买不了郑娘。于是去梳妆台前挑了首饰打算送给她。太贵重的给了,她不敢戴也容易引起注意，太轻的怕又是看不上。左右挑了几个合适的放到郑娘手中。

　　郑娘见连翘如此只得收了，点头答应帮着看顾。

　　郑娘退出房门后，听丫鬟说钱千益把福禄叫了去，于是去了大厅。

　　“现在他们人还在商阳县，应该就是在哪一家店铺里窝着。玉奴的名字听着像是艺名，所以最有可能的是来投奔冯参的亲戚。肉肆店、成衣店、米店、干货店，你都去问问主夫妇的名字中有没有姓冯的，随便找个由头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招财进宝不在这里，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你一个人辛苦点。”

　　钱千益这边指点福禄寻人，见郑娘走来就让福禄离开去办事。

　　“郑妈妈，今天夫人又要出门吗？”

　　“回少爷的话，夫人说这几天走的乏了，要歇息几日呢。”

　　“那你来这做什么？”

　　“夫人说少爷上回做的寿面好吃，还想再吃少爷的面。”

　　钱千益听了笑道，“夫人是越发刁钻古怪了，全像孩子心性。”

　　郑娘回道，“还不都是让少爷给宠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郑娘便离开大厅到连翘房间回话。

　　“夫人，老奴去时少爷已经在和福禄谈话没听全的，模糊着听到说要去肉店、衣店、米行去寻个姓冯的人。不知误了夫人的事没有。”

　　连翘见郑娘故意打马虎眼，明明说了关键部分却还推辞，想来是要试看自己的反应。于是道，“郑妈妈说哪里话，我也是关心少爷罢了。少爷要去找什么人，只要不是去妓家，我便安心就是。郑妈妈既然没听得明白，我也就不赏了，你下去吧。”

　　郑娘走后，连翘的心却悬了起来。没想到钱千益这么快就找到法子来寻人，他叫福禄找的店里面还有米店，只怕早晚就能查出冯参踪迹。而她虽然出去几次发现了六七家米店，但是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在明面上找，她却是暗中查访明显吃亏。钱千益越是对她好，越是容不下冯参。她必须要在钱千益之前找到冯参。刚才郑娘回话她不行赏赐，就是怕郑娘以为是要紧的事回复给钱千益，自己行动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且说招财进宝正月去了晋和县打听冯参两人的情况。两人到那里时经过天上来客栈，进宝要进去住，被招财阻拦。

　　“你傻啦！现在又不是少爷带我们来住，这么贵的客栈，你住的起吗？当时还是你交的银子，难道忘了不成？”

　　进宝想起钱千益离开晋和县结账那日，掌柜的珠盘打了好一会，哔哩啪啦的声音听得闹心。掌柜对着账本报着他们住宿的费用，“客官是三月十八日入住，到今天四月二十七，总共四十余日。因为是包了所有上房，所以每日以十间房的房费算。四月十七又来了一位姑娘，给你们少爷再开了一间房。这每日的饭菜费、打扫费、对了还有那日姑娘看病请郎中的跑腿费，以及今天找马车马夫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共是五百二十五两三分六十文。这您住久了是贵客，零头就抹了，收您五百二十两吧。”

　　进宝当时就囔囔太贵，掌柜说要让钱千益对账。钱千益当时急着要带连翘离开，就让进宝付了钱走人。

　　进宝一拍脑门道，“也是，还是跟少爷出来舒服。”

　　招财苦恼道，“要是这次没办好，回去也不能舒服了。”

　　“就是啊！少爷虽然叫咱们找连家下人和戏班去问，可是咱哪能认识谁是谁啊。连宅又没了，戏班也散了。唉，真是愁坏我了！”进宝叹气道。

　　“可不是说么！也不知道那些下人现在去哪了，李家还有没有留人。就算留了，那种花小子一个下人，鬼知道谁清楚他家亲戚啊！唉，就你跟我惨嘞，揽了这破差事。还是福禄好命啊，还能跟着过个好年。”招财跟着附和道。

　　“真是主子张张嘴，下人跑断腿啊！”

　　两人唉声叹气，却也只能四处询问。因为难找，所以在晋和县磨了好一阵子都未归来，且按下不提。

　　三月十五这天，连翘又要出门逛街。丫鬟回说郑娘因为前日去库房高处拿东西，下梯子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不能来陪连翘出门了。连翘想着郑娘那猴精一样的人也会闪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钱千益故意安排的，但是只要郑娘不在，其他小丫鬟就很好打发了。于是带着丫鬟上街，一路上经过米店的时候仔细打量进出人物。

