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五日后，连翘说有庙会要出去上香祈福，钱千益准许了。等连翘坐轿子离开，钱千益叫来郑娘和福禄二人。

　　钱千益向郑娘道，“郑妈妈你雇轿子赶紧跟了去，等到了娘娘庙要是看见夫人许久不出，你就找个理由去把她叫走。”又向福禄吩咐道，“你跟在郑妈妈后头，守在娘娘庙外。等女戏子出来之后查明他们的落脚点。这次决不能再失手，听明白了吗？！”

　　二人领命而去。

　　钱千益叹了口气，他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唯有后发制人了。他和连翘在智斗，但是不管是输是赢，在连翘的心上他一直是输了的。兵书里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连翘先占据了他的心，他却始终无法打开她的心。即使他用手段把她逼得一无所有缴械投降，却还是拜了下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对连翘也是毫无抵抗之力。现在能做的竟也只是跟在她身后追着，这样被动的局面，他却翻不了盘。

　　连翘去了娘娘庙后，因为来的早，香客还不是很多。她先例行公事上香叩拜，在合掌许愿时，丫鬟提议她祈福生产顺利。连翘想着自己虽然是假借名头过来的，但是既然来了，还是真心许愿的好。大夫说她胎安得很好，只要情绪没有波动并注意走动，按照现在的调养，顺产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她现在许的是自己能够顺利见到冯参。

　　一个尼姑拿了签给她摇手。连翘接时抬头一看，却是玉奴装扮的。不想玉奴扮尼姑如此之像，让她差点认不出来。连翘说要和师太谈论香火钱的事，跟着师太去了内屋，让丫鬟在外面等着。

　　两人在屋内谈话，不久玉奴端着茶水进来。

　　连翘听师太念叨感谢她捐资，心中却是急躁不已，不知道玉奴有什么打算。玉奴放下茶碗站在一旁，向连翘摇了摇头，又指了茶水。

　　连翘明白这茶水不能喝。可是师太又请她先喝，正为难间想到一个说法。

　　“师太真是不好意思，大夫说孕妇喝茶对胎儿不大好。还是烦请另外的小师傅再端清水过来吧。”

　　师太便吩咐玉奴再出门端水。等玉奴过来时，师太已经晕倒。

　　“此地不宜久留，我见外头有一个老妈子老往这里张望，怕是钱千益派人盯着你。他为人狡诈，怕是不止一处安排了人。我这几天观察了地形，找到离开的路径了。我先把你化妆成师太的样子，然后你换了她衣服先离开，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再想办法把那些人引开，等到听到说要敲钟时，你再回到这里来。切记不要与其他姑子交谈以免被认出。”玉奴将筹划告知连翘。

　　连翘依言行事。等连翘走了一会，玉奴再走出房门将丫鬟叫来，说连翘有些乏了，师太让她在里面休息。然后自己走到别处将别家的夫人请过来与师太谈话。

　　等那夫人进门，发现师太被剥了衣裳伏在桌上睡着，大惊失色叫了起来。外头守着的钱家丫鬟见状进来查看，却没瞧着连翘。

　　郑娘在外头观察着，听到叫声也跟了过来。进门却也是吓到，急派丫鬟去找福禄。福禄赶过来时，玉奴已经脱身。几人急作一团，不知如何向钱千益交代。还是郑娘老道，对福禄道，“既然夫人是用师太的衣服脱身，想必身上还穿着尼姑装。只要将这庙里的姑子都请出来，一看便知。”

　　郑娘说的没错，连翘怀胎九月显露肚子，确实不容易隐藏。这点玉奴也注意到了，特意找身材发福的师太下手，这样连翘穿她衣裳走的时候不容易看出。玉奴一走开之后，想着钱家下人必然要挨个查找姑子，到时候自己和连翘都难以逃离。幸好今日是庙会，这时间一磨，许多人家的夫人小姐也要过来的。这人来人往的，容易浑水摸鱼。

　　果然往庙里来的人多了起来，郑娘见人多繁杂不易寻找，急的跳脚。一面命福禄和几个丫鬟看守庙的各处出口，自己赶忙坐轿子回去禀告。

　　到了时辰，师太已经换了衣裳，带领其他姑子要到正堂敲钟，命姑子们相互传话。连翘藏在一处屋子里，听到门外姑子说要敲钟。于是悄悄出了屋子，回到约定地点。

　　玉奴早已等候在那里，因着连翘怀孕不便，只得化妆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她自己装成一个小厮。化妆好之后两人便混在人群之中，从正门走出。

　　走出门口时玉奴看到福禄觉得很眼熟，却又不敢多看怕被注意。赶忙和连翘一同离开。

　　郑娘回来报信的时候，钱千益听了勃然大怒，没想到她们居然用了金蝉脱壳之法。他十分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去，不然她们哪有机会。眼下只得骑马赶去娘娘庙。

