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钱千益回到府中，告知钱江准备迎娶的事。

　　钱江道，“少爷，您刚从晋和县回来就举办亲事，会不会太赶了些？”

　　“好事自然要趁早。”钱千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少爷，先前备下的那些嫁礼--”

　　“哦，那些啊，那些不用动了。”钱千益插道，“江叔你就负责府内举办喜宴发放喜帖这些事就够了。”

　　“可是少爷，那女方那边...”

　　“都说了别的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钱千益不耐道。

　　钱江见钱千益自有主意，便不再插手。退去之后写了书信，让人带到京城告知钱希文少爷娶亲一事。

　　到了五月初三那天，老妈子按钱千益让人送过来的衣服行头给连翘装扮上。只是简单的红衣，料子不是上等的，连一丝花纹绣样也无。红绣鞋像是连夜赶制出来的，还有几处线头。发饰都是次等的杂银打造的珠钗。就连那红盖头看上去都像是从桌布上剪下来的一块。

　　老妈子不知道钱千益这么做是何用意。今日她陪着连翘上了花轿之后就是自由身了，旁的这许多也不用她操心。只是这嫁娶毕竟是女子的头等大事，而钱家又是出了名的富商宅邸，在嫁娶上如此寒碜，不得不令人生疑。

　　“姑娘真是受委屈了。不知钱公子他为何要这般。”老妈子怕连翘不好受，出言相慰。

　　“没什么。楼下好像是迎亲的人到了吧，咱们走吧。”

　　因着连翘家破人亡，所以钱千益让连翘客居在客栈迎娶。嫁衣新服上，钱千益就如此随意。连翘想着后头怕是有更多的难堪在等着她。此时难过还为时尚早。

　　果不其然，连翘被老妈子扶着出门，老妈子突然惊呼一声，“我的天！”

　　连翘想着这老妈子有些年龄，见识过的事情也算多了。迎娶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竟然能让她这样惊讶。于是撩起红盖头一角查看究竟，却也是被惊住。

　　客栈门前哪有什么花轿，不过几个乞丐抬着个竹椅，竹椅上又系着一个红花带罢了。而那吹唢呐的几个人看着也像是随意找来的，吹得不像样子。

　　连翘心口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拳那样难受。本来这几日她自觉心如死灰，不会再起波澜。不想钱千益还有这许多花招。

　　这边乞丐在请她上去，老妈子拉着连翘的手道，“小姐！”

　　周围的人都围着她们在看热闹，或许他们也都未曾见过这样寒碜的娶亲。

　　连翘甩开老妈子的手放下盖头，毅然走到竹椅上坐下。乞丐便抬着连翘摇摇晃晃的一路走着。竹椅不时发出吱呀之声令人难堪。连翘在盖头之下看着周围无数看热闹人的鞋子，想着此刻他们的脸上或是惊异或是笑话的神情。周遭议论之声纷纷，连翘听了将衣摆抓出许多褶皱。

　　“这谁家娶亲这么寒酸！”

　　“哎，我听说是钱大公子的喜事。”

　　“真的假的，那钱公子富得流油，怎么可能！我听说他命人采办聘礼都是挑贵重的买呢！”

　　“你那都是旧黄历啦。我可听说这女方是家破人亡，一点身家都没有，这不都住客栈么。这样的人钱公子怎么会大摆排场娶进门。”

　　“说的也是啊，要我就不会娶了，买了当丫头使唤还差不多。”

　　·····

　　竹椅停在了钱府门前。钱千益早在门前等候。

　　钱江看到连翘如此落魄的从客栈一路过来，不由得有些气道，“少爷，你这真是太胡闹了。这叫钱家的脸面往哪放啊！”

　　钱千益挥手阻止钱江再言，走到连翘的竹椅旁。

　　“该下来了吧。又没有花轿可踢，难道你还等媒婆扶你下来不成？”

　　连翘听着钱千益言中尽是讥讽，想着后头还有得受的。刚下椅子，忽觉面前凉风一阵，竟是钱千益掀去了红盖头。

　　连翘惊向钱千益看去，却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于是明白过来他是故意要让她颜面尽扫，连个遮羞的余地都不留。还未多想，就被他拉着向门内走去。