　　钱千益前头让福禄去找店铺，问了好些个人家。有几家店主人并不在场，福禄后来又重跑，这样又耽搁了些时间。最后按照福禄说的地名，钱千益大概能圈出几家来，其中就有王屋家的米店。钱千益见范围已经缩小许多，便让郑娘不再跟着，让连翘放松警戒去找。

　　连翘带丫鬟走后，钱千益叫来福禄。

　　“你就在夫人后头远远跟着。要是看到那女戏子和夫人搭话，先不要急，等她们离开了，你悄悄的去找女戏子落脚的地方回来告诉我。记得一定要隐蔽不要让夫人发现了。”

　　福禄领命而去。

　　钱千益人坐椅上靠着桌扶着脑门闭眼沉思，心内还是忧心不已。多年经商培养出来的敏感，让他隐隐嗅到了危机。好像一场大火就要在他钱家后院烧起来,他只能尽早去发现苗头以除后患。虽则他精心布置，仍然担心漏算。

　　回想当初他让招财二人跟踪冯参他们，两人回来禀报说冯参奄奄一息，玉奴昏迷不醒。他想着两人困在树林，玉奴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救起重伤的冯参。加上玉奴被招财等人玷污清白，又看到冯参半死不活的，说不定就两个人就一起死在树林了。没想到五月间在商阳的街道上又碰到了两人。当时他心中的惊讶之情不异于天上炸了一个响雷。

　　钱千益又想着连翘之前多次羞辱于他，怕都是为了那个冯参之故。只是因为一个死了的丫鬟碧娇，连翘就和他大闹，甚至泼伤他。现在连翘知道冯参还在，说不定找着人就跟他走了。连翘眼下怀着孩子已经快九个月，他听稳婆说过月数越长，一旦出事大人的伤害就越大，小孩也容易不保。所以他才一直让连翘呆在府中小心看管。若是万一连翘真的出事，他一定拿冯参玉奴陪葬。只希望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连翘在街上观察了四五家米店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沮丧。要去下一条街道时，却碰到对面走来的玉奴。连翘示意玉奴跟着她，自己走到了一家酒楼里。连翘借口要方便进了里院的茅房，丫鬟在外头看着。连翘前脚进去，玉奴后脚也上了另一边的茅房，两边茅房只隔着一个木棚。

　　“玉奴，你听得到吗？”连翘问道。

　　“听得到。”

　　“你们现在住在哪条街的米店？”

　　玉奴见连翘问到住址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了，“南康巷左拐第一家王氏米店。”

　　“现在钱千益派人找你们，你们自己要小心才是。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现在外头有人看着不方便，我们在哪里碰头比较好？”

　　玉奴想了想道，“五天后有庙会，城西娘娘庙我会扮成尼姑去找你。”

　　“那好，到时候我一早就去。”连翘应道。

　　“夫人，夫人你在里边没事吧？”丫鬟见连翘在里面呆的久了着急道。

　　“现在我得先回去了，五天后娘娘庙见。”连翘说着，便从茅房走出。

　　玉奴看着丫鬟小心的扶着连翘回去，眼中若有所思。

　　连翘回府之后不久，福禄也跟着回来向钱千益汇报连翘行踪。

　　“夫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的，逛了好些店铺买了不少东西。后来街上碰到女戏子之后又到了一家酒楼，说是要去茅房，后头有丫头跟着去了。小的看呆的时间有些长了觉得不对劲，后来将那丫鬟叫来问了，说期间有一个女人也去了茅房。”

　　“你可看清那女子长相是不是那女戏子？”钱千益急切道。

　　“是她没错。那女戏子贼的很，进去的时候还掩着面。不过小的还是认出来了。后来夫人出来，她也没出来。我怕夫人跟她约好在哪里碰头，于是就去跟着夫人。”福禄回道。

　　“糊涂！我不是说了让你去跟那女戏子吗！你竟胆敢擅自做主！夫人既然有异常，要是她真的跟那女戏子约好了，也不会立即见面，必然是约了其他时间。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些个糟心的蠢货！”钱千益说着朝福禄狠狠踹了几脚。

　　钱千益将手背到身后，来回踱步思忖。连翘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让人去找冯参的事了。这下酒楼碰面互通消息，他两人必然有所防备。现在再去找，只怕是隐形匿迹了。现在连翘若是和他们约了时间碰头，过几日必然有所表现。现在事情还不算太糟，眼下只有以静制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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