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金缕衣

　　转眼过了三日，李远山被差役押送到断头台。李远山纵然心中愤懑不平，因着嘴巴被塞了布条，一腔言语无法传达。

　　李远山被处死的同时，钱千益给连应天和碧娇发丧。这边李远山刚死，李家夫人就带着下人将尸首收起，一同发丧。

　　连翘在房内听到唢呐吹丧人群哭鸣，觉得奇怪询问小厮。招财告诉她是李家在办丧事。依着钱千益吩咐将李远山被审判之事绘声绘色的向连翘道出，其中隐去连应天已死的事情。

　　“连小姐是没看到，那李老爷抱着我们少爷腿的那个熊样子，还一方财主呢，真是丢人！那李老爷听说判死，立马就给晕过去。今天李老爷处斩，小姐看了一定解气。不过少爷说杀头场面血腥，小姐还是不要见为好。这里听到李宅哭丧也就行了。”

　　连翘听了之后，虽觉李远山逼死碧娇害他爹入狱是死有余辜。但是心中对案情审判如此水到渠成有些疑惑。最奇怪的事是李远山都死了案子也结了，她却迟迟未能见到父亲。

　　“你们少爷呢？”连翘问道。

　　“哦，我们少爷说今天李家给李老爷发丧，怕李家人情绪激动找连老爷麻烦，要去震住李家人。”

　　连翘听了觉得有理。想想李远山不是善罢甘休之徒，他那夫人又是母老虎一般的人，现今死了夫君，李夫人怕是要闹事。

　　“我今天也不能出门吗？”

　　“是的，少爷请您待在客栈休息。”

　　街道上两家人在做丧事。

　　钱千益披麻戴孝领着过去连家的下人，拖着两口棺材走着。进宝福禄二人亦是着丧服，站在队伍尾巴。街道另一旁，李夫人领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妾和一众家丁在给李远山发丧。因着两家丧事齐发，所以唢呐吹得震天，哭嚎之声不绝。

　　钱千益直到看到棺材下葬、墓碑安好，才带着进宝福禄回到客栈。

　　连翘见了钱千益问起碧娇和父亲的事。钱千益告诉她碧娇已经安葬，他父亲因为在牢狱中受了折磨病倒在床。

　　“那我更应该回去看望父亲才是。”

　　“且不说你父亲现在需要静养。老实说，连小姐，我并未跟你父亲提起你在天上来客栈。”

　　“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翘疑惑道。

　　“连小姐难道还不明白？李远山之事因小姐而起，我只和连老爷说你那夜和那种花小子以及女戏子一同逃了。连小姐捅出这么大篓子，连老爷还有气未消。你现在去了，连老爷的病情怕是要加重，连小姐要继续做不孝之人吗？”

　　连翘想到当初自己央求父亲相救玉奴，父亲确实愤怒。最后导致父亲入狱，自己的确不孝。钱千益说的在理。

　　“那要什么时候能见？我很想念父亲。”

　　“大概还要六七日。反正都在一个县里，连小姐急什么。”钱千益说了个概数，实则是想在连应天头七的时候再带连翘过去，那时连翘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也能接受事实了。

　　“对了，那李家的人...前次相救玉奴就是我没考虑周到才让李远山逼亲。这次李远山的事情，李家人想必不会罢休。”

　　“真是难得连小姐吃一堑长一智。李家的事确实不好处理，办的时候我也考虑过善后问题。其实，那李远山的正夫人因着他好色娶了好几房小妾本就不大恋他。正夫人无子，过继了李远山的堂弟之子当儿子。那小子听说长相风流倜傥，名分上虽然和夫人称呼母子，暗地里实则犹如夫妻一般。”

　　“竟然还有这等荒唐事？”连翘奇道。

　　“那夫人是李远山原配，年纪已过四十。青年男子哪里会恋她人老珠黄，不过是觊觎李家财产。现下李远山一死，我帮着他扶正当了李家主人，他和李夫人感激我还来不及。再往后看，现在丧期，他不敢乱来。等丧期一过，定然嫌李夫人碍眼，将其赶出。然后他就可以和李远山剩下的年轻貌美的小妾厮混。李家内乱，哪里还会找我们麻烦。”