　　身后人群依旧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钱大少这是怎么了？娶个叫花婆子回家？”

　　“我听说这女人是个不祥之人，克死老子嫁过来的，兴许礼钱太少嫌晦气。”

　　钱千益一边走着，一边对连翘道，“你不甘不愿的嫁入钱府，以为我还会欢天喜地的去迎娶你么！在晋和县你如何扫我颜面，今日你也领受一二了。”

　　连翘想着原来钱千益这么急着迎娶她，不过是要报她往日羞辱之仇。虽然现在她一无所有被他践踏尊严，但是气势上仍不肯低头。于是讥道，“连翘的委屈比起钱家丢失的颜面算不得什么！想必今日喜宴之上不乏亲朋好友吧。”

　　钱千益嘴角上扬不屑笑道，“你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到了行拜礼时，喜娘高声叫起，“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停下。”

　　钱千益对连翘道，“你是什么身份，也可以站着拜么！给我跪下来拜！”

　　喜娘听着僵在一旁，又见钱千益脸色不郁不敢说些什么。

　　连翘想着自己相卖于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确实不可同日而语。既然他一心要报复自己，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怕是还要翻出新的花样。于是听言跪下。

　　“重新再喊。”钱千益道。

　　喜娘看连翘跪下已是愣住。她经手那么多婚嫁，还是头一次见这样交拜的。

　　“恩？！”钱千益不悦的示警喜娘。喜娘被钱千益的眼神吓到回过神来。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喜娘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拜高堂——”

　　拜高堂时有些尴尬，因着连翘父亲已经亡故，而钱千益又是父母早亡。此时所叩拜的竟只是座椅上的几座灵牌。

　　连翘倒觉得此时下跪叩拜父亲灵牌合她心意，那次在坟棺前，她都没来得及向父亲磕头。因着是叩拜灵牌，所以钱千益也下跪一同相拜。

　　“夫妻...对拜——”喜娘中间停了一下又道。

　　到了这一拜，连翘还跪着显得十分滑稽。然而钱千益贵服加身，连翘粗布糙衣，两相鲜明对比之下，看着倒合理了。

　　连翘这一拜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喜娘之音就拜了下去。堂中众人一片哗然。拜完之后，连翘却不起身，向钱千益问道，“可以起了么？”

　　钱千益神色不定，最后瞥向远处道，“起来吧。”

　　喜娘道，“送新娘入洞房。——”

　　连翘在众人指指点点议论下离开大厅。

　　钱千益拿起酒杯向众人道，“来来来，大家喝酒，不醉不归。”

　　客人起身诺诺附和，不敢不给钱千益面子。

　　钱千益举袖慢饮，若有所思。

　　夜深宾客走后，下人扶着钱千益来到新房。

　　钱千益进门，丫鬟小厮都纷纷退去关上房门。

　　钱千益虽然喝了不少酒，头脑却还清醒。故意做醉酒模样，指着连翘道，“你！真是下贱。你以为今夜你还能睡着高床软被么。”接着又指向床下的一床陈年硬被笑道，“这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连翘早知会是如此，因而并未坐在床上等候，而是站在桌旁。听言走到陈被处躺下。

　　钱千益见连翘一言不发，自己摇摆着走到床边躺下。

　　新婚之夜，就这样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的过去了。

　　第二日清早，管事主婆郑娘领着丫鬟要来侍奉两人洗漱，在屋外叫门。

　　钱千益起身，见连翘已醒便让丫鬟进来替自己穿衣，将连翘晾在一旁。

　　等穿戴洗漱完毕，钱千益道，“今日起，你和她们一样，都是我钱千益的仆人。一会就搬到下人房间去住。这府里的杂务就交给你去做了。”

　　钱千益说完略一停顿又道，“对了，听说你爹给你取了与‘连’字同音的‘莲’作小名是吧，”钱千益转向郑娘道，“跟其他人说，以后不许叫她夫人，就叫小莲！谁要是说错了，让我听见一定责罚！”

　　连翘见钱千益如此过分，让下人直呼自己的小名怒目相视。

　　钱千益并不理会，用眼示意郑娘。

　　“小莲，还不快跟我去换衣裳。这活还得趁早做。”郑娘颐指气使道。

　　连翘瞪了钱千益一眼，跟着郑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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