　　玉奴带着连翘离开并没有去米店，而是到了一家破旧后院。原来虽然因着是冯参亲戚，两人寄居在王屋家里。但是时日一长，却有不便。于是玉奴便替别的大户人家收衣服洗换取银钱补贴。这个院子就是平日洗衣服的所在。

　　因着今日是难得的庙会，其他洗衣服的女子也去庙里请愿，所以院子里除了衣服之外别无他人。

　　两人进了屋子谈话。

　　“玉奴，冯参现在他怎么样？为什么上次他说他不记得我了？”连翘一进屋子连忙问道。

　　玉奴此时听问，脸色却是变得冷了。

　　“不知现在你是以钱夫人的身份还是连小姐的身份在问？”

　　连翘听了觉得奇怪，见玉奴突然冷脸不知为何，疑惑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玉奴答道，“当然有区别。若你只是想做钱家夫人，那么我只会和你说参哥现在很好，你也见不到他人。但若是作为连小姐的身份，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不过这话可不好听。”

　　连翘见玉奴话里有话，于是道，“我是作为连小姐的身份来的。这个夫人并不是我愿意当的。”

　　玉奴听了冷笑一声，“既然不想当，为什么上次灯盏看你和钱千益说说笑笑，身后还有一堆丫鬟伺候。嘴上说是想知道参哥的消息，怕不是真心话吧。毕竟钱家是大户人家，我和参哥都是小户出身，钱夫人看不起也是自然。”

　　“玉奴你说的哪里话，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喜欢那个人。”连翘连忙答道。

　　“那么你喜欢参哥吗？”玉奴反问。

　　“我...”

　　连翘没想到玉奴居然会这么直白的问着，不知如何回答。于是转开话题，“上次分手以后，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钱夫人真的想听吗？”

　　“我说过我是以连翘的身份来的。”

　　玉奴看着连翘的大肚子，又冷哼了一声道，“但是听了这些话，怕是对你胎儿不好。你舍得这个孩子出事吗？”

　　连翘摸了摸肚子，怀胎九月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已经跟她融为一体。就算她不喜欢钱千益，不是在她愿意的情况下有的，但是她真的讨厌不起来这个孩子。

　　可是眼下被玉奴这么一问，她却只能做出选择。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知道冯参的消息，所以还请玉奴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玉奴见连翘执意要听，脸色有些放缓，嘴上道，“那天你走了不久，钱千益的两个打手就出现了。不知道钱千益下了什么命令，那些人见到参哥就打，下的都是狠手。我帮不上忙，一边看着十分着急。参哥你是知道的，他是个文弱的人，平日喜欢养花，自然力气不及打手。很快就被打的不成样子，但是那些人仍然不肯停手，还把参哥的头往地上撞，那地上的血流了一大片啊。”玉奴说着有些哽咽，提到过去，现在想来还觉得心惊肉跳。

　　连翘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不知道她走后，冯参居然会被钱千益的人打。她奇怪的是钱千益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们似的，才会暗中派人跟着。

　　玉奴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道，“等他们走后，我去看参哥的情况。你不知道当时他的样子看着多么吓人。我颤着手去试探他的气息，非常微弱，我很怕他就这么死了。当时我们还在树林，四处无人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连翘听到玉奴说冯参生死一线，心中揪痛。钱千益因为下人泼夜香羞辱她，就让人把那些下人打断腿。因为她被卖到青楼，便把老鸨抓来踢打，大闹一番。那么钱千益让人对冯参下狠手，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那后来呢？我上次看到他不是好好的。”

　　“哪里好了，只不过捡回一条命罢了。后来我拖着他走出树林，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一家猎户。那猎户大哥是个好人，帮我找了郎中给参哥治病。即便如此，参哥他还是昏迷了好几天。后来又修养了好久，才能正常吃饭...”说着，玉奴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连翘想着，冯参当时的境况一定非常凶险。又问道，“那么你们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玉奴先是叹了口气，后又苦笑了几声。

　　“那时候参哥能走路的时候，我才带他到商阳县投亲。那次在街上碰到你时，我们才刚来。你该晓得参哥是养了多久，他的伤有多重。等王屋夫妇收留我们之后，我便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你家中变故嫁到商阳县来了。上次看你穿丫鬟衣服，才知道你过得也不好。只是没想到...现在看来你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玉奴的话句句戳心，连翘向后倒退了几步，身子有些站不住。嘴上仍是问道，“那他，他难道失忆了吗？”

　　玉奴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记不得你。又或者他为什么要记得你。他当时被人抓着，头在乱石路上重重的磕了好几下，血还流了那么多。郎中说他脑子受过剧烈震荡内有淤血，怕是留下后遗症会记不得东西。还好，参哥他还记得我。我真怕他连我也忘了。”

　　连翘听了，手扶着房梁柱子让自己站稳。可是她的心再也无法平稳了。

　　冯参他，竟是把自己忘了，忘得这样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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