　　听到钱千益用我们自称，想着自己见了父亲之后，嫁到钱府的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钱公子连李家的事情都打听的这么清楚，那李远山怎么能不败。今日我还因李家做丧事哭声不绝唢呐震天，觉得李夫人伤心得很呢。没想到内幕竟是这样不堪。”

　　钱千益当然不会告诉连翘是因为两家人在做丧事才闹的动静那么大。

　　钱千益拿出一个庚帖给连翘过目道，“我问过孙娘你的生辰八字，和我的一起让算命的给了个黄道吉日。”

　　连翘看着上面写着五月初三宜嫁娶。现在已经接近四月底，算着没几日了。钱千益竟是这样心急。

　　“契约我都画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没什么，只是提个醒罢了。你还记得契约最后几个字吧。”钱千益此举只是怕连翘后头为连应天奔丧之后，了无牵挂不肯入钱府，此时便趁早敲打她。

　　“当然记得。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吃药了。”连翘请钱千益离开。

　　钱千益知趣走出，正好老妈子端来药汤。

　　连翘喝着药水，脑子里反复想着契约上那锥心的几字。

　　一旦入钱府，生是钱家人，死是钱家鬼。

　　生是钱家人，死是钱家鬼。

　　呵！她是把自己的灵魂都卖与钱千益了。

　　后几日，钱千益总是早出晚归，连翘又被困在客栈之中，打听不得什么消息。虽然刚开始还相信钱千益所言，但是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大对劲。只得一日日的数着日子熬着，盼得早日见到父亲。

　　到了连应天头七的日子，钱千益带连翘走出客栈，先来到了过去的连宅。

　　连翘望着熟悉的街道和门栏，心中有些感伤。但是怎么搜寻，都没有看到连宅的匾额，心下奇怪。

　　这时有几个粗活工人拿着锄头锤子等工具走进疑似连宅的大门。

　　连翘欲上前查看，却被钱千益拉住。

　　“不用进去看了，你家现在已经归县衙收管，重新盘点给了其他人。因着死过人，现在要重新改造。”

　　“你说什么？！”连翘听闻大吃一惊，又道，“怎么会这样，案子不是结了，你不是说我爹回宅养病。还有那些连家的下人不是都放回来了？”

　　钱千益让进宝将牢房中的事告知连翘。

　　连翘听了，向后倒退几步，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爹怎么会死呢？”

　　进宝道，“连老爷是以为小姐您死了，觉得生无可恋所以撞死的。”

　　连翘痛苦的捂住耳朵道，“你胡说！这不是真的！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钱千益却不管连翘此刻心中痛苦，硬拉着她走到连应天的坟冢前。

　　连翘呆呆的看着坟墓上刻着的父亲的名号，登时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又用眼瞪向钱千益，怒道，“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所以才不让我走出客栈！为什么！”

　　福禄道，“连小姐，您当时还病着。我们少爷是担心您听了受不了才--”

　　钱千益挥手，阻止福禄继续说下去。“你们几个站远点，我和连小姐说会话。”

　　福禄等人听命，都站得远远的。

　　连翘眼睛通红，泪早已决堤，却没有哭出来。不时用袖子擦去眼泪，不想让钱千益看笑话。

　　“你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钱千益安慰道。

　　连翘瞪着钱千益道，“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情，我连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都是你一手设计的？！”

　　“连小姐是伤心过头了么，怎么把罪责都推到钱某身上。且不说钱某救了小姐一命，还替你爹翻案，除了李远山出了恶气。怎么，现在想要过河拆桥不认账了？”

　　连翘被钱千益说的无言以对，忽道，“我要为我爹守灵，不想那么快走。”

　　“难道你忘了下月初三就要嫁入钱府吗？！”

　　“钱千益！！”连翘怒道，“难道你连孝义人伦都没有吗？”

　　钱千益苦笑，“你当我没死过爹娘吗？”

　　钱千益想到双亲死时，自己不过才七岁，为父母守灵七七四十九日。但是他跪在灵堂前时，哀而不伤，相比于守灵，他心中更想做的是替父母报仇。

　　钱千益用力拉起连翘，阴沉道，“还轮不上你来教我什么是孝道，我只提醒你在商人眼里信义最重。你已经签了契约，不守信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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